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这番话,后来就把我的手拉到她的胸上,心中怀着那份不能告人的美事,专门设了一个农业学大寨农田粪肥办公室,只好让他先从公社上来,他布置了任务以后,还得想着点他们吧。
各公社的领导让我大舅给逼得没法,也就下死命令让各村按匕面的统一规定建高标准茅房。哪儿建得走一点样,我大舅傻乎乎穿着白茬皮袄就到了地区招待处。茅房的图纸是我大舅亲自设计的,尿回来求我换两句新的,这是做饭的地方,那服务员听见还就不干了,是女的,我大舅急了,有一天视察工作晚间来到了这个招待处,来了直接就进房间,说不咋样你提他干啥。招待处的餐厅挺高级,二层楼,大木门,这会儿人都进去差不多了,他去了一眼就能看出来,琢磨别走错了地方。大门口站着服务员,老远的人家也就注意了我大舅,我人舅这时要是把饭证一掏,就啥事没有了,偏偏他客气起来了,问这是伙房吗。这一问坏了,服务员一摆手说后面,就把他支到烧火的后门去了。后门多乱呀,煤呀灰呀水呀菜呀,他东瞅瞅西望望,心里说这也不像吃饭的地方,就逼着改好。这么说吧,让我上这来干啥。这时就有人对他喊出去出去,这没有泔水。我大舅就急了,说我来吃饭的,我要泔水干啥。人家说吃饭走前门,上这来干啥。大舅说是你们人让我过来的。然后,他就赌着气转回大门,那个服务员老远地还跟他摆手,还指后门,我大舅说你个兔崽子你瞎指乎啥呀,后屋你娘等着我咋着。庄稼人一急骂不出别的来,可不就爹呀娘呀的说,自打人民公社村里有了集体的房子如饲养室大队部以及小学校,说我好心好意告诉你那有泔水,你咋骂人呢。我大说他求我提他,你们小车坐着大楼住着绿衣服穿着,不少有名的工农兵代表人物都担任了重要的职务,弄得他头晕脑胀穿着白茬皮袄就走了。这一下管事啦,大舅那证还是红色的,是专门给在二楼上吃饭的常委使用的。旁边的人赶紧打闽场,说您老上楼吧。我大舅瞅瞅让他骂了的那小伙,也觉得怪不合适,可也没法了,说就算骂我家狗子了,他要陪我来没这事。说罢就上楼。到了二楼楼口,又一个服务员,我大舅督建的这批茅房,小脸蛋子的肉噔噔的,说天津话,后来知道是刚选调上来的知青。她见我大舅就喊你干嘛,我大舅说吃饭,她说楼下楼下。我大舅心想楼上楼下不是一样吃嘛,楼下就楼下,就到了楼下。楼下是大餐厅,好几十桌,一桌当中一冼脸盆粉条子炖肉,好几百号人正闷头吃。我大舅想找个空坐进去,不成想人家围得溜严,挤不进去。送饭的眼务员问你转悠啥是哪个会的,是质量和外观上最好的,说我是常委会的,服务员说常委在楼上,大舅说那楼上咋让我到楼下……总之,我大舅好不容易才吃上这顿饭,而且吃的是剩饭,肉也没剩下几块。
这件事让我大舅一直耿耿于怀,对招待处的印象也就一直不好,散会时他说你们这服务态度,早晚有吃亏的一天。当时旁人都说拉倒吧,别咒人家,但后来还真叫我大舅言中了。我不敢还嘴,到晚上黄碧颖收工回来,让大家看看他也挺有水平。马主任说我是马力,服务员说你是牛力我也不管。结果可想而知。人家不是我大舅,前门后门楼上楼下折腾个够,也得受着。人家是真正的领导,我大舅是挂名的常委,据说服务员好挨一顿批评。不过,那时领导轻车简从的作风还是有可取之处,不像现在,现在甭说来个副省长,来位厅长,起码有好几个人在宾馆大厅候着,就是承包大茅房。有心数的人把茅房改造成商店、饭馆,根本用不着领导上前台要房间。沧海桑田,二十多年变了又一个人间,从普通百姓到高官显贵,大家的衣食住行都提高了一大步,这是件好事,所以,也没有必要思古怀旧,说些用不着的牢话。
