撂下电话后吕晓妮的脑袋里呈现出片刻的空白,至少过了十分钟正常的思维才回归大脑。葛志勇暗自骂了一句,妈的,出了那么大的丑事还那么牛X!但骂归骂,他还是没有打消这个念头。他想也许是吕晓妮在故作矜持吧,或者在考验他的毅力,他可从来都不缺少毅力。即使吕晓妮真的没有相中他,他坚持不懈的进攻最终也会打动她的,女人毕竟都是心软的。
这以后,葛志勇对吕晓妮进行了一场旷日持久的追逐战。
这场战争整整打了三年,在这三年里,葛志勇用尽了真诚和伎俩,却始终没能让吕晓妮真正动心。他最大的成果不过是和吕晓妮一起吃了几次饭。对于葛志勇和吕晓妮的事我们都知道,我们一方面对葛志勇深表同情,一方面又对吕晓妮深感不解,我们怎么也弄不明白,吕晓妮为什么会对各方面条件都不比她差的葛志勇无动于衷呢?
持久战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夏日里结束的。那天分厂里的团组织带领青年职工去海边野浴,葛志勇也去了,那天天气出奇地好,天上没有一片云彩,天和海浑然一体,蓝得不能再蓝。海滨浴场人很多,好天气总能给人带来好心情,葛志勇换上泳裤的时候甚至还哼起了一首小曲。事情是在下海后发生的,葛志勇水性好,可众多的泳客使近岸的海水成了下饺子的锅。葛志勇无法施展,就奋力突破向远处游,刚游出几十米就和一个庞大的充气泳垫撞上了,葛志勇力气很大,一下子就把泳垫给撞翻了,致使上面的两个人滚下水去。那两个人是一男一女,女的大呼救命,葛志勇就拖着女的往岸边游,到了浅水处那女的站起身来他才傻了眼,原来这女的就是吕晓妮,而那个男的则是本厂书记的儿子。葛志勇这才恍然大悟,断了追她的念头。
我们都知道,葛志勇整整在吕晓妮身上花费了三年的好时光,等到开始又搞对象时他已经是二十九岁的大龄青年了,可选择的范围已经相当有限。这之后葛志勇一共谈了三次短暂的恋爱,最终和阀门厂的女工张芹成了夫妻。我们都认为葛志勇是个不顺利的命,谁会想到今天他会跳跃式发展,成功地成为我们公司的老总呢?
的确是企业合资给葛志勇提供了机遇。
三我们是在全公司的职工大会上第一次见到了当上老总的葛志勇。
葛志勇西装革履,头发锃亮,眼睛也锃亮,他坐在主席台上完全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架式。会议由他自己主持,做重要讲话的也是他自己。他开门见山地说,我和以前的曹刚总经理不一样,我这个老总是合同制的,金老板和我签了一份合同,另外我还要签一份合同。金老板的那份合同是人家非要我签的,另外一份合同却是我自己要签的,这是一份我和全体职工签的合同。葛志勇说到这将一张纸嘎嘎地甩了几下,然后才又说,和你们签的这份合同是我自己拟定的,上面写得清清楚楚,不把咱们企业搞好,不把职工的利益放在和企业同等的位置上,也就是说,除了老板得到好处外,职工们没有得到好处,你们就可以和老板一样罢免我。话音未落,礼堂里就响起了爆炸般的掌声。
葛志勇手上这份合同是工会主席代表职工和他签的。这一手完全是葛志勇的创意,多签了一份合同,看似多了一份麻烦,但却恰到好处地赢得了人心。坐火箭上去的干部往往会遭到大家的抵制,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就不好开展工作了。葛志勇略施小计,就把脚前明显的坎坷给摆平了。至于这份合同的约束,其实完全是一种弹性的约束,职工们毕竟不是他的上级而是他的下级,更多的时候是受他约束的。我们都不得不佩服他的精明。
合同签完后,葛志勇没有多讲什么就宣布散会了,这表明了他雷厉风行绝不拖泥带水的作风。他是在全体职工充满热情的注目礼中退场的,他把装有这份合同的公文包夹在左腋下,几大步甩开公司其他几个头头,其姿势显得又自信又帅气。
几分钟后,葛志勇已经坐到了自己新的办公室里。这里曾经是曹刚的办公室,现在曹刚调走,这里就顺理成章地归葛志勇了。公司为了精简和便于领导,党委书记一直由总经理兼任,葛志勇也不例外,也被上级任命为党委书记,党企一肩挑,是真正的一把手。他将皮转椅轻轻地转了几下,然后很自然地沉浸在连日来的兴奋与激情之中,窗外投进来的阳光无疑增添了某种热烈的成分,它们几乎和刚才礼堂里的掌声一样,没法不使葛志勇拥有一个特别好的心情。
我们有理由怀疑葛志勇是在做秀,但葛志勇自己显然并不这样认为,当然他也不敢说自己有多高尚,他之所以这样做不过是受一种管理理念的驱使,就像老子所说的,己愈为人己愈多,你给职工们甜头,反过来职工们才会全力以赴地拥护你,心甘情愿地听你的指挥。
葛志勇没有更多的时间在兴奋中沉浸,或者说他很快就使自己从最初的兴奋状态中拔了出来,开始考虑实际问题了。所谓的实际问题不外乎就是金老板的那份合同书的要求,即降下本公司一直居高不下的生产成本。葛志勇对此早有准备,这个问题在他还是分厂副厂长时就被他想烂了,可以说是成竹在胸,现在不过是到了实施阶段罢了。但是,实施他的措施要有一个前提,那就是要稳定生产,机组运行不要出乱子。想到这,他就把办公室主任安林叫到了办公室。
安林小心翼翼地走进来,轻声轻气地问,葛总您有事吧?
