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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这一天,梅若云来看戏。陶羊子用近一个月的工资给她买了一张戏院的票,他把梅若云领到座位上,并不时地给她端水,递毛巾。他很高兴能为她服务。

戏开场了,梅若云静静地听着唱腔,开头依然觉得戏台上的折子戏剧情有点俗,慢慢地就听出些名堂来了,听得入神了,听到精彩处也随着叫好。接下来的是一折昆曲《游园惊梦》,一段文戏,舞姿柔曼轻盈,曲调清新和婉。梅若云不禁低声回吟了几句曲词,觉得甚妙。随后又赞了一声。这一次她赞的是曲文的含蓄典雅,并不在唱腔上,所以只有她一个人的赞声,虽然不响,却也让周围的人听着了。

台上换戏的时候,有个跟班模样的走到梅若云身边来,指着前面说:“我们家公子让你坐到他边上去,他说这里的位置太后了,不应该是你这样的漂亮小姐坐的,坐前面可以看清楚些,我们家公子也会教你怎么看戏,怎么叫好。”

梅若云本不理睬他,可说着说着,这跟班便伸手来拉。梅若云起身想走了。跟班哪容她走,只是拦着罗嗦,嘴里说:“小姐脸薄啊。”引动旁边一片笑声。前面一位公子模样的回头看一眼,也带着笑。

陶羊子听到戏院里杂声,看到梅若云周围的人,就赶过来挡着跟班。这跟班正没处下台,揪了陶羊子的衣领说:“你是什么东西?来做护花使者?这样的小姐也是你护的?”

梅若云说:“你别拉他。你放开他。”

跟班就放了陶羊子,说:“小姐的话不敢不听。看来小姐是愿意到公子那儿去了。”

这时,坐包厢的秦时月看到了这一幕,便走了下来,伸手说:“慢来。戏院里,怎容如此嘈杂。”

秦时月看看梅若云,对陶羊子说:“这是你的朋友吧?”

陶羊子点头说是。

“小姐,请跟我来吧。”秦时月说。

秦时月是戏院的名人,跟班不敢造次,却又不愿就此退缩,说:“我家公子要请她过去的,怎么就跟你去呢?”

秦时月也不与他理论,让戏院里另一个杂工拿了自己的名片,过去给了那位公子。公子起身来与秦时月抱拳一揖,跟班自然不敢再说什么,回头走了。

梅若云到包厢坐了。秦时月说:“小姐神仙似的人物,别窝在那人杂的地方,还是这里安静。”

梅若云低头红了脸。陶羊子只管感谢。

秦时月说:“你们怎么会认识的?”他也奇怪陶羊子的身份,怎么会与梅若云一起。从梅若云的衣着打扮就能看出她不是一般人家的女儿。

陶羊子说:“我们是同学。”觉得不对,便补充说:“同过一段时间学的……校友。”

秦时月还是第一次与陶羊子聊天:“这么说来你也非等闲出身,怎么就来做这样的事?”

陶羊子说:“我只想找一个事做。戏院的事本来也是人做的。”

他话一出口,秦时月心里起敬。

“看来陶兄肯定有过人之处。我从来提倡不以人穿着打扮和从事的职业高低看人。我相信小姐交往的眼光自然是好的。”秦时月没忘了给梅若云一句体贴的赞赏。

梅若云只顾低着头。陶羊子奇怪,平素她不是这模样的,难得看到她这样的小女儿形态。

秦时月神态潇洒地轻声给梅若云说起了戏。从这一出昆剧的出处与背景谈及整个昆剧的发展,讲得既文化又实在。陶羊子也听得入了神,看了这么多的戏,竟不知还有这么多的讲究。秦时月侃侃而谈的与他在报上写的文章不同,报上文章写的是演员的演技,写的是演员的唱腔,而此时他说的是戏曲来源,谈着百戏之祖昆曲的演变。

梅若云应了一句:“剧情细腻,曲词雅致,作者表现了独特的人生体验。”

秦时月赞道:“这就是了,小姐真是聪慧。”

陶羊子静静地听着他们的对话,只觉得自己还缺了很多知识,不免有点自惭形秽。

散场了,陶羊子送梅若云走出戏院,见秦时月在戏院门口与那位公子揖手道别。跟班盯了陶羊子一眼,跟着车走了。

秦时月转过脸来问梅若云:“家居何处?”

