瘸子搂着傻子婆娘想着……
傻子女人是真的傻吗?难道她傻得连自己的妈都不认识,妈走了才不追赶?难道她不是很傻,是她妈把她打怕了,她感觉到瘸子对她才好,她自己不想走了?不管怎样,她妈是把她像扔包袱似的丢给他瘸子,就像躲瘟疫似的匆匆逃离的。瘸子既然接受了她,就没有必要去问这些了。至于傻子女人的妈是什么样的女人,傻子女人家里还有哪些人,瘸子不知道,只是从蒋三娘那句话里,瘸子感觉到傻子是她家里的负担。也奇怪,这傻子女人好像命里就该是他瘸子的婆娘,不仅来了就不走,而且很听瘸子的话,瘸子要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瘸子第一次体现了男人的威力后,傻子女人就在他怀里甜甜地睡了,就像一只温顺的猫。半夜里醒来,瘸子心里有了一点担忧,她会到处乱跑吗?这几天是农忙,谁有时间跟着她屁股转啊!睡吧!明天看看再说。
瓦房缝里露出了亮光,那亮瓦也明起来,大房子还是静静的。瘸子不敢再这么早上山,他怕傻子婆娘到处乱跑。带她在身边?这么早就把她带上山?瘸子不忍心。那先煮饭吧。他坐在床上,一边穿着衣服,一边看还在熟睡的傻子。傻子的嘴巴歪扭着,鼻涕和口水流着,细小的身子,就像一个小女孩。除了外表的丑陋,还是挺可爱的女人。瘸子轻轻摸了摸傻女人的头,下了床,拿来傻子的洗脸帕,把那鼻涕和口水擦了。又找一根新毛巾围在傻女人的脖子上。
煮好饭,天已经大亮。瘸子看了看表,五点钟。他走到床前,使劲摇着熟睡的傻子:“傻子!傻子!起床了,起床了,给大哥一起上山割麦子去!”傻女人醒了,她用另一只手揉着眼睛,嘴里咕噜着什么听不清楚。瘸子在傻女人脸上亲了一口,说道:“乖!听话!不要乱跑,天天大哥走哪里,你就跟着大哥!不然,会有人欺负你!打你!听见了吗?傻子?”傻女人点了点头。瘸子一惊,这傻女人能听懂话?看来不是想象的那么傻。想着心里又是一阵欢喜。给傻子穿好衣服,瘸子又端来洗脸水,给傻子洗脸。被水润泽了的傻子的脸,也是细嫩光滑的,与漂亮女人没有差别,自己的女人也这么漂亮?瘸子呆呆地看着傻子。傻子的口水又流了出来,滴在瘸子的手上,凉凉的。瘸子醒了。如果不是那口水,如果嘴不歪,如果那眼睛不是总看着地面,如果她的颈子能伸直……哦,那她肯定就不是他瘸子的婆娘了。瘸子轻轻地抹着傻子的脸,比抹那灶台轻柔多了。洗完脸,又伸手轻轻摸着那光亮的皮肤,真细!30年了,这是瘸子第一次放心地摸女人。
傻子真的听话,瘸子在山边的地里割麦子,傻子或站或蹲,或在麦地里闲逛,玩着她的事情,就是不乱走,瘸子放心了。割一会儿麦子,看一会儿自己的傻女人,瘸子心里甜了。傻子总比疯子好,你看她不乱跑,不让人担忧。她不会帮忙,但也不乱骂人,一切都是他瘸子说了算,瘸子的权力比那皇帝还大。那些娶正常女人的,有几个不是三天吵两架的?乌鸦嘴不是也和她男人经常吵吗?哦,瘸子结婚了,也许他们不会再吵了。有几个男人不变成“趴耳朵”的?吵虽然吵,乌鸦嘴的男人在乌鸦面前不是服服帖帖的吗?这样一想,瘸子越加觉得幸福,割着麦子更加有力了。
是刀更快了,还是麦秆更细了?瘸子看看锯锯镰,没变;看看麦秆,没变;那怎么今天割麦子特别省力,特别快?管他呢。瘸子割着,唱起了川剧。唱完了,就仿照黄鳝编顺口溜:“傻子傻,傻子瓜,傻子是个乖娃娃。对,是一个能和自己做那个的娃娃,是个要和瘸子生娃娃的娃娃……”瘸子割麦子,不再去看人家两口子的亲热了,他一休息,就找自己的傻子。那些婆娘再漂亮是人家的,要摸一下都不行;那“烂货”,自己没摸还挨了白打。傻子再丑是自己的,自己想怎么都行,看谁还敢打他。
太阳离山头很远了,那傻女人还是在麦地里。她的脸晒得红红的,头发下的汗水,就像那乱草里的泉水,细细地冒着。她在家里受过这太阳的罪吗?瘸子看着,心疼。但有啥法呢?