安林虽然是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但对人情世故颇为精通,他精力旺盛,社交能力极强,是个做办公室主任的好材料。但他是曹刚一手提拔起来的,应该算是曹刚的人,葛志勇用人不避嫌,已经告诉他要继续用他,他十分感动,自然也就成了葛志勇的人。
小安,你说咱公司里,生产上的技术谁最好呀?葛志勇问。
当然是老肖了,他是全省系统内的技术大拿嘛!安林说到这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于是话锋一转说,不过老肖为人处事上有一定的问题,太霸道了,上上下下的人对他的反映都不是很好。
我做了七年他的副职,我怎么会不了解他呢!葛志勇说到这几乎咬牙切齿了,他甚至还往桌上擂了一下拳头。
技术再好,也得看人的德行。安林试探着说,是不是应该把他从分厂厂长的位置上调下来呀?
是要调的,你看给他安排个什么位置合适呀?葛志勇问。
这……安林迟疑了一下说,给他安排个闲职,老干部活动中心还缺一个主任。
葛志勇摇了摇头,冷笑了一声说,公司的发电机组就要轮流大修了,怎么能缺他这个能人呢?
那就叫他到生产部做个专职的工程师,干一些死活他还是胜任的。安林又说。
葛志勇又摇了摇头,安林就不知道再说什么了。葛志勇说,这样吧,你叫他来一趟,我想见一见他。
我们都想象得出此时的老肖是一种什么心情,他走在通向公司总部办公大楼的路上,脸色十分难看。他一边走一边给自己鼓劲儿,我没什么可怕的,大不了不当分厂厂长了,我都五十多岁的人了,要干也没几年干头了。他知道葛志勇找他不过是想羞辱他一番,要是那样的话,他一定寸步不让,就是下岗回家也要走得有点骨气。
这样一想,惯有的傲气就又回到了身上,老肖敲开总经理的房门时,努力把自己的脑袋抬得更高了一些。
你知道我叫你来的目的是什么吗?葛志勇用很亮的眼睛盯住老肖问。
我不知道。老肖用很硬的口气说,说罢大大咧咧地坐到一边的长沙发上。
我想把你的位置调整一下,分厂厂长你就不要做了。葛志勇不紧不慢地说。
我有心理准备,说吧,你想调我去做什么?老肖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架式说。
我已经征得金老板的同意,决定让你做公司主管生产的副总经理。葛志勇说。
什么?老肖一下子从沙发上跳了起来,这的确是件十分意外的事情。不光是老肖,当听到这个消息时,连我们大家都感到震惊。
老肖咧着大嘴,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电力公司在国内属于特殊的企业,在其它企业认为最重要的产品开发和市场营销在这里却几乎并不存在,电力公司的产品就是电,研发的空间极小,销路又是国家统销,所以,它不可能成为目前最流行的哑铃型企业。至少在相当长的时间内,电力公司属于生产型的,即橄榄型的企业。在公司的几位副总里,分管生产的副总自然也就排在最靠前的位置。当了多年分厂厂长的老肖虽然技术高超,对生产管理有把刷子,但由于他的性格关系,一直受到上面的压制。起初他还以为做了老总的葛志勇会公报私仇整治他,他做梦也没想到葛志勇会不计前嫌破格重用他。此时,他除了感激还能怎么样呢?葛志勇成功地从老肖的眼眶里看见了滚动的泪水。
叫我怎么说才好呢?老肖用一双大手不停地来回搓,努力没有让泪水流出来。
那就什么都不用说。葛志勇说。
只要我是人,我就不能什么都不说。老肖近乎呜咽着说,以前都是我不好,我对你太刻薄了。
过去就让它过去吧,你是生产方面的专家,由你掌管生产我才放心呀。葛志勇说。
老肖再次坐下。葛志勇发现老肖的坐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屁股坐着半个沙发,身体前倾,脸上带着羞愧与虔诚的表情,居然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小学生。葛志勇不禁感慨颇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