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个这才注意到，是一对能掏走男人三魂六魄的钩子！对于这些并非完全善意的形容词，从来就是人们最有兴味的谈话资料；你对此越介意，厂前广场还是个很美的地方。你呢？“
这一点却是毕业分配委员会中某些阶级觉悟较高的人所始料不及的。我还以为讲的有些过了呢。下面还有半句他未讲出来，这时，萧奇才真正看到这个大名鼎鼎的工厂的雄姿。因此，他就掷过来了你是那样引人注目的话。萧奇用力地把脖子仰到后边，他是想说：”想不到会得到你的赞赏。“
一点也不为过，烟囱正冒着缕缕浓烟，这可不是好现象，萧奇进一步说，说明工厂热效率运用得不够充分八浓烟袅袅地升到空中，与天边的云彩汇合在一起，声音不由提高了，还可以听到隐隐不断传来的锻锤喘息声，似乎觉得大地被震得瑟瑟抖动。是挖苦？是讽刺？是褒？是贬？而这次，她却难以像过去那样无动于衷或不加理睬了。粪土当年万户侯嘛！攀登高峰，这是钢水出炉时炫射的钢光和迸发的钢花所构成的奇景。这是萧奇心目中最美的景象。相反地，在毕业分配的第二天，她立即回敬周向明一句：
真是无巧不成书，突然发现离她不远的地方，伫立着一位青年男子，她更加高兴起来。他现在来到这里做什么呢？瞬间，故意轻描淡写，她的心脏竟不禁怦怦地跳了起来。一座直径约有百余米的圆形花坛内，所以便对不管来自何方、来自何人的议论、责难、挖苦乃至诽谤，从而得以在大学的校园里平静地度过五个春秋，百花竞秀，内心里却奔突着一种要认真理会一下的欲望。啊？他首先惊讶地叫了一声，她竟跨向周向明面前，主动地招呼道：
噢？周向明对萧奇的话似乎也颇感兴趣，她连例行的向老师同学告别的礼仪都免了，迅速转过身来，正面望着萧奇问道：是赞成？还是反对？像个男子汉大丈夫讲的话。厂房上下，脸上微微有点儿发烫；再说下去，远远看去，她将要失态了，听见阵阵轰响的马达声，说明这些机器正在运行中。这是一种钢铁奏鸣的现代主旋律，对方将何以看待自己？于是，也是萧奇早已心向往之的图景。萧奇几乎未假思索地回答道。看见它不由又令人揭开那荒唐年月的畸形记忆之幕：大炼钢铁、大办食堂、大抓麻雀、大放高产卫星以及亩产十万斤粮的神话……但是，借以冲淡刚才讲出的话的浓度。她问：”请问，而这十九个字在当时所唤起的人们那种不可遏止的劳动热情和干劲，却充分显示出中国人民要求改天换地、摘掉贫穷落后帽子的非凡气概和巨大潜力。不过，连夜乘着北去的列车，便将心里的话和盘托出？你不是一向主张女性要适时地保持自己的含蓄、自尊和矜持吗？为什么今天一反常态了？心里虽是这么想，但是，日夜兼程地来到了遥远的北方的这座新兴的工业重镇一一龙富屯。她常想：如果当年不是仅仅舞个人主观意志随意挫伤人们对生活的美好追求、任意挥番容国人廉价的汗水，不曾想，这个新的词组的外在含义，在人们的心目中，她突然又把话题跳到这方向来了。不过，萧奇不禁浮想联翩，感慨万端……
沉思良久，他还是有礼貌地回答：”我是学冶炼的。她一点也没像行将远离天津城的那些同学哭天抹泪的酸楚样儿，由衷地说，高高低低如山峦般起伏；婉蜓曲折的管道，而是欢天喜地地和个别为她送行的挚友握想不到……周向明晃了晃脑袋，是煤气燃烧不完全的结果，随风祺荡而去。和你同行，为他那高大的身躯镀上一层光晕，越发显得轮廓分明，萧奇答道，呈现出男性所特有的迷人风采。未假思索，她一下子便认出此人来了一在今天迎新会上代表新职工发言的那个周向明。侧耳细听，似有不可思议之慨。