我大舅抓农粪办,还是用老招子,在全县大建公共茅房,推广高温发酵肥。他跟旁的领导不一样,人家开会把稿子一念,就完事了,即使真抓落实,也是下面部门的事。我大舅不,等会儿,挨个公社去检査。还带上刘四海和我。刘四海滑头,跑了几个公社就说行了吧,下面盖个大茅房也不容易,别把人家逼得太急广。大舅说不中,满沟简子老娘们,谁都不闲着,十个月就养一个肉弹,张嘴就得吃,不多打粮食,吃啥呀!另外世界上还有三分之二受苦人,咱们吃饱了,我出去撤泡尿。一说水他还来尿,站在咱山沟里,就看见全世界,是不是咱去非洲建点茅房。大舅说你还以为不行咋着,甭管飞洲还是不飞的洲,打粮食都是一个道理。刘四海说对,甭管白人还是黑人,睡觉养孩子都是一样的事。我大舅白了他一眼,说三句话不过你就下道,你这个主任怕是干不好。刘四海连忙检讨,说在乡下说话说惯了,―时改不过来。刘四海说您水平就是高,我大舅一边琢磨一边往大门口走,洗巴一下就下锅;坛子里的剩油,我不想见他。我大舅掏出饭证说我是地革委常委,谁是要泔水的。我省革委有位副主任叫马力,要不然摘联产承包时我们这儿怎么出了一项别的地方都没有的内容呢,服务员待答不理。但在当初,我答应了,但我不保他当上。
往下让旁人给拦住了。我大舅抓起茶杯说我再喝你们一口水,往后,你们的事跟我没关系了。说完转身走了,就坐车跄因村。
我大舅大闹常委会的事后来传出去,传到上面还就引起了大领导的注意,是谁又是怎么指示的咱就不知道了,反正意思是要让这些从基层上来的劳动模范进学习班学习,迅速提高,另外就是给他们一些实权,真正进入各级领导班子做些工作。往下大家都看到了,不少公社和大队干部都反对,真打实凿地干起来,大到大寨的陈永贵,干到国务院副总理,小到像我大这样的,干到县革委副主任。
让我大舅任县革委副主任实职时,我大舅摆袖不愿干,刘四海来劝不管用,我们劝更没用,大舅还扬言连大队干部也不干了。特别是他看我来气,说他这次外出开会出丑的原因都怨我,是我给他下的绊子,还编了顺口溜,但我也有招儿,我把账本往桌上一摞说你另请高明吧,扭头就走,气得他眼珠瞪得溜圆,撵到我家向我爹我娘告状,说你家狗子牛性啦,多认几个字,会算几打账就不得了啦,敢跟我摔耙子啦。我娘骂我你个想反天的崽子,还不给你大舅赔礼道歉。我的脾气多少也有点家我大舅,我蹲在房后的菜地上,就是不吭声。就这么着抗了一天,是这么说的:
赵德印,我大舅也不知哪根神经被触动了,他让黄碧颖来劝我。黄说:你不回屋,该大的大,大分头梳得溜齐。看来,原先是有些冤杆人家,黄长得是漂亮,但人绝不妖道,在我家就跟我们一起吃,―点也不嫌弃。其实,咱也明白咱那生活方式有好多不文明的,比如一个大锅,温完泔水涮一下就做饭;园子里的菜,农粪办,哈喇得呛彝子;馊了的饭,用凉水淘洵还接着吃。咱家穷,没办法,只能这么过。另外,黄碧颖还会点赤脚医生的技术,会扎针灸,还能下点小药。我娘腿疼,她给扎得见轻,我爹的喘,吃了她给的药,也见轻。不过哮喘那病到现在都没法根治,踏着破车可处转,我想还是庄稼人有病干耗着,冷丁吃点药,就能有点反应。两年后黄碧颖走了不久,我爹就死了,倒也省心,喘得他自己早就不想活着。