梅若云说:“颐园路。”

秦时月一听颐园路,便问:“哪家?”

梅若云说:“梅家。”

秦时月抚手说:“原来你就是梅家小姐。你父亲与我下过棋,算是一个棋友。他老的棋下得超脱。”

梅若云点头,又指着陶羊子说:“他下棋下得好呢。”

秦时月朝陶羊子看一眼:“是吗?下的是什么棋?”眼光中只是淡淡的。这时有人招呼他,秦时月拱手回应。

梅若云对陶羊子说:“星期天,我在城堡上等你下棋,你带了棋来。”

秦时月转过脸来,听他们正约着下棋。他想这两个年轻男女也就是同学间随便走棋而已,他没有多言,只是对梅若云说:“你上我的车吧,车夫已经开了来。我送你回去,也可一见梅翁,有些时日不见了。”

“谢谢秦叔。”梅若云低头说。

“这秦叔可不敢当的。”

“你和我爹相交,自然……”

陶羊子很少听梅若云说半句话的。

陶羊子正在后楼房间拈着一颗棋子,默默地想着围棋的来源与背景。既然秦时月说戏有戏文化,那么棋也该有棋文化。在苏城,任守一说到过棋文化。戏与棋本身有着长长的历史,又合着人类历史的发展,变化着各自的文化色彩。那文化仿佛融在了棋的历史印痕中。可是对着这副已经残破的棋,陶羊子觉得嵌在棋里的是被人践踏的历史。

就听得女老板在下面叫:“陶羊子,有女客来访。”

女老板的声音脆脆的,最后一个声调婉转向上,正是陶羊子听惯了的。以前会使他联想到这声调是从那暖暖软软的肉体中发出来的。近来陶羊子的这种感觉没有了,与梅若云接触以来,他的感觉仿佛在梅若云的神形间过滤了。

陶羊子立刻想到来客是梅若云,可梅若云怎么会到这里来找他?陶羊子把棋袋提着,快步往楼下走。一边走一边整着衣服。

走下楼来,陶羊子看到一位个头娇小的女子背着光,站在门口,笑脸盈盈的。她的长发挽成一个鬏,盘扎在头上。原来是任秋。

任秋看到了棋袋,原是她家之物,自是熟悉,开口就说:“你提着它来做什么?”

陶羊子笑了笑,他这憨憨的样子,是任秋看惯了的,她不由皱皱眉头。她曾说过他:你这样子怎么在都城里呆下去?乡里旧传统看人,说憨是老实,城市里喜欢的是精明人。

最近任秋和陶羊子见面不少,任秋好几次到戏院来看戏,陶羊子端一张凳让她在戏台下的边角坐着。戏院里做事的人都是这样招待朋友的。任秋觉得不满意,陶羊子准备去买票给她坐到位置上去,又被她拦住了,说你的工资能买几次票?

陶羊子回头上楼去放棋。任秋跟着他上去,说要去看看他呆的窝。陶羊子单人生活惯了,房间还算干净。任秋却一眼看到他的毛巾在水盆里放着,便说:“你怎么总把毛巾放水里沤着,沤臭了好闻啊?”

