“皇后嫂嫂,宸妃嫂嫂!!”乐楹公主冷不防从侧面花堆跳出来,脸上颇为得意,笑嘻嘻道:“哈哈,吓着了吧!你们躲在这里也不管我,那边正在射鸭呢?我们一起过去玩会,哼,一定要射到最大的那只!”
皇后和慕毓芫相视一笑,都是微微摇头。
乐楹公主正在拉扯,却见明帝领着人踱步过来,上前笑道:“敏珊四处寻你们,朕被她吵得不安生,原来你们在这儿说贴心话呢。”
皇后顺着他的话笑道:“我们打小就是如此,皇上也眼红不得。”
“是是,都过去射鸭吧。”明帝朗声笑起来,上前扶起皇后,慕毓芫在另一侧搀扶着,皇后笑道:“哪里这么弱不禁风?可受不起你们二人服侍。”慕毓芫见她并不是客套话,便松手落后两步,回头招呼宫人收拾好随身东西。
宫中女子时间最是空闲,每逢节日都有名目繁多的游戏凑趣,闺阁女儿的游戏多半斯文细致,比如簸钱、藏钩、投壶等等,其中最为热闹的还要数射鸭。所谓射鸭,并不是真的射猎鸭子,而是将木制的鸭子放在水面上漂浮,所用之箭精致小巧,也是怕女子力薄不能撑弓之故。射鸭者先将箭头沾上彩漆,因鸭身是用雪白的荨木做成,所以只要射中便会映上彩色的一点,彩漆五颜六色,若是被人多射中几次,那木鸭便会变得花花绿绿分外滑稽。
九尺长的特制沉木雕花长桌黑黝黝发亮,上面放着众人平素爱吃之物,帝后二人自然居于正首,此时熹妃仍在禁足,嫔妃当中就以慕毓芫和敬妃二人最高,不过最为风光得意地自然还是要数徐婕妤。乐楹公主自然是坐不住,早撇了众人自己跑去玩耍,明帝见徐婕妤面带慵懒,于是说道:“玉窈你有身孕就自在些坐着,不必端端正正得直着腰板,免得劳累伤身。”徐婕妤娇怯怯答应下,众嫔妃都不免含了几丝酸意,面上笑容便不那么自然。
敬妃坐在明帝侧首,秋香色的寻常宫装只得七成新,妆容钗环也并不显眼,嘴角始终保持的微笑更显出娴静。默默饮了半日茶,待众人说笑落出空隙才笑道:“听说上次去庆都的时候,宸妃妹妹和昭陵郡主竟然被山贼劫持,最后还是妹妹力杀群敌才得幸逃脱。皇上莫笑臣妾见识浅薄,这等故事从前只在书上看过,听着实在骇人,因此不敢十分相信呢。”
明帝环顾嫔妃一圈,笑道:“当日情形朕也没有亲见,不过事后一数,竟然有二十四具尸身,收拾了四、五车呢。”
慕毓芫见众嫔妃一脸骇色,只好微笑解释道:“哪有这样的事?这是皇上跟姐妹们说笑,当不得真。”
惠嫔甚是胆小,小声说道:“那些山贼,是不是都粗眉铜眼满脸胡子,手持着尺长的大刀?啧啧,真是想起来都怕人。宸妃娘娘你这么娇弱,那些人真的是你杀的?”
“你们喜欢听故事,晚上就点几出热戏罢。”皇后朝众嫔妃一笑,侧身对文绣低声吩咐几句,又道:“文绣去取戏文本过来,爱看什么只管点,等会传话下去,让梨香苑的人好生准备着。”众人见帝后二人兴致不错,都热热闹闹奉承起来。
敬妃捡了几块小点心递给徐婕妤,对她笑道:“妹妹如今是头一胎,多活动一些也好,将来孩子也是活泼可人的。射鸭是最有趣的,妹妹要不要玩上一玩?”
