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又听洪飞扬一番冷嘲热讽,冯秋阳心里也来气了。他转而对子矜抱拳一拜道:“家母听到柳公子的诗,让子秀(冯秋阳的字)一定要来拜访柳公子。家父也说从古至今,歌颂母亲的诗文,无人能出其右。今日子秀能与柳公子相识,实乃人生之大幸也!”
子矜最讨厌这些之乎者也,不过她为人谦和,自然也不会给人难堪,当下便含笑道:“令尊过誉了。其实子矜不过是个大夫,于诗文上并不出众。”这才多久啊,怎么她随口吟了一首诗就传到徽州去了?她不知道这都是洪飞扬有意让人宣扬出去的,速度比起自然传播不知道快了多少倍。
“柳公子过谦了。”冯秋阳不由得对子矜印象大好。
“呵呵,其实子矜看的书不多,不过所学杂了一点,真要说诗画,飞扬才是天纵奇才。”说着,子衿就将飞扬前两日所作的一幅画取出来,展开给冯秋阳看。
那本是一幅黛湖日暮图。洪飞扬将黛湖画作一带浩渺的江水,岸上杨柳如烟,远山苍翠,几只倦鸟归巢,划过长空;江中一叶扁舟,一个人站在船头,双手背负在身后,正举目遥望天边斜阳。
看完了画,冯秋阳再扫了一眼上面的题诗,更是惊为天人。只见上面用行楷写了两句诗: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虽然只有两句诗,却将整幅画的意境提高了无数倍。
冯秋阳是个识货的,此画一展开,他就知道自己错看了洪飞扬。想着洪飞扬的家世、才貌,有些傲气应该也是难免的。于是他立即向洪飞扬深深一拜道:“洪公子高才,先前子秀献丑了。到如今子秀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还请洪公子大量海涵,原谅子秀适才的轻慢。”
“冯公子客气了,先前是静宽失礼了。”听冯秋阳这么说,洪飞扬倒有些不好意思了。“画是静宽所画,不过这诗却是子矜所作。”
洪飞扬望着子衿,神情中颇多喜悦和自豪。子矜,是他的子衿啊!
闻言,冯秋阳更是大为赞叹:“黛湖双璧,果然名不虚传啊!”
子矜不以为意地笑笑,说:“好了,客套话就不要多说了。你们二人都是知己难觅,如今好了,可以相互探讨切磋了。我这个大夫还是干我的老本行去。”说着,子衿就要离开。
洪飞扬本来有些高兴的,一听子矜要走,立即变了脸色拉住她道:“你要去哪儿?”
子矜无奈地摇摇头,这段时间洪飞扬缠她越发缠得紧,可是女人每个月都有几日不方便啊!真要命……
“海棠让我帮她画张像,正好今日她轮休,我们约好了在紫藤花园里见面。”
“海棠?奶奶身边的那个海棠?”洪飞扬眼睛一眯,神色气质立时一变,“子矜,你喜欢她么?不如我请奶奶将她送给你做侍妾如何?”
震惊之下,子衿差点踢到门槛。“飞扬,你胡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娶妻?”
“不是娶妻,不过是侍妾而已。”
“那更不可能!”子矜忽然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阵,认真地说,“你向来厌恶女子我知道,可是飞扬,女子也是人,女子也是父母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她们绝不比男人低贱,更不比男人愚笨,我希望你能客观地看待女子,从心里尊重她们。”
“不可能!”洪飞扬的回答斩钉截铁。
“又不是要你娶妻纳妾,不过要你尊重她们而已,有何不可能?”
“她们哪里值得我尊重了?”
“她们哪里又让人看轻了?”
两个人竟然又旁若无人的争论起来,看得冯秋阳不知如何是好。
“她们虚伪、轻贱、恶毒、丑陋!”
“所有女人都是这样?”子矜冷下脸来。
“反正,反正我见过的女人好多都这样。”洪飞扬开始有些底气不足了。“子矜,你真的喜欢她?”
“谁?”
“还能有谁?海棠啊!”洪飞扬越说越是恼怒。
“嗯,”子矜点点头,“她对我很好,我确实挺喜欢她的。怎么了?”
“你,你……”洪飞扬指着她,一脸的震惊与痛苦。
冯秋阳看着他们,依稀摸到一点端倪,却又不敢相信。
这时,子衿忽然笑了。她走过来拉起洪飞扬的手道:“你要是不嫌闷,就跟我一起去吧!真是的,就喜欢胡思乱想,女人就不能做朋友了?”
“女人怎么能做朋友?”洪飞扬立即反驳。
“女人怎么不能做朋友?”子矜不依不挠地追问。
“女人……”
“老夫人是不是女人?”