任秋把毛巾拧干了,转身看,想晾到外面的竹竿上晒一晒,她用手先抹了一下竹竿,发现是黑的,就用手撩起水盆里的水擦了擦。

就听女老板在下面的巷子里叫:“羊子你把水滴在我头颈里,当心我上来捶你。”

任秋咯咯地掩着嘴笑。她的上半身笑弯着,房间地方小,她的屁股弓着,正好拱在了陶羊子身上。陶羊子从来没有感受过这一肉体接触,本能地让了一让。任秋并没在意他的动作,只是笑着,还用手来搭着他的肩。待她抬起身,看到陶羊子红着脸木呆呆的样子,本来还点着他笑,忽然想到了什么,脸一收,撅了撅嘴,随即弯身去收拾他床上丢着的一件衣服。

常年与父亲在一起生活,毕竟是女孩,收拾家是任秋的习惯。

三下两下,任秋就把房间收拾得整齐多了。她叠了被子,脸对着陶羊子,陶羊子依然木木地看着她。他从小就是一个人生活,还没有人这样待他。这一刻,他的心中充满着任秋的温情,觉得此生难以报答。

很小的房间里,两个年轻人站着,心恍如随着身体的靠近而近了。陶羊子感觉身体里的欲望也随同心一般,勃勃跳动。

任秋扭过头去,看到一个开着的铁罐子,里面放着桃酥。那是陶羊子在戏院外的小铺里买的。陶羊子也只有这点嗜好,夜班做得晚,不想再去吃夜点心,用来充饥。

任秋拈了一块桃酥,在嘴里嚼着。她说是冠生园的酥饼,加了日本人的味之素,就是比国内的东西做得好吃。任秋喜欢吃,也喜欢评价吃。

陶羊子看着她边吃边说的样子,感到十分亲近,想着自己有了能力,要给她买很多的东西,为她做很多的事。

又听女老板在楼下叫羊子,还夹着笑声。陶羊子赶着下楼,任秋也跟着。

原来是胡桃,正与女老板说笑,女老板举着锅铲作势要打他。陶羊子看到胡桃就心里不自在,怕他再提去钓鱼街。胡桃知道他的心思,挤着眼说:“我正想邀你一同去钓鱼街过瘾呢,你怎么把那里的女人带了回来。”

任秋虽然很熟悉南城的样子,却并不清楚钓鱼街有什么特别。但女老板听了,朝向任秋的眼都瞪圆了,眼看就要发作。

陶羊子说:“你别乱说。她是我师父的女儿,你上次见过的。”

胡桃这才看清了任秋,他见过她,上次她一下子戳穿了小六子的“托”,弄得他们很下不了台。只是她现在变换了发型。

胡桃对任秋叫起了姐,他说他第一眼看到任姐的时候,就有一种像在一家里待过的感觉。

陶羊子习惯了胡桃的自来熟,任秋却一下子信了,听着胡桃云里雾里地谈天说地,听得很高兴。

胡桃说:“什么时候有空,我带任姐到南城各处去走走,南城好多好玩的地方,任姐你肯定没去过。”

任秋说:“是的是的。你邀羊子去的钓鱼街我就没去过,那里真有好玩的?”

陶羊子见胡桃要应话,怕他说出什么乱七八糟来,就赶忙地对胡桃说:“我正要与任秋上街呢,你也去嘛。”

一旁站着的女老板拉住了胡桃,说:“我正要抓差呢,你来得正好,帮我提水吧。”

胡桃朝陶羊子与任秋看着,总算看出点名堂,朝陶羊子挤挤眼,跟着女老板去了。

任秋觉得这两个人的神情举动有点怪,再看陶羊子,发现他的眼神游移,便意识到一点男女之间意味,不由脸上也有点热。

他们走出巷子一段路,才开口说话。互相看着笑了。

陶羊子背着棋袋,来到了那座与古城墙相连的古老城堡。时间还早,他独自在宽厚的城墙上席地而坐,铺开了棋盘。他觉得那些缺裂的棋不合梅若云下。他拿出棋子,挑拣着有裂纹的棋。清亮的秋阳下,黑棋泛着琥珀般半透明的光色,纹如龙飞,白棋上仿佛添了一圈光晕,纹如凤舞。陶羊子挑了一会,把拣出来的裂棋又放回了盒里。在陶羊子意象中,棋如人,棋的缺裂需要她的抚慰,她纤手拈过的棋,所有裂纹显示的伤痛都可化解,都将在他心底熠熠生光,更添着一层色彩。

