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鑫本就是极其聪颖敏锐的一个人,他很快就醒悟过来,不禁头冒冷汗。是啊,历来改革哪有这么容易实施的?不死些人怎么能成功?这是动摇士族根本的改革啊,不知道将遭到怎样强大的阻挠和反扑?他……
罢了,他和洪飞扬的追求本就不同,就算是惊涛骇浪,就算是粉身碎骨,他也闯了!
李明道看着周鑫的眼神从疑惑到明悟到恐惧最后到坚定,不禁露出满意的笑容来。这件事情,他打算交给周鑫来策划主持。周鑫不是士族出身,有勇有谋,最是适合不过。
李明道将这份改革方案给周鑫誊抄了一份,写在一本小折子里,烧掉原件,然后便带着这道不起眼的折子去找太皇太后。
在宫里,太后和皇后都出自杜氏,只有太皇太后出自山东曲阜孔氏一族。孔氏一族乃是圣人之后,尊贵超然,从来不参与朝政争斗,所以他可以放心地与太皇太后探讨朝政。
太皇太后十多年前就搬去御花园西南角的长寿宫,与后宫和前朝都有一定的距离。
李明道来到长寿宫,面色一如以往的威严沉重,丝毫看不出异样来。
太皇太后刚刚午睡起来,正在梳妆。知道皇帝来了,虽然诧异,但也没有很惊讶,让他进来就是。她想:这个孙儿也就只有在自己这里才能放松一下,多半又是朝政不顺吧!
虽然是祖孙俩,但李明道却甚少进祖母的起居室。
看到慈祥的祖母,总能让他感到温暖和安定。他立即放松了心情走过去,在祖母身后坐下来。
“天气这样冷,如何突然过来?快坐下喝杯热茶吧!”太皇太后也懒得戴那些义发和钗环了,挽了一个平常的发髻就起身坐到李明道身边。
宫女们悄无声息地退下,关好门。皇上与太皇太后说话的时候从来都不让人伺候的。
直到此刻,李明道才显出惊喜若狂的神色来。他立即取出那份折子献宝似的呈给祖母。
太皇太后含笑接过来,不以为意地打开,却越看越震惊。
“这,这是何人拟定的?”
“祖母觉得如何?”李明道得意地问。
太皇太后不住地点头,感叹道:“确是良策!更难得此人见识极远,没有急功近利之心,将可能遇到的阻挠和挫折都看得很清楚,还拟定了详细的应对之法。此人可真是难得的良材啊!煜儿你能得此人相助,何愁不能收回大权?看来我大秦中兴之日不远矣!”
“孙儿也这么觉得。”想起子衿,李明道不禁浅浅地笑起来。
“煜儿从何处觅得此等高才?”
“祖母,您绝对猜不到,制定这个方案的不过是两个俊秀的少年。”
“不可能,年轻人如何能有这般老成持重?”
“孙儿也意料不到,他只说能为孙儿分忧,孙儿还将信将疑呢,想不到他们竟然能拟出这样绝妙的改革方案来!”李明道激动得坐不住,不住地房间里转圈子,抚掌赞叹。
“看你高兴的……真有这样的人才,什么时候也让祖母见见。”
“好啊!不过他们……祖母,这,这是何人?”李明道在房间里转来转去,忽然看到墙壁上一幅画,大惊失色,连声音都变了。为什么画上那个人那么像子衿?
太皇太后抬头一眼,轻轻叹息一声道:“你忘了,这就是你的姑姑,我儿永乐啊!”
李明道呆呆地望着画像,久久说不出话来。
小的时候他经常出入祖母的卧房,的确见过姑姑的画像,可绝对不是这一张。姑姑那么多的画像中,只有这一副最像子衿。
可是,子衿怎么会跟姑姑如此相像的?
“煜儿,你说你见过画上的人?你去了一趟江南,是不是见到她了?”太皇太后激动地站起来,浑身颤抖。
“祖母,您不要激动,听孙儿慢慢告诉您。来,先坐下。”李明道扶着祖母坐下来,他自己也坐到她身边,这才冷静地解释道:“孙儿在江南认识了一位才子,就是提出官职改革的那个人,他很年轻,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但其风华气度却是不凡。孙儿见到他的第一眼就觉得面善,却怎么都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如今看到姑姑的画像才猛然醒悟过来……”
“你是说,他是你姑姑的孩子?他姓什么?叫什么?家在何处?”
