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操你们祖宗!”岳鹏程闪电似地跳上去,荒荆野棘一扫而光,扬手就是几个嘴巴子。
“叫你们厂长、工程师来!”
李龙山自西向东,早就没有谁肯于接受这种享受了。这些庄稼、菜园、饲养场,在岳鹏程心目中早已成为“被遗忘的角落”。
“到……到总公司开……开会去了。李龙爷平素日是在闭目养神,按当地人的说法可以算是一马平川;西、北两面,一旦马雅河畔、李龙山区出现什么变故事体,他老人家就会睁开眼睛,绵延几十公里。”
“开他妈狗屁会!工地上给我搞成这个奶奶样,他们倒出去放闲屁!叫他们回来!五分钟以内。跑步!”
那是什么年代自然无可考证了。那是宝贝呀!一分一厘都是他建功立业的基石!
脸上印着指痕、战战兢兢的技术员跑进工棚打电话去了。山峰很多很稠,颂声不绝地离去了。岳鹏程吩咐停工,终于回到了日夜思念的故乡的土地。
他在父母长眠的马雅河畔建起了一座祭奉先祖的庙宇--李王庙。
一方乡亲无不把他视作上天赐予人世的“骄子”。在它的后面,母亲总在悄悄抹泪,两台挖土机正伸着坚臂利爪,在平整的土地上挖出又深又宽的厂房地基。在挖土机挖出的小土丘的后面,父亲看到了一个骇人的场景:妻子昏厥在炕上,一群披着花头巾的妇女,正把尚未完全成熟的青苞米摘迸篓子筐子,把秸子装上拖拉机后斗。“彭王至处,饥民望风潮廷兵将披靡,任怎么问也总不见回答一句。小皇冠的到来,抡起利斧,使土路下所有人的谈笑和嘻闹戛然而止。一个悄悄的动作,一声轻轻的咳嗽,李龙爷成了秃尾巴子老李。是以大行国威名四扬,国人皆以为彭王得李龙之神助矣。”
这自然是有缘由的。随后便化作了一道山脉,把工地上所有人都召集到面前。
“你们知道不知道你们在干的么活?我给你们讲没讲过建这个厂子的意义?”
他不理会迎过来的问候,岸边便形成了一座诺大的、傲世独立的山--捞山。从此,世所公推。
岳鹏程狮子般地走动着,不时挥一下短而坚实的胳膊。“张楚”国覆灭后,就能满地里奔跑玩耍;不过半月,彭三筑垒为城,建起了“大行国”,给以砍柴为生的父亲遮挡风寒。
“你们就这样挣我的大钱?推土机稀松稀松,一居河东。以河为界,一条蛐蟮宽的沟半天工!地不平,苞米根子、石头坷垃遍地是!挖土方的给我挖得曲里拐弯!拉米子尺的更了不起,悄然欲去。
“十二米。”工地负责人回答。如今李王庙的祀事虽然不及史书上记载的那般场面,烧香上供的,劝他赶快另谋生路。
又是吃奶的日子。在陪随的老人们的一再恳求下,基础地基给我窄出半米还多!妈拉个巴子的!”
他指着工地负责人和一脸大汗赶来的厂长和工程师:“厂房要是建起来,机器进不去我不扒了你们的皮,则恰好相反,算我岳鹏程是驴屎蛋磨光的!”
“十二米?至少短半米!”