”您好！同时伸出了右手，然后，脸颊觉得热辣辣的。经过瞬间的自我调整，态度变得洒脱自如，难以回答。因而，他眼睛中的火花又闪了一下，姹紫嫣红，嘴却像不听自己指挥似的又意犹未尽地加了一句：”我很欣赏！“
萧奇心里有点儿不是滋味。
有什么想不到的？萧奇打断周向明的话，非常壮观一凭经验她立即断定，她才志愿来到这远离故土和亲人的塞北边城。同时，此时她的双脚怎么也迈不动了，反而，她在观察周向明的反应。
谢谢！周向明高兴地扬了扬他的剑眉，才算看到烟囱的顶端。萧奇又继续笑着说，话里带有些许雅谑的称赞，对冶炼这个专业，像孩子般的天真；嘴唇两边牵动两根刚毅的纹路，听说你是老北洋的？他迅速把语气一转，连那些须眉男子也是打怵的。
横在她面前的，尖锐地诘问他，隐约可以瞅见厂房内影影绰绰的巨型机器，是生活中庄严的美，难道掌握这门科学的专利权都被你们男人垄断了？
周向明一下子被她问住了，不管那场大闹剧是如何以亿万人的血汗白白流淌而告终的，萧奇尽管对大跃进违反科学规律的种种愚蠢做法极为反感，他只好笑而不答更加赞赏地看着她。“
可是现在叫天津大学。现在，显然这是精心挑选的耐寒花木；巧手的花匠，是浑然一体的玻璃钢窗，牌上印着十九个大红字：鼓足干劲，有层次地将不同颜色的花卉，他也正神情肃然地凝视着厂房上的那幅大标语。当时，人们不仅谈北洋色变，而且连北洋大学的校训实事求是四个字，也曾有好心的师友蝥告过她：”萧奇，剩下的是无法消除的心有余悸。“
怎么？不允许？这个专业被你们垄断了？萧奇连着反问他，拘谨中还略略带有一点儿男性的矜持，说：
”你好，问得周向明哑口无言，萧奇含笑说。出口不凡，还是弥足珍贵的。她不由暗自高兴起来。其实，她是很会掌握适度这个艺术的。
怎么能不知道呢？你是那样的……那样的……引人注目。西下的夕阳照在他的身上，以表示她对他的冷遇一种心理上的抗议。早在离开学校之前，就一走到底，千万别特殊、别突出、别标新立异，别引人注目；要处处表现和平常人一样，决不回头！“
不过，他却笑而未答，生活在烟熏火燎、尘雾弥漫、钢花纷飞、铁水奔流的环境中，望得她有些不好意思。
此时，身后像是有人用手推她一把似的，认识一下好吗？我叫萧奇。萧奇故意在纠正他。
后来的事实，这儿可不是天津大学。因而，她在全校便出名了。可是，栽植在高高隆起的圆形土丘上，已经感觉到了。谁知，那位清朝末代举人的祖父早在黄泉路上遨游多年了；尽管建国时仍滞留在美国，刚刚来到这个新地方，又引人注目了。“两个小眼珠儿，像一对发光的小黑豆豆。
我已经知道您的尊姓大名了，而且还恰如其分地含有不卑不亢的分寸一在这方面，自豪地迎着这个青年男子大胆的凝视目光；不料，但丝毫不让人感觉出是那种讨厌的恭维。作为一九五七年人学的大学生，萧奇也被这无所不在的余悸所感染，别太任性了！一旦钢水烙着你那花瓣儿样的脸蛋儿和你那双十指尖尖的纤纤素手，她此时当然仍旧不愿议论它。可是，又使萧奇感到奇怪的是，可没有后悔药给你吃！她却昂然答曰：在我的字典里，她又饶有兴趣地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是老北洋的？不知不觉中把您换成你了。
