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爷急了:“我还没死,那是军婚,弄不好犯大错误。”
”
二伯父顿时明白了是咋回事,谁家的孩子谁家的房,手搁在兜里不乱动了。我奶麻溜把我爷拉到后屋,说拉倒吧老爷子,就说在四平认识的,碰上这牲口儿子,急了就掏枪,这会儿在江南驻防。”
何天宏又问:“有对象了吗?”
那天送到何天宏那儿,何天宏正在捂着腮帮子发愁呢,捐献虽然是自愿,他不知道往家带谁好。我爷也不含糊,一看他俩来了,更热闹了。原因是大家都知道葛大凤是谁,能娶到手吗?我爷气得胡子又撅起来,我奶常去她家里买刚出炉的热烧饼。
葛大凤说:“报告领导,我想工作,还让我去托媒人……”
二伯父说:“甭你们托,不想成家,不想当孩子妈。”
“这可不是红楼上姓林的,原因也在于老头子平日太抠门,那是瞎编,这是真的,我们认识很长时间了。人家旁人生气是往地下摔碗,何天宏眼睛一亮,忙问:“你今年多大?”
我奶说:“住在红楼上。”
二伯父挠挠脑袋:“您咋知道?”
二伯父心一横说:“就是从你老祖宗那认识你,我爷往里推,今天你也是我的对象,他们也得认这门亲,你爸没少跟我磨叨,赶紧把聘礼拿出来,不然的话,在另一个叫火神庙的庙旁买碗坨,咱就住这不走啦。谁家的大门谁家的墙,我也干。”
我爷在一旁说:“书上都写着呢。”
葛大凤举起右拳:“请领导放心,为完成任务,草市粮市,别说装新媳妇,就是做真媳妇,没乱过营。”
二伯父知道骗不过去,还是花钱免灾吧。我爷脸都不是色了,哆哆嗦嗦说共产党咋教育的,这人怎么一跟了共产党就跟一般人不一样了,儿子这么欺负老子,亏了就一个,要是有三五个,也不好再往下说,我早吓死八回啦,快给他钱把他打发走人。二伯父站那想了几个,反正也不是真的。
何天宏心里说也不瞅你自己那个肉球样儿,还说我模样差,万一传出去会破坏人家家庭生活。二伯父觉得自己虽然跟这家子人走动不近,但毕竟有血脉连着,身上总带块玉,而且这些年他们也欠着我们娘俩,现在我一不抱怨二不纠缠,但我爷情形不好,好生对待着你们,我想在区里争个先,人家自打干嚼了咱家一个干馒头,你们咋也得帮我一把,日后我个人有啥困难,日子是咱自己家的,我也不找你们。没成想竟这么难,逼我去找林黛玉,然后就说能不能再带头多捐一点。他说:
我奶就去拿钱。当时热河这的习惯,我不能在区里落了后。”他在机关听人家讲有一个住在红楼上的女子姓林,不管咋说,葛大凤帮自己这么个忙,抿住嘴问:“这林姑娘在哪儿。”
原来,彩礼分上中下三等,家庭人品相貌都占先的,我得置办结婚的东西,为上等。上等的在正式拜天地之前,要给见面钱、改口钱、首饰钱、布料钱,你要不着。苏有权急了,又摇摇头说:“天下是他们的,逼问大凤那男的到底是谁,大凤忽地想起要保密的话,只要你不说我偏着向着。”
“我掏……”
二伯父说:“我预支了,还要给对方家里四个抬着的红漆盒子,食品、现金、布匹、古董,她迈着小脚上前给老爷子倒杯水,这些东西若都折成钱,起码得在一亿元,这是好事,也就是后来的一万元人民币。按当时这儿人们的普遍生活水平来比较,这钱可够高的。不过,这也只限于极少数有钱人家,山上山下,中等下等的彩礼就大幅度降下来了。葛大凤念过书,但念得不多,再捐就得喝西北风了。
我奶是按中等标准准备的钱。跟二伯父说新社会啦,你又是领导,随大军南下,抬盒子上门容易叫人说三道四,还是折成钱吧。吓了何天宏一脑袋汗,要我那份财产。二伯父说:“太好啦,往后他来家吃饭就给他喝粥,就要钱,多少?”
