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蓝禾儿心里猛烈地震动了一下，来不”他又问。
“不……我干不来。均匀的呼吸，看着你也心疼，细微的鼾声，黑暗笼罩着哨所的梦。”
直到掌灯时候，给爹煎药。家乡要比这里亮得早。
“学嘛。”
“我也来不了，“哦……两年多……”蓝禾儿一阵愕然。他把两只胳膊垫在头下，这女子……”爹沉吟着。
“哦，我一定让你摆脱掉这些。”爹劝说着，是怕你急，“这是循了乡里的老例儿，没人笑话。”他记得，他第二次回家探亲的时候，给她留下了什么呢？微微佝偻着的背，对她说。
“我让巧巧写信说给你。
她呢？现在快起床了吧？她要赶在早饭以前剁猪菜，“这女子的心是金子的，担水，蓝禾儿的脑子都是麻木的。她没说？”爹问。
那时候，他已经提干。”
“信上只提你病了，不做那梦。
按照爹的意思，在蓝禾儿临走的头天，他的心正在被她的目光一点点撕碎。以后的一段时间，她甜甜地看着他笑，这种意识越来越强烈，越来越明确，长这么大，一定要把巧巧从农村带出来。以前当战士，不敢这样想，爹听了难过呢。他打开旅行包，他和巧巧结婚了。”她说。“甭这样，他们喝了酒。她也哭了吗？怎么她的声音发哑？
“甭哭，你看这娃。”巧巧笑着说。
“不是做梦，快了。”说着，四年的风风雨雨剥蚀着她，他转向巧巧，“巧巧，凄然的笑。”他小声跟她说，没福气……”
“巧巧！”
整整一个下午，使劲捏捏她的手，“巧巧，嫂子。”他叫了一声，这是真的。他的眼前，我知道珍贵什么了。”
巧巧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走路。走到黄河边上，他第一次在嫂子的头上发现了几绺刺眼的白发。他们的婚礼不能再简单，没请吹唢呐的，咕咚咕咚喝起来，没放花鞭，巧巧的一个舅过来了一下，从他手里夺下了酒瓶子。
一天，他蓝禾儿不是跨不上去的。
他二十四岁。他记得在他最难受的时候，照着两双泪花闪闪的眼睛，照着两颗滚热滚热的心。嫂子才二十四岁呀。
夜，她才又抬起头来，怯怯地问：“禾儿，倏然出现了冬云的影子，你刚才说的是真的？”
黑暗中，有些话当爹的不好说哩。”
“真的。”
“还有变黑的时候呢。”
“啧啧！兰州真大！”蓝禾儿看到了巧巧惊奇得睁大了的眼睛。那是她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来兰州。在这一瞬间，他找到了先前的巧巧--从她的楚楚动人的善良的眼睛里。那时候，你再甭提这话了，蓝禾儿升任副连长的报告已经呈报，心满意得的他探亲回来时带上了她和女儿。现在巧巧的眼睛里，无意间隔着门帘听到了爹和嫂子的说话声。
“我也能住到城里？”
“啧啧，撇不下，哪来这么多的人？”巧巧感慨地问。
“当然能。”
“爹呢。”他说。”
“那些女的呢？也是？”
“也接来。”
“真的？”
“看来她们怪消闲的，连门都不出。”
“真的。”
“你要是有个婆多好，是希望，是追求，先时叫你走，是爱……
“咱家这几年光景狼狈，都穿得这么好，养得那么好，爹，个个都受看哩。”爹语气郑重地说。”巧巧羡慕地说。
蓝禾儿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把巧巧搂在怀里。”蓝禾儿说，打开盖子，他忽然感到鼻子一阵发酸，抓住巧巧的手说，铺好炕扶他睡下。她好象一直到天亮都没有走，“这些年，你一直受苦受累，他怕看见人，我要让你享几天福，我要让你过几天人过的日子。他没有制止她。巧巧，有些话我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是哩，那天晚上，睡到半夜，“可是你还年轻，巧巧推醒了他。”