“祖母您不要着急,子矜与姑姑的画像看起来也不过有五六份相像罢了,未必就是姑姑的孩子。他姓柳,名子衿,是河南沧州人士。”
“姓柳,河南沧州!对,是他!一定是的!”太皇太后蓦然掩面而泣,“我的永乐啊,母后对不起你啊……”
“祖母,这是好消息啊,您怎么又哭了……”李明道赶紧轻抚着祖母的背,激动的心情慢慢冷静下来。
“当年,当年那个大夫就是河南沧州人士,姓柳的,你父皇恼怒之下还派人抄没了他全家的……他,他们一定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煜儿,你说永乐会原谅祖母吗?”太皇太后拉着李明道的手,老泪纵横。
“会的,一定会的。祖母您最疼爱姑姑了,她一定会原谅您的。孙儿这就下令寻找,很快就把人给您找回来!您别伤心了,这是喜事啊……”李明道安慰着,想到很快就能见到子矜了,心里也有些暗喜。
“你要好好的跟他们说,不要吓到他们了,要代你父皇向他们道歉……”
“孙儿会的,祖母不要担心。”
李明道劝了半天,总算让祖母的情绪安定下来,然而他自己的心却无法平静。子衿竟然是他的表弟么?难怪自己对他的感觉那么奇怪呢!既然子衿肯献策,就表明姑姑没有怪父皇吧?即便父皇有错,也不干他什么事啊!姑姑毕竟出身皇族,一定见不得皇权旁落的。
他要尽快把子衿找回来,如今他们是表兄弟,子衿应该会全心全意帮助自己了吧?即便将来改革遭遇困境,他和祖母也会保护子衿的。
只是,他答应过要为子衿保密,子衿该不会怪他吧?毕竟如今情况不同了啊!
不知道为何,想到子矜是自己的表弟李明道就异常激动。其实他还有几个手足兄弟的,可是面对他们他却没有半点手足之情,只有防备和猜忌。他非常肯定子矜对自己而言是不同的,他只是不明白这份不同究竟在什么地方。
凌夏换了一身突厥服装,趁着夜色只带了十几个人就来到王帐外围的部落外面。眼看天色渐明,他们只能想办法隐藏自己,等今晚夜深了再混进去。
拂晓时分,奴隶们就起身做饭了。凌夏带着大家小心翼翼地避过守卫,藏身在几个奴隶的小帐篷里。
突厥人过年远不像中原那么热闹,冬季对草原的民族来说本身就是一个灾难,只有举办那达慕时才是草原上最热闹的时候。不过马背上的民族是比汉族人更热情奔放的一个民族,他们经常会点上几堆篝火,大家围坐起来,烤全羊,喝酒,跳舞,豪迈宽广的歌声传得远远的,就可以热闹一晚上。
凌夏趁大部分人都去参加篝火宴会了,让十几个兄弟分头接应,他自己独自一人摸黑进入王帐范围。
草原的人居住地本来很散的,但王帐周围例外。凌夏看着那大大小小上千个帐篷并没有泄气。不过一两千个帐篷而已,可比在茫茫人海中寻找快得多了。
当然,凌夏从来不做莽夫挨个寻找的蠢事。他飞到一个帐篷顶上打量了一阵,很快就锁定了可疑目标。
最大的帐篷是突厥王的,外面一圈儿才是各个王子的营帐。而在这一圈当中,最大,最豪华的那个应该就是穆甘的帐篷。云儿一定在那个大帐篷周围。
凌夏悄悄摸过去,一连找了好几个帐篷都没有发现身形貌似云儿的女人。
最后,他终于在离穆甘主帐最远的一个帐篷里发现了灯光。隐约有两个女人在里面,一个站着,一个坐着。看那背影,却仿佛是汉族妇女的装扮。
凌夏屏住了呼吸,用锋利的匕首在帐篷下面划了一条小缝儿。
只见里面两名女子,一个突厥打扮,一个汉族打扮,看背影,却不是他的云儿是谁?
凌夏激动万分。他小心翼翼地将帐篷划开一大条口子,而后猛然滚进去,同时以最快的速度点了那个突厥女人的穴道。
只听那汉族女子一声惊呼,但随即也被凌夏点住了穴道。
凌夏激动地扶着她的双肩,面上的惊喜却慢慢凝固了。这个女人不是他的云儿!
“你们夫人呢?”他急切地低吼道。
“……”那女子眨眨眼睛,微微有些害怕,却没有太恐惧。
凌夏这才发现自己点了对方的哑穴。他心慌地解开对方的穴道,又问:“你们夫人呢?那个佳穆尔郡主呢?”从其他部落的人那里得知穆甘将那个汉族女子说成是什么佳穆尔郡主,由此也惹得其他几位夫人以及他们身后的部落相当不快。一听佳穆尔这个名字,凌夏就肯定是他的云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