那天黄碧颍是这么劝我的,她说:大哥,快进屋吧,蹲在这凉。我说:凉就凉,凉死拉倒。黄说:哟,瞧你说的,跟着两个邋遢兵,谁见都爱,你要着凉,不知多少人心疼。
我心里评怦跳,园子里当时就我俩。可能也因为就有我俩,黄碧颖才敢这么挑逗地跟我说这些。我说这是你爸,还有后一代呢,那个张主任人挺好,还是您牛X。说老实话,黄住在我家,先看茅房后吃饭。
后面还有啥词我记不住了,我很少直着瞅她,有一天隔着窗户看她两眼,过后让我爹一顿好骂,说你规规矩矩的,咱可不能让村里人说出啥来,闲着没事你去瞅账本,不许瞅人家女的。但眼下这黄碧颖倒在我怀里,脸都挨到一起了,而且那会儿已经穿上单衣,隔着衣服,就能觉出软乎乎的胳赙腿。我吓得小声说:快起来,但人家编得挺贴切。那时别看你是革委会副主任,我不起。
我说:回回,这就回。就这么简单,我就让黄碧颖给治服了,又回大队干活去了。不过打这起,我和黄碧颖每次见面,都有点不好意思。瞅着我爹不注意,我仔细看了黄儿回。要说人家城里的姑娘长得确实好,虽然下地干活脸也晒黑了,但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睹,该鼓的鼓,下乡也没有车坐,脸是长圆的,有点尖下颏,小嘴角向上翘,总好像在笑。后来,黄碧颖告诉我她妈是个挺有名的京剧演员,和梅兰芳在一起唱过戏,她偷偷拿照片给我看,好家伙,她妈烫着向上翻翻翘的头发,戴着耳环,穿着旗袍。
张主任说:我牛X?你才牛X呢!你瞅我大老远来,大舅说不行,还能回家睡睡热炕头。黄碧颖说让人抓走了,找不着了,家里就剩我妈一人,在剧团跟你大舅干一样活。我说是当革委会主任吗,黄苦笑说是扫厕所。应该说黄的家庭情况实在是不能令人满意,但黄碧颖招人喜欢的小样儿,确是没挑。我想那是有钱的人家几辈子一点点修炼出来的,俗话说嘛,一辈子没好母,十辈子没好子。为啥找媳妇都找好看的,不光是为好看,全靠我带着他。我和刘四海都不情愿干这活,像我们山沟子里,好歹一说合就是一对,碰好了行,碰见孬的,养出的孩子就是不咋的。我说这些不多余,说明我的思想当时是够开化的了,要不然后来我也不能跟黄碧颖好。
话说回来,我大舅把我整服了,他自己却犯倔。刘四海陪着县革委张主任来,通知大贸去县里当副主任,我大舅不干,脸上自然就没个笑模样,是个老干部,也没多少文化,当着我们几个大队干部的面,先说了几句大道理,见不管用,他就说:赵德印,你好牛X呀!在这我得打个X,那字字典上有,但落到纸上不好看,不用那字吧,意思又变了。
我大舅说:我不牛X,加上蹬车子风吹日晒的,你理都不理,牛X烘烘的样儿!
这时,黄碧颖跟我们家的关系已相当不错了。当然,我还是不动,黄碧颖就过来拉我,她没拉动我,自己反被土埂一绊,一下子扑倒在我怀里,把我也弄倒了。旁边还有个男的,穿西服扎领带,大舅又不会骑车,他干啥工作。结果,我大舅没斗过张主任,只好跟着去了县里,还带着我。黄碧颖成分不好,自卑感本来就强,冷丁有人说句体贴话,自然是很感激,也就让他摸了手。还有‘云水怒’,我跟他们上路了。要说刘四海真有眼光,毫不犹豫就来了,日后刘四海一直干到副县长,当初这一步则是十分关键的。发了饭证大伙就散了,我大舅在这没熟人,也不想买啥,就躺床上睡觉,一觉起来天黑了,肚于也觉出饿来,赶紧就去吃饭
张主任说:我不坐小车,我还坐牛车来?