“当然。”
“老夫人不好吗?她的聪明能干不是胜过无数男子?”
“奶奶那是,那是例外……”
“不!”子矜摇摇头,认真地看着他道,“老夫人不是例外,你看到的那些虚伪、恶毒、丑陋的女人才是女人中的例外。”
“哼!我不跟你说这个了。”每次谈到这个问题他们就会争吵,可是什么事情都听子矜的洪飞扬在这件事情上偏偏固执得很,怎么都不肯妥协让步。
“子矜,你说了不会娶她的吧?”
话题居然又绕回来了。子矜有些无奈。“不会。”
“那等会儿你亲自跟她说清楚,免得人家心存幻想。”
子矜无奈地望着他,点点头道:“好!”
洪飞扬紧紧握住子矜的手,扬着嘴角笑了。
冯秋阳看着他们二人紧紧相扣的手,神色又是一变。
“冯公子,走吧!”子矜回头招呼冯秋阳。好不容易有个人能让飞扬看上眼,怎么她都要把他留下来,免得飞扬整日缠着自己。她真担心自己的身份提前曝光,飞扬恨她的欺骗不再帮她找孩子。
来到紫藤花园,冯秋阳看到子矜的画立即惊为天人。这样的画风他从前从未见过。简直,简直跟真的一模一样啊!
“柳公子,你才是真正的诗画双绝啊!”难怪向来眼高于顶的洪飞扬会对他另眼相看呢!果然是真正的才子啊!更难得这位柳公子没有怀才自傲的臭脾气,他为人谦逊,亲切随和,怎么不让人心生亲近之意?
然而看到冯秋阳以如此“狂热”的目光盯着子衿,洪飞扬不乐意了,心里已经开始打主意找个理由将他踢出去。子矜是他的!
子矜是他的?洪飞扬忽然被自己脑子里冒出来的念头吓了一跳。子矜怎么就成了他的了呢?他对子矜究竟是怎样的感情呢?虽然子矜答应一辈子不离开他,可是他们毕竟都是男子啊……
不对!他这是怎么了?难道他还期待着他们当中有个人是女子,然后结为夫妻永不分离么?他不是最厌恶女人的么?他心里怎么能藏有这样的期待?不行,一定不能让子衿知道,不然他肯定又要生气了。
海棠的画像之前已经画好雏形了,今日不过是细节的描绘和修改而已,不过半个时辰就完成了。
子矜将画递给海棠,海棠含羞带怯地接过,望着子矜的目光已经表达了一切,连语言都是多余的。
洪飞扬轻轻咳了一声,提醒子矜是不是有什么话忘了说。
子矜又羞又怒。人家海棠又没明说,让她怎么好开口?
飞扬看她不开口,不由得主动开口道:“子矜,我让奶奶帮你物色一个好女子吧,你续弦以后也好再生个孩子。对了,你心里可有人选?”
子矜白了他一眼,无奈地叹息道:“我都跟你说过了我心里只有我的孩子,绝对不会再娶的,你就不要再为我操心了好不好?”
洪飞扬得意地笑开来,然后对海棠道:“海棠,你可听清楚了?”
“少爷放心,海棠听清楚了。”海棠蹲身行礼告退,飞一般地跑了。少爷都说得那么清楚了,她怎么会不明白?
解决了一个,洪飞扬立即又将目光放到冯秋阳身上。他略带几分得意之色地轻笑着说:“冯公子以为子矜的画如何?”
“别具一格,举世无双!将来必定会形成新的流派发扬光大。”冯秋阳真诚地称赞道。
洪飞扬点点头,说:“希望以后还能有机会与冯公子一同切磋诗画。”
冯秋阳立即起身道:“子秀相信以后定然还有机会向二位讨教的。今日多有打扰,子秀就此告辞了。”
“今日得见冯公子,静宽甚是高兴。”洪飞扬似乎真的很高兴见到冯秋阳,对他的告辞很惋惜的样子,但随即他又道:“我送你出去吧!路上我们还可以说几句话。”
子矜本来想挽留冯秋阳在这里住几日的,但自己毕竟不是主人,洪飞扬都开口了,她还能说什么?但她觉得自己又有些不了解洪飞扬了。他不是最厌恶虚伪的么?他自己刚才还说那样的话?等洪飞扬送走冯秋阳回来,她立即问道:“你不是很喜欢他么?这位冯公子也算是有真才实学的才子了。”
“他确实有才学,但谁说我喜欢他的?”飞扬反问道。
子矜怔怔地望着他,他不是向来喜欢有真才实学的才子么?难得碰到一个知己,她以为他会将冯公子留下来的。她看得出来,那位冯公子也很想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