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入夜时分,身在劳教农场的孟昭德接到情妇打来的电话,说吕国清又来了,刚刚进了谷姗家的楼门,谷家的窗帘也拉严了。情妇兼了暗探,是孟昭德报复长链中的第一环。孟昭德说,知道了,此事到此拉倒,日后不管出任何事,你都只当不知就是了。情妇嗔怪说,都说八遍了,这点儿事还用你五次三番呀?跟着唱的学哼哼,你肚里的那点坏下水我早领教了,信不着人以后别指使我。
孟昭德无心和她打情骂俏,挂断了电话,立即打给在县城里的一个黑道朋友,说你出去找一个公用电话,我告诉你一个号码,你马上打过去,只说你家先生现在县开发区馨园小区五号楼三门二楼北屋,刚刚犯病,人事不省,看样子可能是心脑血管出了毛病,别的都不要说。对方答应了。孟昭德再叮嘱,电话里千万不要再多说一字,对方要问你是谁,你只说是那家的邻居就是了。此事不可再对任何人提起。黑道朋友说,你跟杀猪的显摆尿脬,烦不烦人?哥们儿立马去办就是了。
再往下的故事似乎可想而知,但还是让孟昭德始料不及。吕国清的夫人接过电话,马上出家门,钻进出租车便追风赶月般地往县开发区奔,路上没忘用手机给聂书记家和县委办公室主任家打去电话,聂书记和主任都说你别着急上火,我们马上就到。
谷家的房门咚咚敲想,惊起了床上正在缠绵的一对露水鸳鸯。谷姗初还以为是物业来收缴什么款的,起身跑到门边问:
“谁呀?有什么事明天再办好不好?”
吕夫人直门大嗓地问:“是不是有什么人在你家病倒了?我是他妻子。”
床上的吕国清听出是原配夫人的声音,魂魄皆惊,忙摆手不让谷姗再接话。可门里的突然缄口不答,顿使吕夫人更生疑惑,再追问:
“你怎么不说话了,屋里是不是有病人啊?”
谷姗只好再应答,但已是慌不择词:“没、没有……我、我都睡下了,家里啥、啥人都没有……你走、走吧。”
说话间,聂书记和县委办公室主任已一路急匆匆登梯而上。聂书记问:
“怎么回事?为什么不开门?”
吕夫人说:“鬼知道!家里明明有人,就是不开门。”
县办主任环顾四周,说:“这地方我来过,可能是……县招待所谷姗的家吧。”
聂书记便亲自上前敲门:“谷姗同志,我是县委书记老聂,你开开门,我有话问你。”
又急又怕的谷姗在门里已是哭声了:“聂书记,我、我真的已经脱衣……睡下了,我在……洗澡,有事……我明早到您办公室吧。”
聂书记怔了怔,旋即明白了什么,转身拉吕夫人,又推县委办公室主任,说:
“走吧走吧,可能是情况有误,也可能是有人故意谎报军情。这年月呀,可有些人恨不得我们这些当领导的都得急症暴病呢。走吧,吕书记可能这时正在家里喝茶看电视呢。”
聂书记的态度突然大变,加之已知屋里的女子是县招待所的谷姗,那谷姗又是独居在家的年轻女人,吕夫人并不憨拙,心中的疑窦顿时云开雾散。气急的女人是疯狂的,疯狂的女人哪还顾得理智和后果,她猛地推开聂书记,对着房门开始下死力地咣咣地踢踹,嘴里是歇斯底里的吼骂:
“吕国清,你个臭不要脸的!你给我提上裤子出来!你不出来,老娘今天要砸门啦!”
屋里吕国清知道大事坏了。这种风流事,虽说不大,但让正宗香主的夫人抓了个成双成对的现行,又让顶头上司亲眼目睹了龌龊局面,日后还怎么在家装正人君子,又怎么在县里人模狗样地发号施令?他蹬上裤子,先弯腰看床下,床是席梦思的床垫,底座极低,一个粗粗胖胖的人怎么屈身得下?再拉衣柜的门,里面塞满了被褥衣物,也绝非藏身之处;又跑去看卫生间,四面瓷砖光溜溜,除非变只耗子钻进马桶去,那也难免让人揪出来人人喊打。阳台上更不可能躲藏,招待所服务员出身的女主人职业病般地早将那里收拾得清清爽爽。团团乱转的吕国清又推开了窗户,往下面看了看,突然急中生智,低声问:
“家里有绳子吗?”
谷姗说:“没……没有。”
“撕床单,接上。”吕国清下了命令。好在是二楼,只要逃出这间屋子,一切都好搪塞。
房门咚咚,惊天动地;床单沙沙,裂人魂魄。门外的女人不理会任何人的劝阻,老虎一般地咆哮。漂亮新潮的床单瞬间变成了布带子,绾结上。然后开窗,将长布带的一头交到谷姗手上,吕国清吩咐:
“抓牢,千万不能松手,等我落地后,再将它连我的东西都扔下去。”
谷姗哭着,身子抖着,说:“我、我怕,我哪还有劲儿……”
吕国清只好将长布带的一头系在暖气管上,临登上窗台时再一次叮嘱:“我落地后再解开。”
堂堂的七品县令就这样贼一样地仓皇出逃了。但吕国清没爬下几步,许是因为他身体太过沉重,或者是慌急中床单变成的长布带没绾结牢实,布带突然断开,二百来斤重的身体便铅砣一样地坠落下去,嘭的一声,便砸落在早已封冻得铁板似的冰天雪地里了。
孟昭德的暗中报告好似冥冥中的谶语,吕国清真的被连夜送到县医院抢救了。只是,被抢救的吕国清不是患的心肌梗塞或脑血栓脑溢血,而是严重摔伤,两腿骨折,尾椎断裂,内脏也多多少少有些损害。
连夜得知消息的孟昭德先是暗喊解恨,但很快便黯然神伤兔死狐悲心生愧疚了。他原本只想让吕国清家里外里丢丢丑,最好从县里远远滚出去,哪曾想会是这么一种险些丢命的结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