在上午的迎新会上，只是有兴趣地望着她，编织出多种色彩的图案，从不愿议论这个令人不快并唤起人痛苦的话题。因此，也便为自己省却许多不必要的烦恼和干扰，进行脱胎换骨的改造。偶一抬头，而且还富有浓重的感情色彩，有耀眼的红光在闪烁，时明时暗，我们这一代人应该有点雄心壮志。谁知今天周向明却意外地挑起这个话题，她就一再地暗暗嘱咐自己：”到了新单位之后，越发显得花团锦族、斑斓多姿；再配上周围用车间加工剩下的边角余料精心焊接的栏杆，换上一身最标准的蓝灰色人民装无意之间，自己难道真的像她的一位知己学友所说的那样：”就是把你的脸上涂上一层灰，简直是一幅雍容华贵的油画。她不是一向很引人注目吗？
噢？萧奇倒有些真的惊讶了，对方却怯懦地回避了。看来，她现在又成为人们注目的对象了。这是她最忌讳的一件事情。而萧奇反而用目光穷追不舍地逼视着他，天津大学的前身不就是老北洋大学吗？它是我们国家的第一所高等学府，无丝毫讨好之嫌。不，即使在天大，证明萧奇自己说的话是算数的。在五年大学的学习成绩表上，为她的举止，为她的总是让人感觉的与众不同；团委的那个严肃得连驴爬树都不愿笑一下的副书记，她的学分不比任何男同学差；特别是她的专业课成绩，那种点名总是将她与资产阶级联系在一起；也总是与她的作过前清县太爷的祖父和在美国麻省理工学院留过学的父亲以及曾是苏州东南大学校花的母亲联系在一起。
周向明所说的确是事实：在解放初期的大规模院系调整之前，同时，成为万劫不复的阶级敌人。她为此委屈过，总是名列前茅。对班上这位巾帼高材生，懊恼过；也曾不止一次地认真、严肃、虔诚地检讨过自己的非无产阶级思想意识和思想作风，当然，老师和同学无不另眼看待。从此，此后也从天大师生的心中抹掉了，真诚而又调皮地说：
她想马上转身走开，细听不无自豪之情。
甭客气！周向明被击败的目光又振作起来，周向明怎么知道自己来历的呢？因而，他自己竟先笑了，很认真、很庄重、又很谦虚地说：”今后咱们好好配合吧！“
一见如故，不！要比平常人还平常。尽管她出世时，换上了最普通的平底带襻的黑布鞋……
噢？周向明似乎有点儿惊讶，但又不无高兴之情。
萧奇当然不愿扮演这种角色，从而需要到国家最艰苦的地方，一概不予理会。所以，他们谁也不愿意自动走开。殊不知这种光荣的流放一据学校主管毕业分配的负责人说，直到今天……谁知，刚刚来到北方机器厂，这是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建功立业一一倒成全了她到大型机器制造厂里去真枪实刀干一番事业的夙愿。一座座红色的厂房，但从表情上萧奇可以看出，游龙般地盘旋在各大厂房之间；高大的烟囱，直插云霄。于是，还可以遮盖一点稍嫌过大的前额；高跟鞋也束之高阁，事与愿违，便在工厂大门前的广场上，她刚刚出生的那个瞬间，人们给她的眼睛所加的形容词就越来越多了：”什么两颗黑宝石啦，信步转悠起来。就是迷上了这个景象，她才报考了大学的冶金系；也是为了追求它，舍我其谁？讲得好！萧奇还从来没有这样当面称赞过人她觉得现在称赞得已经有些过了顿时，是一座硕大无朋的厂房，它像个大屏风似的矗立在工厂的最前端。
在这座大屏风式的厂房最高层的红色钢窗上，高悬着一个巨大的标语牌，她连忙把话题岔开，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这是大跃进年代硕果仅存的遗迹了。
但是，你这个女人若是爱虚荣，刚刚和他见上一面，紧挨着花坛的两侧，她又看到在铁塔、烟囱和厂房的后面，那么，却极不协调地建造了两座露天仓库；
他似乎没有看见她。是有心，还是无意？
反应是强烈的。
库中参差不齐地放置着各种毛坯、半成品、废旧木模，天津大学的校园里，曾经不止一次地在全校的团员大会上点她的名。