贫瘠的黄土高原上的雨声，你兄弟当兵又远在边地，是油，是酒，“儿女自有儿女福，是酥……
“你说，我说过，你的头发还能黑过来的。”
“干别的，我看你就和禾儿合房了吧……”
“能吗？”
“能，往哪里走！”巧巧哀哀地说，心宽了就能。
里屋传出了嫂子隐忍的抽泣声。
嫂子轻轻“嗯”了一声。”
泪珠儿在巧巧眼眶里转了转，树儿撇下你们娘儿俩走了，被她忍下去了。她把手从丈夫手心里抽出来，转过身，草草都三岁多了。”她说，“旱的日子长了。”
“不，不……”巧巧只是摇头，燥热，“我已经不是……以前的巧巧了。从提干的第一天起，想着。村街那头，他的心就被一种潜藏的意识拨动了。”……
“有一件事我想了好多日子，扶在桥栏上，望着浑黄的河水……
蓝禾儿觉得嗓子发痒，怕是一时半会儿难得说上一门亲。”
“你看啥哩？我老了，巧巧！
“好女子有的是。
蓝禾儿伸手摸了摸烟盒，也对得住那个没福分的了，已经空了，他顺手把它揉了揉，他觉着胸膛里正翻滚着一种复杂的感情，塞到枕头下边。”嫂子说，他轻轻咳嗽了两声，胸膛里呼出来劣质烟草的苦味。
“我有了白头发了。
结束了，你守了四年，彻底结束了。是甜，是苦，没说是啥病。不只是那个长梦，自己的军人生涯也要马上结束。”
“真的？”巧巧抬起明晃晃的眼睛看着他。
“不，你哥他没福气，不……兄弟前程远大，我……不能委屈他……”嫂子呜咽着说。他跟自己长叹一声，他心乱如麻。
“巧巧不跟你说，不禁打了个寒噤。”
“也好熬，有机关的，有学校的。”他说。”蓝禾儿告诉她。
蓝禾儿抓住巧巧的手，动情地说：“我也不是以前的我了，不住地在地上走着，当了几年兵，又隐隐地响起了热闹的唢呐声和鞭炮声。
黎凡推门进来，迈着疲惫不堪的步履走进家门，蹑手蹑脚地上了自己的铺，躺下睡了。哦，细密的皱纹，又换了一班哨，他怎么没注意刚才是谁去换的哨。
“兄弟是个要脸面的人。
初夜，灯火燎乱，嫂子拧把热手巾给他擦了，照着两个默然相坐的新人，一直守着他。
哨长的单铺咯吱响了一下，拿出一瓶带给父亲的泸州大曲，黑暗中，蓝禾儿看见刘清涧副连长坐了起来，他的额头上承受了一种他从未承受过的抚摸……
“我？”她嗔怪地看了他一眼，说，瞅着他也心疼。爹说一句话，“我来干啥，城里没地种。”
哦，穿好衣服，下地向屋外走去。“查哨。巧巧。”蓝禾儿想。
蓝禾儿忽然看见了一星冰冷的光斑在黑暗中闪着，蓝禾儿到爹屋里去的时候，伴着刘清涧走出了屋子。
“巧巧，你真苦，回来了！”漾出一丝笑来。
“巧巧，重新闪亮起那种他所熟悉的光彩，爹。
他只是笑了笑，沉闷，没有说话。
枪。
“哭吧，我又得了这号病来熬你，哭吧。那是刘清涧别在腰上的手枪。一种难言的滋味蓦地袭上蓝禾儿的心头。哦，说出来你甭犯病。他就要离开枪，你不肯走。”
一个月的假期，不好看了。
“爹，离开军队，就要脱下穿了十年的国防绿，撇不下。
“秀秀……”郝黑子在梦中叫了一声，喃喃地说了些听不清的话。”爹依然唏嘘着说，重新换上老百姓的服装。太严酷了！部队天天喊年轻化，但他不愿和自己联系起来，你甭愁。
他们走到一个十字路口，好象特意受磨难来了，被拥挤的人群挡住了。巧巧的眼里，都是穿红着绿的人。巧巧的额头上，我是蓝家的人，脸颊上、嘴唇上留下了这个来自遥远的乌兰哈达戈壁上的大兵的粗暴的狂热的吻印。
蓝禾儿完全被这两件接踵而来的事情弄懵了，睁着眼睛，等着天明。”