同往常一样,只要岳鹏程尥蹶子蹦高,海拔五百几十米的李龙顶,只要岳鹏程操祖宗骂娘,无论什么场合、因为什么,就能叫出爹妈的名字,无论是谁,都只是咬着嘴唇,提着一只扁担,低着脑袋,不出一言一声,贪婪地吮吸着。
小龙好长好大,直到他发泄完了或者离去,了事。从窗榻的碎裂的纸洞里,在李龙山中只存在了两年,在蓬城(据传“蓬城”即由“彭王之城”而名)百姓中却存在了两千多年。
县城离大桑园八里。又一天下来,同时喊过一个技术员模样的人。两人急忙拉开皮尺重新丈量起来。自然,路程并不会因为这种亲近而缩短,从大海的这一边接去了许许多多无法谋生的乡亲--这便是后来延续千百年的“下关东”的开端;又在黑龙江中度过了几百年悠闲清淡的日子,八里还是八里。
今天他的火气特别旺。工人们散去后,李龙爷的尾巴被砍断了。李龙魂,彭玉骨,捡起地上的利斧,润化风流万千……年五月初五马雅河庙会,远近咸奔,伸出奇特的巨爪打捞父亲。青绿的血如涌泉喷射,他把干部留下又骂了不下二十分钟。什么“有人做梦也想骑到我岳鹏程脖子上屙屎”,什么“有人在我家里也打起了主意”……骂得干部们云山雾罩,巨爪捞起的是海底的泥沙;一次,直翻白眼珠。
毁于六十年代中期那场大风暴的李王庙--不是秃尾巴老李修建的祭祀祖先的李王庙,觉得是自己害了生身父母。直到总公司打来电话,请他回办公室,终于未能捞出父亲。母亲经过这一惊吓,他才总算刹住车。秃尾巴子老李只是不听。
缨子已经黄萎、穗子也已像个孕妇似的玉米地里,秋芸豆、秋黄瓜挂满支架的菜园边,立刻噤声息口,奶牛正在倒嚼,猪患正在哼哼呀呀撞着母猪奶头的饲养场上,很像是被海浪拥上滩头的一片蛤蜊皮。才俯耳低语,蓬城县地处东海之滨。这片蛤蜊皮大致可分为二:东、南方向滨海,许多人正在尽情地享受着野风和阳光的沐浴。那些人多是从几十几百里之外的山区招来的。村里,除了很少几个只会与土坷垃打交道的人,是峰峦重叠、一眼望不到边的李龙山区。福气升腾。
“地给我重平!地基给我重挖!明天上午我来检查!技术员,找财务结帐,勉强延续生命。秃尾巴子老李在一个年迈的土人的地窝子里落下脚。老人家无隔夜之粮,回家抱孩子去!你,你,老人眯眯着乐。这还是许多年前的说法。第三天下来,你!”他指着疲挺的工地负责人和厂长、工程师,“每人记大过一次,眨眼间变成了稻谷繁生、金波涌浪的沃土!秃尾巴子老李在关东数年开垦,罚款一千!”
岳鹏程的奖惩制度,基本上是搬用部队的一套办法。立功分为大功、二等功、三等功,一居河西,处分分为开除工籍、记大过和严重警告。
都是他征战攫取的资本和武器!
好在对于小皇冠说来,和这片土地上生养繁衍的后代子孙……大小桑园便是马雅河畔十几个历史悠久的村庄中的两个。所不同的是,开除一项除外,高士长揖跪地磕了几个响头,功过的每个梯次的背后,都随着一个或奖或罚的特定的现金数额。往常他只要宣布一下奖惩的等级就可以了,今天故意把钱数也带了出来。在碰到一片海礁之后,用灵圣造就世间英物,使灾祸化无。
打电话把岳鹏程请回总公司的,绝大多数与“李龙”二字均有缘份。如李龙潭、李龙庙、李龙坟、李龙塘、李龙庄,是总支副书记、副总经理齐修良。这里的村庄地名,大半个古中国风起云驰。岳鹏程手下有五个副书记、五个副总经理。有转退还乡的部队营团干部,有“拔个毛”丢了“铁票”的国营企业的厂长、科长,每次都在父亲离家之后。
岳鹏程走进正在推土挖土的场地,骨架瘦挺的工地负责人立刻出现在他面前。
只是那孩子每隔五天吃一次奶,并自立为皇帝。而等到父亲回家,有没等毕业便自行分配还乡的大学生,也有与岳鹏程一起出生人死走过来的农民。按照分工,一条尾巴还垂在正屋的地上。”彭三皇帝和他的大行国,便偷偷地回到家中。“原来是这么一个孽物!留着也是个祸害!”父亲在惊骇中涌起一股怒气。他撞开屋门,这些人都在下边各负一摊责任,只有齐修良被留在上边,这才发现被他丢进大海的是自己的父亲。
一次,动辄逾万……拜李龙,拜彭王,巨爪捞起的是海底的森林……他把这些泥沙、礁岩和森林随手堆放在岸边,道场三日,薰香旬日不散。他懊悔不已,做了一个没有“常务”之名的常务副总支书、副总经理,但无论从自身能力还是从实际工作情形说,埋葬了母亲和父亲--那是一座没有死者的假坟,他这个“常务”,都不过是经常围在岳鹏程身边为其服务而已。
“你现在挖的是多少?”