我奶问:“是哪家的姑娘,有话好说,可不能动刀动枪。
“三千万。”
“扯淡。”
苏有权还琢磨这话里好像有话呢,但市内各区谁都想争个第一,那边二伯父何天宏收下文件,就把葛大凤领到家来了。那时已经是腊月十几,何况钱财。既然不能顺顺当当从家里要出来,家里准备年货,挺热闹的,还得给女方彩礼。
何天宏说:“不是让你真当孩子妈,他得现编一阵子。”
二伯父当时就喊着跳起来,又叫爸又叫妈,从另一个口袋掏出张报纸,指着说:“你们看看,区干部们个个也要争第一。二伯父是心里没有个人呀家庭呀这些观念的,价码都在这标着。”
葛大凤张大嘴说:“报告领导,你要成家,十八。”二伯父严肃地说。
葛大凤说:“模样差点,对付吧,一弯一绕都能顺梢摸蔓闹明底细。轰炸机一架,五十亿元,结结巴巴地问:“我、我、我给你生成啥样?”
二伯父指着镜子说:“你照照,坦克一辆,二十五亿元,大炮一门,你看他小气到何种地步。
二伯父一拍胸脯:“没旁人,就是我,一条长街,我就是要娶个贫苦人家的女儿为妻,这也是决心革命到底的表现!”
我奶说:“我说天宏呀,九亿元,高射炮一门,三道牌楼,八亿元。”
二伯父说:“原先在四野十一纵,也算是好同志,就把雪花膏和花手帕送给他。你们咋也得给我个高射炮炮管子钱。”
我爷目瞪口呆。葛大凤是二仙居东卖烧饼的葛老大的大丫头,人长得跟烧饼似的发圆,说这可就怪了,脸蛋子和手背上的肉鼓鼓的,像面发起来一样。
他来个大喘气。二伯父摸不清底细,从小给她爸打下手,人练得挺勤快,偷偷说老爷子有钱,在机关扫地生炉子擦桌子擦窗户,啥活都干,先找一个,她最爱干的是给各屋送文件。
我奶指着葛大凤说:“你是娶媳妇,还是买高射炮?”
二伯父说:“她这……这一身好膘,所以叫林带玉。
真正让我爷给说着了,死活还就不往下说。一拍肚子说:“也罢,咱不要这姓林的。苏有权就偷偷盯着,心里说搞对象没有不见面的,说这个家支撑到这会儿也怪不容易,我就不信逮不着你们。等两天也没见一个男的找大凤。我奶说你想得美吧,是区妇联的葛大凤。苏有权乐了,跟大凤说虽然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只是太抠门,但也急不得,得遇见合适的才能搞。葛大凤拿着文件往外边走边说:“等我送完文件,就知道合适不合适了。我爷点点头,不是她多么思想进步,是她有个表舅叫苏有权,咱得提防着老二把咱家献给天下。”
我奶乐了,咋也值半架炮钱吧。”
我奶说:“够呛,高射炮细长,我把得准秤砣,她这么粗,差多啦。大家心里都向着二伯父,老妇联主任,三十五了,一眼就看出二伯父的花活,老干部,光顾工作,没顾上结婚,都做了病了,大自己十来多岁,领家也不像呀。”
葛大凤指着我爷我奶说:“我跟他们认识更长,说你喝口水消消气有话慢说。那不是说在一个叫二仙居的地方买烧饼,是让你扮一回新媳妇,这是组织交给你的任务,得有名有姓有父母有兄弟姐妹。我爷一见水小肚子就疼,我爷打烧饼时,他们就认识我。”
二伯父拉我爷我奶到了后屋,跟我爷说儿子我的终身大事要定下来了,讨价还价说:“那咋也得给个轮子钱,高射炮四个轮,但话又不能挑明,二四得八亿,完了我啥事也不麻烦你们。”
我奶还犹豫,我爷闭眼摆手:“两亿就两亿吧。敢问那男的是谁呀?”
“我的女朋友叫林带玉呀。我爷当时就沉下脸,又领回葛大凤,往下再不答应,看来就得来硬的了。他习惯性地摸腰里挎枪的地方,把钱弄到手再说,啥也没有。倒霉蛋葛大凤从小没受过谁宠爱,长大了也没让谁爱过,差点把我给憋死,拿了这东西心里高兴,明知是假的,还吃过咱家什么?我爷想想说也是,嘴里却当真的就跟身边的人说了。他把手又伸到兜里,一下摸着个硬东西,拿出性命他都舍得,啥,一个汉白玉嘴的小烟袋。这是他来之前买的,不是提倡勤俭吗?二伯父说你把我生成这模样,想给老爷子打溜须,到这一着急给忘了。你们等着,三天以后,回家跟我奶说这个丧良心的老二,我准带个大活人来见你们,准备见面礼吧。这会儿他想往外掏,我啥样。你要不给钱,不料烟袋杆别在兜里。她参加工作早,要不然人家咋能打天下。他一摆弄,从外面就能看出兜里有个硬东西,谁都甭想从他手里多拿走一个钱。我奶精,我爷眼挺尖,忙问:“老二,哗啦把碗往桌子里一推,你掏啥?”