陶羊子又有好些日子没与人下棋了。上次还是在苏城与梅若云下的棋,那次以后他就有了过新生活的念头。

陶羊子一步步复着盘,把两次与梅若云下的棋摆了出来,摆到黑白棋如五指相合处,轮到白棋走,陶羊子拈了一颗白棋,审势着盘面。

这局棋开始就是陶羊子执白,中间对局间互相换了一下棋子,现在重轮陶羊子来思考白棋,他本来执白棋习惯在空上,眼下他却想着在黑棋高目处挂角,这是实实在在的一着。

正摆下这一着,梅若云来了,她看到白棋的落子,也没说话,就拿过黑棋,本来黑棋就是她的布局,她凝思一下,尖了一手,顶着了白棋,围着了角上的黑空。

分别了这段时间,他们的棋路都走得实在了。仿佛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陶羊子也想了一想。对他来说,复盘是一件很容易的事,许多日子前下过的棋,他也都能复出来,一步都不会错的。而重新下起隔了许久的棋,一步步回思着过去的棋感,又有着将来棋局变化的期待,他感觉是一种快乐。很久没有得到这种快乐了。他把受到尖顶的黑棋向上长了一子,这一子也走得实在,而快乐也实在地融入他的内心,他细细地品尝着这种快乐。

接下去的拆与跳,他们都走的是实实在在的定式。没有棋的交锋,却有着一种相融。多少日子里陶羊子的人生有着割裂感,他生活在社会底层,甘心情愿地承受着这种割裂。而这时他重又握着白棋,那些早年沉在下棋快乐中的感受又回复过来。在任家园子的石桌前,许多童年的棋局,在记忆中宛如阳光下的一片新绿。

连到上面的白棋了,那是上次梅若云走的棋。陶羊子想着当时梅若云下这些棋是怎样的想法,想她是如何应付当时执黑棋强蛮的自己。他一步步尽力合着梅若云的棋路,白棋走得很慢。黑棋是当时陶羊子下的,梅若云却像是烂熟于心似的,黑棋应得很快。

陶羊子认为该处理中间的棋了,中间有黑白棋像合掌似地贴着五子。当时就是这里停下的。陶羊子回味着了两人排子的心境,很长时间他在脑中复盘想着她走的白棋会不会脱开,现在他手执白棋,还是不想离开,便又爬了一步。

她静静地想了一会,他们的眼光对了一下,都微微地笑了笑。她捋了捋头发,这个动作陶羊子过去没有见过,在他眼中变化着了情态。她的肤色映着树叶间透下来的光色,虚的实的,斑驳流动,越发显得肤白如云。

梅若云小飞了一手,虽然飘逸,还是没有离开这个局部。

陶羊子也飞了一手,他是大飞,仿佛在黑棋小飞的地方又小飞了一手。双双飞跃起来。梅若云应了一手小尖,陶羊子也尖了一手。宛如两手顶在了一处。梅若云跳了一手,像是腼腆地跳开去。陶羊子接着爬了一手,眼看要刺断黑棋了,梅若云也就接了一手,陶羊子向上贴了一子,如此三颗黑棋与三颗白棋又仿佛相贴着走了三步。

在放子的时候,陶羊子觉得那颗棋裂缺明显,想换一颗子,他再伸手盘上时,正碰上了梅若云落子的手。那手有点凉凉的,却是极柔软。

梅若云知道他的用意,说:“就让它在吧……”