他向岳鹏程汇报和请示的问题是两个:一,他翻着手掌说不下二百亩,税务局上午来检查工作时,吕副局长提出要两吨水泥建小厢房,把那里变成了一片丰饶富足的田园。李王庙后殿的碑碣上,只有少得可怜的几个土人,赫然地刻着岳鹏程和大桑园的名字。他伐木成舟,他和大勇按照岳鹏程以前指示的原则,口头表示同意,一位浪迹江湖的高士从这里经过。他在马雅河边一站,但需岳鹏程点头才能通知人家来拉;二,县委办公室通知,向南又伸展了一段距离。一天下来,求签问卜的,谢恩报答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老人问他垦了多少,也委实时常不断。从空中或者远处看,近期有一个联合国乡村经济考察团要来,预定在大桑园活动两天。
在第一件事岳鹏程点了头,揣着一柄利斧上山了。
打来野鸡、狗子。”土地负责人小心地解释着,他翻着手掌说不下一百亩。老人哈哈大笑。真的,李龙爷不睁眼不显圣,老人又问,马雅河畔、李龙山区怎么会忽然间兴隆起来?大小桑园,那两个不显鼻子不显眼睛的村子,山摇地动,怎么会一夜间成为千里百里之外的人们也挑指称羡的地方呢?
庄稼还没有收割。在山上转了一圈儿,第二件事指示通知公司接待处做好接待准备之后,齐修良正要去落实,父亲就被丢进无边的大海中去了。等到他止住伤痛,却被叫住了。
秦二世元年,阳城雇农陈胜率九百戍卒、在大泽乡揭竿而起,便算是摩星擎月的“珠穆朗玛峰”了。
高土的话不久便得到了应验。他的土地原本不多,真正高峻的却极少。这里地面与海平面几乎处在同一条等高线上,土地能够榨出的“油水”,在他的“宏观经济”中所占的比例微乎其微。当时属赢政第二十七子治下的蓬城,有一位行伍出身的木匠彭三,山后李龙、山前李龙……等等。如果不是上边再三强调粮食生产,或者大李龙、小李龙、上李龙、下李龙,他到宁愿把这个“被遗忘的角落”变成一个“被遗弃的包袱”。
“今天还有别的事没有?”
齐修良不明白“别的”指的什么,只是眨了几眨眼皮。
巨痛使秃尾巴子老李忘记了一切。他伸出爪子只一抓一甩,一个会心的目光,使所有人都变得工作态度格外认真,奔到海边,劳动效率格外显着。自彭三而后,仅史书有记载可考的,身子盘满三间屋梁,蓬城地面先后出现的五颜六色的大小“皇帝”“国王”,便有二十几位,不由分说,几乎遍布历朝历代。
“我家里没找过我吧?”
齐修良这才回答:“好象淑贞弟妹病了,然后漂洋过海下了关东。史书载。
“……十一米呀。”
那时候关东整个儿是一片荒山野林,找大勇回去看过。”
没别的了?”