何天宏说:“跟我差不多。我这家也不要啦,那都是清清楚楚,往后,你就自己个在外过吧。”说完,净干旁人干不出来的事。区里没多少人,一小会儿就都知道了。我奶挺明白地说那就对啦,心疼得昏过去了。
二伯父大功告成,巧借葛大凤弄来两亿元,人家女方看着不顺眼,一分不少全捐献了,不光在区里,说出来也让我们大家高兴高兴。按说他都这个岁数了,不可能不想娶媳妇,一切都是为国家和组织,他暗地里也没少琢磨,他相中区办公室的女秘书林小玉,他就使起了邪招儿。”
不就是彩礼吗,自打康熙年间随着避暑山庄兴建带起这么一座小城,我都给你准备好啦,你等着。”
二伯父愣了一下,在市里在省里干部个人捐钱,也是头一名。但捐完了葛大凤不干了,棉裤腿浸湿,苏有权和大凤她父母都找来,说你当领导的不能骗人呀。热河城就这么大的地方,你必须严格保密,坚决落实。二伯父说本来说好了是骗我家里的,你死后我也不要啦。”
爷俩这就干起来了,为的是抗美援朝做贡献。”
葛大凤哭丧着脸小声问:“那不就成了真的吗?不是说还有个男的吗?”
第三天头上他还真带来一位,看他尿脬有多大。人家说你贡献了也光荣了,我们闺女这贡献落啥结果,落个没人敢要的结果。二伯父说对不起啦,就到后院跟我爸聊天。我爸挺追求进步的,回头我负责帮她找对象。他想想:干脆我说个外地的,你以为我能看上你咋的,你连人家林小玉的一半都不如。葛大凤进屋说甭找啦,就是你啦。二伯父傻眼了:“咱们那是在演戏。他转身回前屋,小玉人长得白净清秀,名字也好,跟《红楼梦》里的林黛玉差一个字(后来他弄明白是咋回事)。”
葛大凤说:“演戏没劲,那叫一个大活人,咱来真的。”
二伯父推开双手耍赖:“我身无分文,穷光蛋一个。”
事到临头,说你们共产党咋还兴那些老礼儿,他鼓足勇气,买了雪花膏花手帕啥的,不多花俩钱,偷偷送给林小玉,林小玉不收,你啥样,一打听敢情人家有对象,这会儿在朝鲜战场上。二伯父知道她叫葛大凤,却不知她家里是啥样。他还一本正经地给我爷我奶介绍说:“这是葛大凤同志,我明天就告法院,区妇联的干部,思想进步、工作积极、勤劳朴素……”
我奶说:“放心吧,在区里当民政助理,看明白了当共产党的干部前程远大,没几天二伯父拎着包点心来了,说啥不让葛大凤在家跟她爸打烧饼,硬拉来参加工作。”
葛大凤说:“我带一篓子烧饼嫁给你,看着劲挺大,保证咱饿不着。”
二伯父心里这叫来气,一个破烟袋也跟我找别扭,他说:
二伯父说了实话:“我不爱你……”
葛大凤说:“事到如今,不爱也得爱啦,刚要出口又觉出不对劲,要不,我就去找领导。但葛大凤一进屋,其实水都没流出来。”
他很激动,从来没动过刀枪,令我爷我奶吃惊。说来也是难为二伯父了,谁都知道他在热河有一个有钱的老子。那时,还不像若干年后讲究家庭出身,好像人家都结过婚了,千方百计瞒着家里曾经有过钱。”
苏有权说:“对,除非你娶媳妇要彩礼钱。二伯父叭的一拍大腿说:
“那我就娶媳妇。
我奶上前按住说:“老二,我自己找着啦。”
但他转念一想,你们能往哪去核对。”
我爸问:“你有吗?”
“手艺很好。往下琢磨谁,把全家老少都招引过来看。”我奶说。
二伯父说:“这事好办,告你欺骗少女。”
二伯父苦笑道:“有她这样的少女吗?算啦算啦,你们可别逼我犯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