瘸子起身,看着麦地四周,麦地边有一棵桑树,桑树下面有一块癞疤石,那癞疤石就像蛤蟆的背,又像麻子的脸,石面坑坑洼洼的。这些癞疤石灰黑灰黑的,很大很干净,并不像蛤蟆那么可怕。癞疤石,是农村里很好的晒场,晒棉花,晒花生;冬天躺在上面晒太阳,很舒服的,瘸子以前就经常躺在桑树下的癞疤石上休息。
“傻子,过来,大哥给你说。”傻子平端着永远蜷缩在胸前的左手,跳着走过来。瘸子才完全看清楚,这傻子婆娘也是瘸子,走路总是小跳着的。“太阳大!你到那里去躲着!”瘸子一边给傻子说,一边用手指着桑树下的石头。傻子看了看,不断地摇着头,嘴里不停地“唔唔”着,虽然听不清她说的什么,瘸子知道她是在拒绝。看着傻子满脸的汗,瘸子取下自己肩上的毛巾,用没有汗的半截擦着傻子的脸。“听话哈!这里太阳大!你去那里耍,大哥走的时候喊你!”瘸子的声音有点大,好像怕傻子听不见似的。
傻子还是摇着头。瘸子没有法,他看看四周,桑树那里有黄荆,瘸子捏着锯锯镰,跛着向那里走去,傻女人也跟着,跳着走去。来到那里,瘸子爬上石头,坐在树下,傻女人也爬上去,坐在瘸子身边。瘸子看了看傻子,伸手扯着黄荆,把扯的黄荆挽成一个圆圈,戴在傻子的头上,这是瘸子他们从小就会做的帽子。
黄荆还有清热的作用,农村里常用这东西熬水给小孩子洗澡。瘸子、乌鸦嘴、乌鸦男人,还有黄鳝等一群孩子,他们小时候,常在夏天的中午捉蝉子,掏麻雀蛋,太阳大,就把这东西戴在头上,满山跑满山吼叫。或者排成队,在大路上走着,唱着,很有解放军行军时头戴树枝做隐身装饰的味道。
特别是那黄鳝,他的顺口溜张口就来:“雄赳赳,气昂昂,我们天天捉太阳……”“太阳在天上,你能捉到吗?”伙伴们闹着笑着,笑完后,就把黄鳝的顺口溜当歌一样唱。有时在堰塘里洗了澡,就跑到树下的癞疤石上横七竖八地躺着,闹着要黄鳝编顺口溜。“石癞疤,石癞疤,我们睡的是床笆笆……”
那时,小乌鸦就要瘸子编的黄荆帽,说叶片多,形状圆,戴着特凉快。这乌鸦嘴,要东西的时候就知道他瘸子哥了,结婚就跟着猴子了。唉,谁叫自己是瘸子呢?算了,还是把自己的傻子弄好吧。只有傻子不嫌弃他是瘸子。
“你就坐在这里,我在下面割麦子,听话!”瘸子拍拍傻子的脸蛋,像哄小孩子。傻子点着头,嘴里“唔”着。瘸子双手撑着石沿,把身子滑了下去。他就在石头边的麦地割麦子,他不敢到起初割的地方割,怕傻子也要跟着去,那里留到太阳晒不着的时候割吧,谁的女人谁不疼呢?
太阳大了,地里的热气就像锅里的蒸汽,人有点难受。瘸子站起来,想透透风,麦子、草、树叶都一动不动,瘸子没看到风,只看到了麦地上像波浪一样往空中奔腾的热气,这热气像火苗一样闪动着,只是它是透明的,不红;就像波浪,只是它是往空中跑的,不是朝岸边。瘸子回头看着傻子,她坐在石头上,低着头,左手**着黄荆叶。瘸子又蹲下身子,继续割着。下午弟弟们要来挑,早割完,弟弟们也好少点牵挂。没有割上几把,瘸子又站起来,太热了。他伸手一摸裤裆,全湿了,就像把尿尿在了裤子里。
算了,收工!瘸子来到癞疤石边。这块癞疤石是两块镶成的,那桑树就挤在石缝里。树干有锄把大小;在缝口里,树干挤得扁扁的,就像一个饼子,出了石缝,树干才成圆形。以前看到那扁扁的树干,瘸子就担心,大风来了,这桑树会断吗?它最好不长大,不长大就不会断。那些黄荆也从石缝里钻出来,顺着石缝长成一排,有点像乒乓台上的拦网。石缝里没有泥土,瘸子曾经用手捧来细细的泥,用竹片往里捅,灌着泥沙,把石缝灌得满满的。桑树和黄荆小的时候,大太阳一晒,那树叶就萎缩,蔫蔫的。每一次来这里干活,瘸子就要舀水灌进石缝里,甚至把那粪水端来,慢慢往石缝里浸。弟弟们常说瘸子有点疯,那树有必要去管吗?瘸子也怀疑自己有点疯。他有时想,这些树哪里不能落脚,偏跑到这石缝里?后来说婆娘一次又一次说不到,他突然从桑树身上明白了,很多东西不是自己能做主的。这桑树想到这里,不想到地边田坎去吗?想。就像他瘸子,他想成瘸子吗?瘸子抬头看看傻子,他想娶这样的婆娘吗?不想,谁都不想,可有啥法呢?就像这石缝里的桑树,它有法吗?傻子想成傻子吗?我像待这桑树黄荆一样待傻子,她也会活得很好的。
“来,傻子,跟大哥回家了!”瘸子说着,向傻子伸出手去,搂着傻子的腰,把傻子轻轻地抱下了癞疤石,向家里走去。
瘸子走前面,傻子在后面跟着。瘸子走几步又停下等傻子;路窄的地方,瘸子就让傻子走前面,怕傻子摔到崖下去。瘸子走在傻子后面,如果傻子要摔跟斗,瘸子可以一把抓住。如果有缺口,就自己先过去,然后伸手牵傻子;或者自己叉开双腿站在缺口上,搂着傻子的腋窝,双手一用力,就像提小孩似的,把傻子提过缺口。回到家里,瘸子凉了一瓢开水,端到傻子嘴边,喂了傻子,然后自己咕噜咕噜地灌了个饱。这五月的天气够热的,不过这也好,好收抢,如果绵雨就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