徐婕妤慵懒的直起身子,反手放在腰间揉得片刻,长声叹道:“唉,嫔妾近些日子总是不爱动弹,太医说我气血不足,需要静坐养身呢。”她原就生的娇小甜美,此刻柔弱无力之态更添生动,众嫔妃脸色便更不好了。
敬妃似浑不在意,又对慕毓芫笑道:“不过今天有妹妹在这里,我们也不好意思出来献丑。头一轮让宸妃妹妹给大家开开眼,虽说吉鸭虽比不得真人,姐妹们只看箭法也是欢喜的。”
“宸妃嫂嫂!”乐楹公主在不远处扬声,挥着小弓嚷道:“你快过来呀,等会起风就刮远了。哎呀,那只最大的吹走了。”也不知是风力太大,还是箭法不准,手里一通乱箭飞出去竟都没有射中,气得在草地上直跺脚。
明帝遥望了一眼,冲慕毓芫笑道:“你过去射几只,只当是哄着敏珊玩,实在喧哗的不行。等会射得鸭王,朕同大家与你庆贺。”底下的小宫女捧上弓箭来,慕毓芫推托不得,只好随手挑了张弓。明帝搀扶着皇后跟过去,众嫔妃也纷纷起身来到湖边,皇后又特意吩咐宫人,给徐婕妤搬了一张椅子。
日头渐渐升高,满天的明亮阳光喷洒下来,碧波粼粼的湖面上好似宝石碎片铺得到处都是,金黄星点折射出轻微刺眼光芒。雪白荨木鸭漂浮在水面之上,一摇一摆随着轻波起伏着,为求喜人做的特别肥胖,摇摇晃晃显得笨拙不堪,岸上众嫔妃看着有趣不禁都笑起来。
乐楹公主在边上急道:“快呀,快呀,鸭王已经吹到那边去了!”说着又回头瞪着澄澈的天空,恨不得把那风给吓唬回去,嘴里抱怨道:“早不刮风,晚不刮风,偏偏这个时候刮风。”
“既然要射鸭王就用红漆,这样中了才够喜庆。”敬妃笑着走过来,“本宫替妹妹沾好几支,等会若是射中,也算得上是一份功劳。”
“有劳姐姐费心。”慕毓芫微微一笑,搭箭上弓。
众人说笑着欣赏着湖面风光,等慕毓芫将最远处的鸭王射中,突然后面发出一声惊呼,“不好,狸子打翻彩漆桶了!”一个素白如电的小东西窜进人群,正是慕毓芫养的那只雪狸,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没头没脑的四处冲撞,众嫔妃和宫人都连忙往后闪避不及。
徐婕妤吓得离了椅子,混乱之中被撞得起身,那湖边原有些轻微斜坡,衣裙累赘又绊了两下,不由往前扑了几步。眼见就要滚落到湖中,不由尖声惊呼道:“啊呀,救命啊!!”
此时唯慕毓芫一人站在湖边,回头惊见变故,顺势将徐婕妤往后面一推,自己却受力不住连滑数步,竟“扑通”一声掉入湖中!岸上顿时乱作一团,皇后惊呼道:“快来人,宸妃她不会水!”
湖水渐深渐绿,空中阳光稀薄渗透下来,幽暗水纹交深浅不一,交错成一幅美妙迷离的画面。慕毓芫在水里乱抓一气,胸中早已呛进许多湖水,越咳灌得越多,却是什么也抓不住!混乱中听得岸上有人惊呼,又是“扑通”一声,接着是“咕嘟咕嘟”嘈杂水声,仿佛有人跟着跳了下来。
慌乱混沌之中,慕毓芫感到有力的双臂环住自己,可是胸中越来越窒息,身子越来越无力,意识也渐渐开始迷乱起来。有柔软的唇覆盖上来,如甘露般的湿润气体送入口中,求生的本能控制意识,长吻漫漫无限……
“宓儿,宓儿……”耳畔有焦急的声音在呼唤,慕毓芫连声的嗽起来,震得睁开眼睛,殿内俨然围满一屋子人。
明帝坐在床边,发丝犹残留着些许湿润,急切问道:“宓儿,现在还有没有哪里不适?来,朕扶你起来,先把水都咳出来才行。”王伏顺捧着清水上来,双痕端着个鱼形白玉水盂,慕毓芫咳了几口,又漱了漱,方才渐渐好些。
“皇上——”慕毓芫抚着胸口,稍微缓息片刻,“臣妾已经没事,皇上还是去看看徐婕妤,她如今是有身子的人,方才那么乱,也不知有没有摔到哪里?”
“宓儿,你怎么这么傻?”明帝的目光丝毫不动,定定看着慕毓芫,“徐婕妤方才只是受到惊吓,太医已经诊治过了。你半点也不顾惜自己,若是有个什么……”
眼见嫔妃们脸色越来越不自在,慕毓芫忙道:“皇上,臣妾现在不是没事么?皇上还是先送徐婕妤回宫,臣妾需要歇息一会,姐妹们都各自回去罢。”
明帝还要说话,却被慕毓芫目光所止,只好说道:“好罢。你且好生休息着,朕晚点再过来看你。”明帝又嘱咐了双痕几句,又让慕毓芫躺着别下地,方才领着衣裙莺莺燕燕出殿。
到了晚间,夜风已然有些清冷。偶尔几片青黄斑驳的叶子坠落下来,更是平添几分萧瑟的秋意,双痕捧着月蓝藻纹绣裙出来,“娘娘,该预备晚妆了。中秋赏月,也是一年里头的盛宴。不过皇上已经传过话,若是不想去也使得,晚间宴席结束,便过来咱们椒香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