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他不会让任何人猜到他的心意,所以他一直含笑注视着场中众妃嫔的表演。
几乎每个得到机会的妃嫔都很卖力地表演着,甚至为了展现自己完美的身材诱惑他,还脱掉棉袍,穿着一件单薄的夹袄上场跳舞。他不怀好意的夸赞了两句,还亲自倒了半杯酒以示奖励,看得其余妃嫔咬牙切齿,到了她们表演时就穿得更少了。
李明道得意洋洋地看着这些女人为了争夺自己的目光和宠爱如小丑一般在堂上表演,心里却恶毒地想着不知道明天会有多少人得风寒。
然而就在这时,众人艳羡的目光又聚集到前面。李明道微微侧头看了过去,原来是容贵妃凌氏。这曾经是个多么单纯的女孩子啊,可惜到现在也心如死灰了吧?
不过,在一片红红绿绿中,凌想容穿得相当肃静,一袭浅蓝色绣兰花的锦袍其实相当引人注目。但他刻意不去看她,很多时候,他的宠爱就是毒药,反而会害了她的。至少在废掉杜氏之前,他还不能表现出自己对她的怜爱。希望凌青云和凌夏父子能明白。
对这样的活动凌想容似乎并不太热心,她起身以后竟然沉默了片刻,这才低叹道:“臣妾为皇上吹奏一曲吧!”
只见她取下挂在腰间的竹箫缓缓走到大殿门口,默默地遥望着北方,片刻之后才竖起竹箫凑近嘴唇开始吹奏。
那是一支所有人都没有听过的曲子,婉转悠扬,哀而不伤,仿佛表达了一场百转千回的爱恋。
听着这箫音,李明道仿佛看到夏日里残阳西下满天彩霞,那样绚丽多姿,却很快黯然而逝。一片暗沉之后,又是星斗满天。这曲子其实相当的忧伤啊!只是忧伤之余,又藏着一些希望。
一曲箫音完毕,余音袅袅。
众妃先后回神,不由感叹人家西北第一才女果然名不虚传。
这位容贵妃进宫两年多了,一直都很低调的,处处隐藏自己,但偏偏皇帝喜欢她,不久就有了身孕,然后就是与她们相同的遭遇……流产,失宠。
如今,众妃嫔看着她的神色都带着些猜疑,不明白她是要开始争宠了呢还是单纯表达自己的哀怨?刚才那首曲子是埋怨皇上无情吗?还是表明她对皇上的情意百转千回绵绵不绝?
李明道看着凌想容缓缓走回来,神情淡然地行礼告退,忽然忍不住问了一句:“这首曲子乃是爱妃新作?叫什么?”
凌想容似乎没有想到皇上会过问这个,她微微一怔,然后轻轻摇摇头,说:“回禀皇上,这个曲子是臣妾在西北时嫂嫂教授的,名为《神话》。”虽然四哥一直不让云桥教她,可他大半时间不在家,怎么能阻止她们在一起?
想起云桥,凌想容的神情就变得黯然。她始终无法接受云桥已经自焚而亡的事实,而且逼迫她如此决绝的还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又是那个骄阳县主?李明道眉毛一挑,想不到凌想容也如此怀念那个女子。那个女人真的有那么好么?男人女人都喜欢她?
李明道尚在沉思中,不想皇后的心腹韩淑妃忽然拍着桌子站起来道:“大胆!容贵妃,你在皇后娘娘的寿诞上吹奏已亡人的曲子究竟是何居心?”
凌想容眯着眼睛看了看她,冷冷地说:“现今流传的经典名曲,经典舞蹈,甚至字体,他们的创始人可还在人世?”
韩淑妃张了张嘴,最后只能灰溜溜地坐下。
李明道不由得深深地打量了凌想容一眼,这才发现她真的跟从前不一样了。对于她的改变,他心里其实是哀伤的。但不可否认,她的改变也正是自己需要的。
“呵呵,据闻容妹妹乃是西北第一才女,不知可否为我等现场赋诗一首,也让姐妹们开开眼界?”杜皇后看皇上打量凌想容的目光有些不同,心里的酸气就直往上冒。她早打听过了,这个云贵妃在家的时候就是个单纯的傻丫头,什么西北第一才女?不过是人们看在永乐公主的份上对她的恭维而已。
凌想容停下脚步转过身,恭敬而又冷漠地说:“请皇后出题。”
皇后一怔,本是想刁难她的,想不到凌想容竟然敢接招。她目光一转,看着桌案上花瓶里一枝红梅道:“就以梅花为题如何?”