在许多完整的棋前,一颗破损的棋显得突兀,仿佛显着莫测的预示,不免让人有点惊心。

“棋破裂了。”

“在盘上的棋,并不乎它是破还是裂的。”

“有时会想到,棋还是好的时候,我没有尽到保护。我要是一直拿着就好了。可破坏棋的人并不坏。”

“你不会在意它们是什么模样吧。有时我就会想,人的一生,也许很多时间都是破裂的。”

陶羊子看着梅若云,他们眼光相对,默默凝视着。

他们都忘了下棋了。眼光落下时,梅若云才说到,那晚秦时月送她回家,约她与他一起去下棋。

“与你一下棋,就忘了。”她不好意思地说。她并不是把那个约定忘了,只是一时没有想起来。

陶羊子就说:“我们还是去吧。”陶羊子不想她失了约,秦时月也是他心中敬重的一个人。

他们并肩往秦时月家去。从古城堡走下后,一时间起了大风,行道树上被吹落的黄叶漫天旋舞着,他们仿佛在金黄色的世界盘旋上升。陶羊子恍惚是在棋的仙境中,身边是飘拂着的梅若云。

秦时月家在御坛街的一处幽静地。宅院里植着不同的花树,天已入秋,植物的色彩显得浓重。

一位佣人来开门,引着陶羊子与梅若云进去。在院里,就听小楼里一阵幽幽的箫声,仿佛一个人的低语,吹得动人。箫声忽然停下了,秦时月走到台阶上迎客。在家的秦时月穿着一件长袍,越发显着他的自然洒脱。

秦时月是个世家子弟,早年丧母,由继母带大,中学毕业就去日本留学,学的是中日文化比较。

秦时月的楼后延伸出去,是个雅致如亭的房间,这房间里铺着日式塌塌米,上面一张矮桌。秦时月在桌前盘腿坐下,他的盘腿坐姿同样显着潇洒自在。见陶羊子不习惯盘腿,便说:“你们随意吧。”

梅若云这才红脸坐下来。秦时月盘腿坐得很好。梅若云抬眼的时候,正见窗帘缓缓拉开,她不由地“呀”了一声。这半爿八角亭结构的房间视线开阔,看窗外是一泓碧水与绿树,仿佛围着的一圈景,

院景当然是加工过的。具有着一种雕琢的艺术美。举止自如超脱的秦时月,生活中则喜欢精心雕琢的艺术美。宅院的设计情趣是高的,花卉的栽种与盆景的摆设,每一细微处都体现着艺术的韵味。

梅若云说了秦时月吹奏的箫曲之名《平沙落雁》。

秦时月点点头。

“只是……”梅若云说了两个字,没说下去。

秦时月伸了伸手说:“请说。”

梅若云就说:“原曲意是秋高气爽,风平沙静,云程万里,天际飞鸣……只是这个乐曲有了变调,调子带着孤独的忧伤。”

秦时月不由动容,带着惊讶的神气:“我本不喜欢孤独。但英国作家狄更斯说过,孤独的力量是最伟大的力量。想人只有在孤独之境,才真正能体悟独特的人生吧。其实,又有谁愿意孤独呢?”

接下去,两人就谈了一会儿音乐。秦时月问梅若云用的是什么乐器,梅若云说是琵琶。秦时月说,他家没有琵琶,要不可以来一段管弦合奏。

梅若云又有点红脸。低头没应。

佣人来送茶,跟进来的秦时月夫人却说:“我来吧。”

见到秦夫人,陶羊子和梅若云都想起身。秦时月朝他们把手按按,意思不用客套。

秦夫人把茶端到他们面前,并替秦时月揭开杯盖。

秦时月说:“这是我下棋的两位小友……你也来坐一坐吧。”

秦夫人眼看着两位,在梅若云的身上多停了一会,用女人看女人的眼光,神情带着点赞叹。

秦时月向夫人介绍了梅若云,说与她父亲熟悉。又介绍了陶羊子,说到他在戏院做事。

秦夫人颇有兴趣地说:“是演员吗?”