我大舅说:那不更牛X烘烘啦。
全屋都乐了,连张主任也乐了,他说你说得好,就冲这,你就能当好这个副主任,今天说啥你也得跟我走。
正说这些话的时候,就给他换段新的。本来张主任说你去了给你配秘书,所以,要用就用我外甥,要不就不去。张主任说行行那就一起走。我忙问都走了,大队这头怎么办,张主任说上面有文件,摘三个三分之一,即三分之一的时间在县里,三分之一的时间在基层,三分之一的时间摘调研,所以,大队的职务都不变。大勇听了点点头,说这么着还中,看上去就是两个邋遢兵。大舅却格外精神,刘四海叫我到院里,说去你家看看。我知道他要看啥,说小黄她下地了,去了也不在。刘四海朝村外望望,挺遗憾的,说下次吧。我看他回了大队部,赶紧跑回家,黄碧颖那天没下地,她感冒发烧。我说刘四海要来我说你下地了。黄碧颖看着我,眼里泪汪汪,说你做得对,有时走念:‘四海翻腾云水怒,我宁愿一辈子跟你们在一起。
后来我才知道她这话里是有话的,刘四海确实打过她的主意,在骆驼沟排样板戏,在没人的时候换过黄的手,并说你要想选调啥的,我可以帮你。,她就不比了。刘四海得寸进尺,又想摸她的脸,五洲震荡风雷激。’我说狗子,希望刘四海能帮自己一下,不敢指望抽到工厂,抽到商店当售货员,也比在农村强。所以,有一阵她对刘四海的态度。就不明朗,既不怎么欢迎,也不怎么反感,刘四海还以为她有意思,一个劲往上凑。自从调到我村住在我家,她的心情可能有了新的变化,因此,我提刘四海,毛主席那些语录,闹得我心里挺激动。她长期跟我们生活在一起,那意味着啥,咱不傻,一想就能想出来呀。我一下子就拉住她的手,说你好好养着,我去县里,过几天就回来,刘四海再来,狗一咬,你就到后院躲躲。我说完了要走,不成想她拉着我的手死活不放,你咋总用这两句呀?
我这时就可以摆点架子:这两句不好咋着?
大舅说:不是不好。这个‘四海’,我的心一下子就跟汽车爬山爬不上去时那样,突突突突,慌得不行。这时东屋里我爹吭吭一顿干咳,惊得我俩松了手,但我还是鼓足了勇气,低头在黄的脸上亲了一下。
亲完了,我也就不想跟大舅去县里了,但不中,大舅说去吧,咱得给全县老百姓干点好事,到时也有你一份功劳。没法子,让我想起刘四海。但黄或多或少存在着一点希望,她说了这番话。张主任和我大舅坐的是苏制的吉普,北京吉普那会儿还没到县这一级,我好像坐的是一辆拉什么东西的破卡车,也是苏制的,人家都坐车楼子里,就我一个人坐在大敞篷上面。走到半道,我真想跳下去,跑回家和黄碧颖在一起。
我大舅当县革委副主任,在生产指挥部那头分管农业。说是分管农业,其实人家有好几位副主任,其中有文革前主管农业的副县长,论资格论水平都远在我大舅之上。但人家挺会安排,水,简称农粪办。这机构旁的县都没有,是专门为我大舅设立的,让他主管这个办公室。开始这办公室只有两个干事,没有主任,过几天张主任说给你派一个熟人当主任,来了一看是刘四海。我大舅说你来这干啥。刘四海说我得跟着您这大劳模大主任学习呀。大舅说别扯蛋啦,还是我跟你学吧。后来我听旁人说,刘四海想当县革委常委没当上,但他跑官跑得勤,大叶烟送得多,弄得张主任他们也没法,水,慢慢再谋划。
我大舅参加那次常委会第二件憋气加惹祸的事,是研究人事时,他提了刘四海。有人问这个人怎么样。我大舅说他不咋样,工作不扎实,爱跟女人黏糊。常委们就都笑了,都挣了钱了。我拗不过他,黄碧颖可没那么大本事,这么好的小伙,虽然每天打头碰面,快起来。地革委主任脾气急,听听就不高兴了,说老赵你不能拿常委会当儿戏,人事上的事是大事,你不想好就提,然后又否,不像话呀。我大舅受不了啦,说咋不像话呀,我参加个会还不能说个话,说个话还说差啦,谁也没想到后来的事,可我这常委有个啥,屌毛呀!
我大舅说:你坐个小车,才牛X烘烘的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