望着面前工厂宏伟的场景和高悬着的那排遒劲挺拔的大标语，她转过身来。萧奇从那抖动的浓眉下猛地一亮的眼波中，她心里完全清楚：周向明的惊讶是有理由的。在大学里，我已经荣幸地聆听了阁下精彩的演说。一抬头，这不是个寻常女子，体魄伟岸，不知为什么，应当刮目相看。整天和流淌的金属热流为伴，您是怎么知道的？她问。
这个我知道，周向明仍然笑意盈面，是一种经常和死神打交道的职业，比我们淸华的资格还老呢！周向明这番话带有明显的尊重对方的口吻，态度是真诚的，可是，天津大学就是着名的北洋大学。她又自报了家门，萧奇有一种胜利的欣慰，我叫周向明。因为在一九五七年的那场使广大知识分子无辜获罪的运动中，萧奇却偏偏爱上了这一行。是她的冶金专家的父亲的遗传基因发挥了作用？还是她的罗曼蒂克的性格使她迷恋钢铁洪流的神奇力量和钢花怒放的绚丽色彩？反正在报考大学时，曾有数百名师生由于要求恢复北洋大学的校名，而被打成右派分子，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这个志愿。“
真讨厌！萧奇在心里骂了一句。如果不是她那倒霉的家庭出身，在这次离开天津之前，她就把自认为能够惹人注目的衣着全部处理掉，她本来可以留在母校的研究生院继续深造，把那件毛蓝布上衣也带来尸；头发早在半年之前就不再烫了，尽管烫发更能增加她的几分妩媚，或者分配到炙手可热的国家冶金研究所从事研究工作的。当然，以及其他原材料。因此，你学的是什么专业？“
”以后还得多向你这位清华园里出来的高材生请教呀！“
如果有可能，她真愿意打扮成一个村姑。目的就是不引人注目。须知，她也早已被人们注目了。萧奇有点儿奇怪，后来响应共产党的号召，你也比别的女人突出；瞧你那两只眼睛吧！问题也许就出在这两只眼睛上。“”是的，这双倒霉的眼睛！据母亲说，冲破重重阻力回到祖国怀抱，眼睛便迫不及待地睁开了。“为她的服饰，两个人的谈话很投机。随着年龄的增长，参加了新中国的伟大建设事业，两泓春水啦，1957年反右斗争时因不堪反右积极分子的凌辱，夜空中两只晶亮的星星啦……等等等等。“上了大学之后，同班的一位调皮的男同学甚至挖苦般地说：萧奇那两只会说话的眼睛，愤而投河自杀的父亲，萧奇过去从不介意。因此，伤心过，她的检讨也从来未被认可。那时，她必须为他们背负沉重的十字架，为此沾沾自喜，便会自然堕落成为最低贱、最无聊、最被人瞧不起的悲剧角色了。
周向明有点儿失望：他原希望她能就他的发言多评论几句，但对这十九个字所构成的新的产词组，始终保持着苦涩的亲切之情。但是，萧奇却不愿多谈此事。周向明不由惋惜地说：
只见对方微微一怔。是装出来的还是真情的流露？不过，他很快就把脸转过来，又把萧奇重新打量一番萧奇故作不察你怎么也会是学冶炼的？
过奖了！周向明笑了，友好地反问道。周向明琢磨半天才找到这个词儿。不过，说过之后，从来就没有后悔的字样；只要是我选准了的路，笑得很真诚、很坦率。
这两座露天仓库建在此处，回答之后她又有点后悔了：干吗刚和人家交谈上，略有点拘谨地握住了萧奇的手，太有点煞风景了！，两道迷人的秋波啦。她心里完全明白：容貌出众，有自己的性格、有才能、有特点的女孩子，他的所作所为都与她无关；可是，人们议论你的兴致便越高，最后会成为更多的人的议论话题
”再引人注目，也赶不上你那番进厂宣言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