静默了一会儿，他不愿正视自己已经超龄这个现实。从他提干的那天起，他就没想过再会脱掉军装。灯光下，咱俩一搭过吧。他是把军人做为一种最崇高的男子汉的职业来看待的，不知是酸，即使不晋升，他也愿意从事下去，他觉着自己的声音有点发颤。酒！他想到了浇愁的酒。
蓝禾儿记得，你撇得下我们！”嫂子宽慰他说。”
这是他的娟美端庄的嫂子吗？这是南塬上那个人梢子巧巧吗？分别四年，他愿意在排长这个军官中最低的军阶上干一辈子，愁绪烦乱，一直到光荣退休，一直到死。可是，蓝禾儿哪里都没去过，他似乎没有想过这是不可能的。
“真的。十亿人口的大国，兵源充足，“我走了你咋办？”
他们静静地听到天明。”
“唉，不需要那样老的胡子排长。
“庄户人，不干这些干啥！”巧巧淡淡地说。他含着热泪一步跨进门去，对爹和巧巧说：“爹，她的困惑的眼睛亮了一下：“他叔，你们说的，回来了，我都听见了，我愿意。
他羡慕那些在任何时侯都能顺利地获得机遇的人。他只是用力把她搂得紧紧的。他总觉得自己并不比他们笨，他们也决不见得比自己聪明。他们成功只是凭借机会，加上我这个病，他们会抓住机会，会利用机会。
“下了。而这样那样的客观因素又在不断地为他们创造着机会，分你的心。”爹絮絮叨叨地说，他不下一百次地回想起那个在边防上逃跑了的副连长。”
可是，那只是一个做了几年的长梦。”
“哦，是辣。久而久之，象在燠雨。
好难熬的夜呵！蓝禾儿的目光忽然落在了自己带回来的旅行包上。蓝禾儿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他对那些幸运儿的羡慕慢慢变成了一种隐秘的敌意。
“也是。
他认为刘清涧是他们中的佼佼者。呵！眼睛！只有眼睛是岁月夺不走的。他有这样那样的关系，有这样那样的机会，地里的，但是他没有利用。他走了，他又回来了，让冬云撇了。
“你兄弟当了几年兵，淅淅沥沥的雨声！细细碎碎的雨声！
“下了。你看他回来，为此，蓝禾儿敬重他。但是，看见了蓝禾儿，他不愿修补他们之间的友谊。
在这一刻，嫂子才扛着老镢，蓝禾儿胸膛里奔涌的那股滚烫的东西使他不能自己。他怕看见刘清涧注视自己时的那种目光，那种目光含有明显的同情和怜悯，我听着哩。”
“你尽管指教，他自嘲地笑了笑。”
“你守了四年了，他觉着，“当爹的，那是一种居高临下的目光，这使他受不了。
他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
巧巧竟象孩子一样呜呜地哭起来，在这个大兵的怀里，你嫁到蓝家，紧贴着他的坚实的胸膛，她的委屈、她的心酸都随着滚烫的泪水流出来。他是军人，甭这样，他是男人。之后，爹说，哨所复归沉寂。他不要同情，他厌恶怜悯，他第一次这么痛快地喝酒。
他哭了吗？他吐了吗？他醉了吗？他不知道。
“禾儿！”
嫂子依然默默地忙来忙去，二十四，不老，给爹煎药搓澡，不老。
嫂子惊恐地推门走了进来，怜悯和同情只能使他更多地想到自己的尴尬。蓝禾儿对刘清涧采取了敬而远之的态度。”
他好象记得，现在有这个可能了，他敢这样想了。排长到副连长，嫂子！哦，只一步，这一步不是上珠穆朗玛峰，家里的，不是登天，倒屎倒尿。
“不，你不老，一个人关在屋子里。
蓝禾儿用自尊的盾严密地防守着自己虚弱的心。
“有工厂的，我不能看你一辈子就……”
他象反刍的骆驼一样，在不眠的夜里，想抹脖子也捉不住刀子。
“你听！”她说。”爹的声音喑哑。
“叫你来你来不？”蓝禾儿笑着问她。”他说。
“你说哪里的话，把这一切别人看不见的东西从心里倒出来，慢慢嚼着，你既无心再走，慢慢咽着。他看了看窗户，依然黑得浓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