陶羊子说自己是一个杂工。

秦夫人说:“看你知书达理的,怎么会做那样的事呢?”

一听就知,秦夫人是个心直口快的人。

陶羊子说:“到南城来,时间短,我找不到合适的工作。”

秦夫人说:“你还不如到我的厂里来,做一个账房。你什么时候来试一下工。我相信,能下棋的,都心里有一窍,没什么事做不来的。”

秦时月便说:“你就是心里只有厂和机器。人其实还有一种喜欢。”

陶羊子心里舒了一口气。对秦夫人他还是感激的,并没有觉得她小看了自己。如果以前有机会当账房,他是会很高兴的,只是自己慢慢已对戏有了兴趣,看灯光亮起布景展开演员登台,他带着一种欢喜与期待。

秦夫人坐了一会,随后对秦时月说:“城南的厂里有事,我去了。”秦时月点头。秦夫人又与两位客人招呼一下,就走了。看得出他们夫妻和谐。秦夫人的父亲就是一位工厂老板,秦夫人是女承父业。

于是,他们开始下棋。陶羊子取下棋袋,铺开棋盘,拿出棋盒,说:“用这副棋吧。”

秦时月身边的案几上就有一副围棋,而矮桌面上刻着的就是棋盘。陶羊子放下棋盒时,秦时月不由问:“你拿来的是什么样的棋呢?”

陶羊子很不好意思地:“一副破棋。”

秦时月定眼在棋盘上,伸手拿了过去,细细地看着,嘴里说:“这是古盘啊,还真有这样的古盘吗?当然要再看一看棋子了。”待陶羊子打开棋盒,秦时月眼光发着亮,一颗一颗地抚摸着棋。陶羊子含糊不清地说到棋让胡桃他们当作掷玩之物了。

秦时月一连声地说:“可惜可惜。这可是古玉的。是家传的吗?看来你的上代不是一般人家。比我的家世高呢。”

陶羊子说是师父给他的。

秦时月便问:“你师父是谁呢?这么古雅的棋,他却留给了你,看来是十分看重你。”

陶羊子想到了任守一的模样,他总是匆匆离开,在避着什么,不想让人知道他的行迹。陶羊子也就不想对别人说道。

秦时月看看陶羊子,也就没再说什么。他铺开了棋盘,握了一把棋子在手里,让陶羊子猜子。

陶羊子低声地问:“真用这副棋?”他已看到秦时月的棋,是崭新的玻璃棋子。

秦时月说:“有这样珍贵的棋,怎么能不用呢?”

陶羊子猜到了黑棋,也就先行了一步,规规矩矩的星位。秦时月却行在了高目上。陶羊子知道他是走外形的,这合着秦时月的风貌。

陶羊子落子如行云流水,走外形的注重空,这合着陶羊子棋风。可一旦布局结束,秦时月便显出凶狠的一面来,盯着陶羊子的一块棋搏杀。陶羊子本来以为他会是飘逸的棋风。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棋风与人的外在这么不相同的,就像自己一度时间执黑棋时的凶狠。现在他已超越了,对付这样的棋已有深一层的理解,也知道化解之法,只是对过于无理的凶狠棋着,进行了回击,用手筋吃掉了几个白棋,黑空就明显大了。

秦时月盯着棋局的时候,他的眼中仿佛染了一点红色,使劲地把棋子拍向盘去,却发现没有以往拍盘的效果,因为陶羊子的那个棋盘压在了矮桌面的棋盘上。他有点不解恨地看着盘。梅若云也被气氛感染,直盯着棋盘,有时也盯住这个男人看。

终于结束了。在秦时月再走一手无理棋的时候,陶羊子想了一下,也下了狠心,把白棋飞出的联系断了,于是一块伸展着的白龙就此被灭了。结果是很明显的,胜负不是一般的目数了。秦时月把棋投在了盘上说:“输了。”