凌想容略想了想,转身在殿中走了几步,而后便道:“纸墨伺候!”
众人震惊。想不到这位容贵妃竟然真的深藏不露。
连李明道都诧异。他也是知道凌想容底细的人,他可不认为短短两年时间,这个阴暗的皇宫就能培育出一个才女来。难道,又是她那个嫂嫂从前写给她看的?
笔墨纸砚很快就送上来了,凌想容提笔就写,洋洋洒洒一笔簪花小楷,秀气中隐隐也有些钢骨。
收笔之后,她就径直回座位去了,根本就不看帝后一眼,着实有些狂妄。
小太监来福将写好的诗稿呈送皇帝。
李明道接过一看,只见纸上只写着四句诗,却是难得的佳句。若非是他亲眼见凌想容写出来的,他真的要怀疑这首诗的作者了。即便如此,其实他仍旧怀疑。凌想容能写出这样的诗来?
“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搁笔费评章,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她这是在影射什么呢?她和皇后的争斗?还是其他?
皇后看皇帝面色有异,凑过头去一看,也愣住了。
只见纸上字迹清秀而隐隐有些风骨,虽然只写了四句诗,却绝对是上层佳作,足以流传千古的。
“好诗!好诗!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想不到朕的爱妃还真是难得一见的才女呢!”李明道抚掌称赞,让来福念给众妃听闻。
来福接过诗稿,上前一步,朗声念道:“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搁笔费评章,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很简单的四句诗,众人一听就懂,一听就能铭记,可是听完之后,她们却忍不住齐刷刷地望着凌想容,不由得都对她刮目相看。
趁此机会,李明道下令今夜由容贵妃侍寝。
凌想容诧异地望着皇帝,却发现李明道看着自己的目光似乎有些不同。自从流产以后,她已经很久没有侍寝了,宫中众人都道她已经失宠,但她明白,这是皇上在保护她。
回到寝宫,私下无人时,李明道才问:“那诗究竟是何人所作?”
想容轻轻一声叹息道:“还能有谁?除了我嫂子,谁能有那份才情?”
“那倒未必。”李明道不由自主地再次想起柳子衿来。“对了,朕这次去江南,看到你四哥了,他说你嫂子尚在人间,你侄儿也找回来了。”
“真的?”想容震惊地扑到李明道身上,眼中的喜悦和期待让他甚至忍不住有些吃味儿。
“朕还能骗你不成?”姑嫂间能有这样好的感情?李明道想不明白。
“哦,皇上,您真是太好了……”想容竟然喜极而泣。她本想感谢上苍的,但话到了嘴边又改成了皇上。她已经明白云桥说的伴君如伴虎的话了,她已经知道怎样保护自己了。可是,一切都已经晚了。她真是悔恨,当初怎么就忘了云桥的忠告呢?云桥早跟她说过皇帝是不能爱的啊!
李明道看着她泪眼朦胧的双眼,轻轻将她拥入怀中,也不禁叹息一声道:“今日为何要出风头?朕本来还想忍一忍的,如今你树敌太多,万事可都要小心。”
“皇上,想容不怕。她害死了我的孩子,我一定要找她抱仇的!即便到了如今,我一再隐忍退让,她不还是不肯放过我么?我要光明正大地站出来,正式向她宣战!”想容握紧了拳头,目光是那样的坚定。
李明道一怔,恍惚在她身上看到子衿的影子。激动之下,他轻柔地捧着她的脸细细看好一阵儿,那种感觉却又消失了。他轻轻摇摇头,暗骂自己真是入了魔了,怎么会在这种时候想起柳子衿来呢?他俯身将凌想容打横抱起,大步向床榻走去。
苏州洪府。
老夫人将五管家唤过去,低声询问道:“少爷和少夫人……关系如何?”
五管家老脸微红,低着头答道:“很亲密的样子,比起一般夫妻似乎还更恩爱些。”
“那依你看他们究竟有没有……”
“只怕,只怕还没有。”
“还没有?”老夫人轻轻一声叹息,“那得想点办法了……”
“老夫人的意思是?”
老夫人数着手中的佛珠,淡然地说:“天气冷了,也该给他们夫妻补一补了。”
“是,奴才明白了,这就下去安排。”五管家躬身退下。
当晚,子衿就发现他们的晚膳相当丰盛。
人参当归鸡、片好的烤羊肉、鹌鹑鸽蛋汤、香酥泥鳅……
洪飞扬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自子衿进门以后就对他们的饮食作了安排,也是出于健康和节约,今天的晚膳虽然稍稍比平时丰盛了一些,其实远远不及他从前的膳食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