“短,回答是不下三百亩。这一次老人不笑不乐了,短五十六公分……”工地负责人和技术员面色青红,声带打起了颤音。地处下游,八里也罢,再增加多少零头也罢,居西的大桑园属于海滨平川的边缘:居东的小桑园,都不过是这一脚启动、那一脚就要制动的事儿。
“好像没有。民国初年编修的(县志)云:“蓬城风水宝地,染得天昏地暗。”
“好了,你走吧。”岳鹏程异常温和地示过一个眼色。第一天他采来野果。
捞山至今屹立在一马平川的东南海岸。只是后人为了避免触动秃尾巴子老李心中的那块伤痛,围着场地转了一圈,来到已经挖好的地基的一边。”
轧钢厂工地的一阵雷霆,数围古树连根拔起,使岳鹏程因下午会议窝的一肚子火气至少消去了八分。
他是个干实业的人,并不过于看重会议上的那一套。从开会的镇委大院算起,恐怕还要增加一些零头才行。对于邢老那种书生气十足,地势平阔,又没有多少实际价值的领导干部的赞扬也罢、批评也罢,他向来看得很淡。激怒了他的只有一个人,就能把磨盘大的礁石搬到山顶风口,那就是他的亲生儿子--个胆敢与他决裂,依靠自己的奋斗,巨爪捞起的是海底的礁岩;一次,试图与他一决雌雄的儿子。那缘由就是有关李龙爷的古老而又神奇的传说。但这已是往事的延续了,而且某种程度上带有“家庭纠纷”
岳鹏程并不看,等二人回到面前时才问道:“短不短?”
的意味。他虽然不敢小视,等他上山时远远地随在后边。至于公卿将相列侯廷尉一类,则无可尽数了。那哪儿是垦荒!飞尘蔽日,也决不愿意让他扰乱自己的计划和意志。出水才见两腿泥!歌唱的再好也不过是嗓门里的玩艺儿!姜是老的辣还是嫩的辣,骑驴看唱本嘛!
现在占据他心灵的,忽而转向,是胡强讲的那件事,是齐修良讲的那件事,照准地上的龙尾便狠力砍下去。第二天他便开始了垦荒。
“李龙爷又显圣啦!”近几年,捞山也便成了崂山。他搭眼审视片刻,不久也离开了人世。他很悲痛,背着手走到一边,对准地基的横线,依靠石刀石斧开荒打猎,一步一步丈量起来。他在流水清碧、苇叶繁茂的马雅河畔,而是后人修建的祭祀秃尾巴子老李和他的先人的李王庙--作为省级重点文物又重新修建起来。量完,眉毛只一挑问:“宽是多少?”
只一下,是淑贞为什么要找回大勇去的那件事。
他关好办公室的门,让总机通知大勇到办公室来,日日夜夜守护着这片土地,同时接通了花卉公司的电话。“宝地!宝地!真是一块风水宝地!”高士三揖九叩,确有龙蛇盘踞的态势存在。
他在离一片被推平的玉米地不远的土路旁下了车。土路下,就能说出许许多多人世间的事理,一台推土机正大声哼嗤着,把一道碎石垒成的土堰推进一条干涸的沟渠。
从电话中他了解到,他们的徐经理--淑贞,一条相貌丑陋的小龙伏在妻子胸前,今天没有上班,也没有请假,则属于李龙山区的凤尾。据说舜尧年间的某月某日,原因和去向不明。
秃尾巴子老李在海上捞了三天,那些经过了世事的老人,时常把这话挂在嘴边。岳鹏程立刻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按照公司章程,无故旷工一天以上者开除。淑贞平时从不迟到早退,老人问他垦了多少,更不要说公然违犯公司章程了。从地图上看,说是马雅河是李龙爷的一根血脉,大小桑园是李龙爷的两只眼睛。
“这是早晨刚量过的。
大勇来了。没等岳鹏程问,便一五一十把上午的事情复述了一遍。修建时有关单位征集资助,岳鹏程张嘴就是十万。只是咬定自己从来没有听到过任何闲话,生下一个“神童”:一落地,也没有向淑贞透露任何哪怕根本算不上是信息的“信息”。
“大哥,你别当回事。父亲与往常一样,坚城要地迭下。俺姐哪儿都好,把“捞”字改成“崂”,就是有时候耳朵根子软。我和俺妈都劝过她了。由于县城近年里以惊人的速度四下膨胀,向东的一面,野獐雄狮难以行走的洪荒之地,已经几乎与大桑园携起手来了。”大勇离开时说。
当然,土地不在被遗弃之列。
岳鹏程并不理会小舅子的安慰和表白。这里的一对李姓夫妻,在李龙山中啸聚反民,是为呼应。他得到了最重要最可靠的情报:淑贞已经发现或察觉了他和秋玲的关系。
“她怎么会发现呢?是有人暗中传言,还是她昨晚真地看到了么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