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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黛玉朝我笑道:“你倒机灵,竟能猜到我的心意。”边说边点了两张一万两的银票,递与凤姐儿,真诚地道:“我闲时也替琏二哥哥和姐姐想过,姐姐现在管着家,为偌大一家子操心也就罢了,偏又进的少,出的多,也难为你们竟能周全。只是如今到了年关,宝二哥哥又要成婚,开销自然是少不了的。我很知道你们手头紧。我这里有些闲钱,是上年父亲给我的零用。我出去后,住在王府里,吃穿用度都有,暂时也用不着,这些就先给你们救急用,多了我也没有了。”

凤姐儿不由得一愣,两眼含泪道:“真正妹妹是个难得的,偏又这样诚心实意待人。这些年我忙上忙下,谁又知道我的难处。老太太虽然疼我,可有些事也不能管,又没个说心里话的明白人。今儿你这样,让我说什么好呢?哎,话又说回来,你不收我的钱,却又另给了这么多,我们哪能用你的贴己呢!”

黛玉硬将银票递与凤姐,拉着凤姐笑道:“此所谓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也。姐姐平日里待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我们是好姐妹,何必为这些银钱的事情纠缠?姐姐就领了我的情,收着贴补家用吧。”

凤姐儿便只得收了,黛玉便放开凤姐的手,点了一张五千两的银票,递与李纨道:“这是给大嫂的,大嫂青年守节,也是个命苦的。好在兰儿是个极争气的,大嫂也算终生又靠了。这些钱大嫂收着吧,将来也一定会派上用场的。”

李纨含泪推辞了一会儿,见黛玉态度坚决,便收了下来。黛玉拿了两张五千两的银票,递给站在一旁的探春道:“这个妹妹收着吧,妹妹拿一张,另一份是给姨娘和环兄弟的。我在这里住了这么长时间,有些事情心里也是明白的。虽然你是庶出,但姨娘的本性其实并不坏,心里待你也很好,只因了自己没什么地位,凡事都低人一等,环儿虽然是个正经的哥儿,处处都给有心人压着,不能出头,素日里什么都是宝玉吃剩了用剩了才送到环儿屋里,从没有人重视环儿,所以姨娘心里不服气,才会做些出格的事情。三妹妹,你也劝劝姨娘,让她别再在乎那些闲事了,好好教养环儿,日后自然会出头的。”

探春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默然不语。黛玉续道:“只有没见识的人才注重出身高低,三妹妹,你向来聪慧,又何必对庶出这么在意?三妹妹,你听我一句,别再与姨娘生气了。姨娘心里也是个苦的,素日里她心里的委屈,又何尝比别人少了?”

探春低着头,过了半日才道:“姐姐的话,我记下就是了。”

黛玉轻轻地点头,将银票递给她,方才转头看向惜春,先将手上的最后一张五千两的银票递过去,才道:“四妹妹爱画画,这个给你买纸笔吧。”

惜春推辞不收,黛玉笑道:“别人都给了,哪里能落下你不给呢?好好拿着吧,随便你干什么,自己身边留些东西,总要好些。再推辞我可就要恼了。”

惜春只得收下,我听了黛玉的这些话,不由得心里暗自叹息,谁说黛玉是个万事不管的?她心里其实比任何人都看得更清楚呢。眼见时候不早了,便朝黛玉道:“姑娘,我们该走了。”

黛玉轻轻点了点头,起身道:“湘云妹妹是已经定了亲的人,听说是户好人家,我也不必操心她了。迎姐姐如今也很好,更不必担心的。待她们来时说一声,我得走了。”

探春应了下来,我扶黛玉出了内屋,大家一起走到园里。黛玉含泪拜别贾母,贾母与探春等众姐妹送出二门,大家含泪聊了一会儿,黛玉方才与西宁郡王妃一起,上了王妃的华轿。此时紫鹃已经将东西整理妥当,我便与紫鹃明月春纤四人各乘了一顶小轿,在西宁郡王府众人的簇拥下离开贾府。

我坐在小轿里,掀开轿帘,含笑打量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心里暗自想到:总算可以离开贾府了,从此之后,贾府的风风雨雨,与我再无干系。而走到新的地方,是否会有新的故事呢?这样一想,心里竟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王妃领着我与黛玉她们,大家各自乘轿,大约行了大半个时辰,方才到达西宁王府。此前我虽然依然常来王府,也去后花园逛过,但因为每次都有要事在身,来去匆匆,竟没有仔细留心王府里的布置。直到如今随黛玉入住王府,方才留意起来。西宁王府的王妃出身名门,王爷的王位又是世袭的,名门世家,府内的建筑景观自然与众不同,别说贾府,就是一般的王孙贵族,也无法与之相比,其轩昂壮丽之处,世所罕见。有趣的是,王府里也有一个园子,名为留芳园,园子是在王府的东侧的空地上建起来的,还是在当初王爷迎娶王妃时,王爷特意为爱妻建筑的别致园林。

这个留芳园虽然并没有贾府大观园那般规模宏大,但园内的亭台楼阁、水流湖泊、名花异葩之类的精巧之物,却也一应俱全。占地面积并不算大,但布局精巧别致,新颖独特,房屋院落都掩映在奇石怪树之间,错落有秩,颇有情趣。

大约是因为王妃出身高贵,为人极是温柔和厚,又与王爷鹣鲽情深,伉俪相得,因此西宁王爷也从来没有纳过什么小妾,这在京城的王孙贵族家亦是极少见的了。只是王府里人丁单薄,王妃唯一的亲生女儿娉婷又远走京城,义子秦岭也不在,所以王府里近年来颇为清冷。加上如今王爷出征西北,王妃更是倍加寂寞。此次王妃到贾府,将黛玉认为干女儿,虽然不过是无意为之,但有女承欢膝下,又是这么个才貌俱全的佳人,王妃自然十分开心,待黛玉十分慈爱,宛如己出。王妃知道黛玉的身体不好,便特意请了御医过来,替她调理身体。衣食之类,更是照顾得无微不至。王府里人际关系简单,丫头侍从也都是淳善之辈,府里也没有什么勾心斗角、争风吃醋的事情。因此我们的日子竟过得十分轻松自在,悠闲至极。

黛玉入住的绣楼名为“听雨楼”,本是王妃平日里小憩午休的地方。巧的是,听雨楼的房屋竟是仿照江南的楼阁建成的,设计巧妙,楼前建有木桥,桥下水流潺潺,颇有小桥流水的韵味。听雨楼附近的树木花卉极多,并且都是极名贵的品种。楼的左侧植着几竿碧色青竹,右侧则种着一棵大枫树。因为我们进王府的时候已经是深秋时分,枫树十分红艳,看上去美不胜收。听雨楼的楼阁也珑玲精巧,虽名为听雨楼,却是宜晴宜雨。置身其中,竟有身在江南的错觉。

王妃知道黛玉出自苏州,体贴黛玉念乡之情,因而特意让人提前将听雨楼收拾整齐,只待迎接黛玉。黛玉所住的房间,布置讲究,室内的陈设也都十分景致。入门处湘帘低垂,室内茜纱糊窗,屏风精巧,床帘帐幔均是进上之物,与宫中的东西不相上下。几案上笔墨砚台齐全,且都产自名地,十分名贵。推开窗户,楼外小桥流水的景观便一览无余了。这里的景致与潇湘馆并不相同,却也雅致幽静,别有一番动人的江南风情。

因为黛玉的闺房已经提前收拾好了,我与紫鹃她们便只需将带来的东西理清,就能够陪着黛玉,一起住进听雨楼里。每日里黛玉都会去王妃的上房请安问好,陪王妃聊天用膳。近年来因为明月的细心照顾,黛玉的身体大有起色,如今心境又开阔了些,现在又常有御医过来替她诊治,因此黛玉的身体更是大好,夜里睡觉十分安稳,咳嗽之症也开始缓和。我与紫鹃的欢喜,不言可知。

转眼便到了初冬时分,西宁郡王从边疆寄来书信,说起已经将各项事宜办妥,如今已经与北静王一起,从边关动身回京,大约可以在新年前后回来。王妃得了这个消息,喜悦万分,当下就在府里设下宴席,庆贺了一番。

虽然西宁郡王并没有回京,但每日里来王府里道贺之人,却是络绎不绝。我心知黛玉不喜这些迎送之事,只愿悠闲度日,便特意抽空去上房,将黛玉不爱周旋之事回了王妃。王妃心里着实疼爱黛玉,满口答应下来。招待来往宾客时,便不叫黛玉出迎。因此前来王府的众位诰命夫人都只知道王妃新认了一个女儿,才貌都是举世无双,就住在留芳园里。虽然议论纷纷,交口称赞,却都不识得王府二郡主的真面目呢。

在王府里住了两天,黛玉便朝我与紫鹃叹道,原来天大地大,无奇不有。王府本是权贵之地,但谁又能想得到,我们住进来后,竟像到了比世外桃源,比起住在贾府里,竟然舒适幽闲得多。看来,这个世界,真的很大很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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