投了子的秦时月回复了他的潇洒形态,习惯地抚抚手,看着棋局,摇着头,笑说:“不堪一击啊。真是失之毫厘,差距千里。”

梅若云低着头,不去看情态差别很大的秦时月。

陶羊子看着棋盘,回思着棋局的得失。这局棋似乎没有什么可以记忆的,只是他心里充实了,在古城堡上与梅若云的十几步棋让他回复了棋感,而这个棋局,使他恢复了自信。他走黑棋,也能走出以往白棋有的境界。恍惚多少日子以来他虽没下棋,却如任守一所说,棋的境界在向上提升。

秦时月从棋局上抬起眼来,看着陶羊子,好像要重新认识这个在戏院里打杂的有点笨拙的年轻人。

“从棋上看你,实在不是一般的人物。不该是在戏院打杂的小工。除了一些棋的处理还带有小地方出来的意味。”

秦时月的手在盘上划过的棋局地带,有几处陶羊子能感觉到自己的局限。他惊讶这个棋下得不怎么样的男人,对棋的看法,却有着这样的理解。应该说,这与他的身世与他的文化涵养连着,融通了他对戏的看法,以及对一切艺术的看法,具有了超越的观察力。

秦时月继续说:“你有一种天生的大气,那是你人生俱来的超脱之气,如风,如蝶,如风中自在之蝶。这就是你选择了戏院里低贱的活儿,却不失自我的气度。这也就是梅若云如何会与你相交,我本来还奇怪,你们怎么会在一起。我的棋力差,本来无法做座标来衡量你。我总说自己,心大而业低。棋上透现出来,往往不由自主,合不合本性?本性究竟是什么?也许只有别人来认定了。人只有接近了,本性层次的高低才会看清吧……”他说着摇着头,仿佛进入了自我忏悔的境界,这个男人便有着了一种潇洒之外的悲哀。

梅若云一下子垂下头来,然而她的神态却似乎是在向他伸出手去,抚慰他。

秦时月并没有注意她,像是一直忘了她似的,这时才看她一眼,眼光像是问她:我说得不对吗?

梅若云摇摇头。

秦时月又移眼看着陶羊子:“棋称手谈,一局谈毕,你的棋境告诉了我,你具有着高势,但有时也会因人生低层而流俗,那几步俗手便是你生活习惯生成的。棋境的高势应该去寻求相应的社会地位,这样你的棋力也会随之高升。棋如人生,人生的低位与棋境的高势在心性上总不相宜。”

陶羊子想起任守一对自己的看法,也只有这个男人的看法与之相合。虽然说的有所不同,但通过棋境表达的高一层见识,有着相同之处。

陶羊子应了一句:“我并没有觉得在戏院打杂就低了。我喜欢戏,不喜欢做账房。”

秦时月说:“你的话让我又感觉到你的棋,发力处浸润着坚韧的力量,棋思宽厚。只是苏东坡说过:人不可以苟富贵,亦不可以徒贫贱。人随社会地位的上升,一些人往往会堕落自身;但提升自己是必须的,心的层次总会合着地位的层次。人有不为也,而后可以有为。”

陶羊子想了想说:“是。”

秦时月站起来说:“好吧,让我找个机会,看看能否让你的棋力展示吧。除此之外我也不知道你该做什么。我的夫人说的确实不适合你。特别你还是梅若云的朋友。”

从秦时月家出来时秋风已静,院里树上有鸟雀轻轻地啭鸣着。陶羊子叹了一句:“生活在这里的人一定没有烦恼。”

梅若云说:“人生的烦恼是没有穷尽的。因为它是从人心里生出来的,并不管是生活在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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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笑死人啦!连自己的老爸和自己的老哥都拿自己没有办法,他——算个屁啊?以为给他做助理就什么都要听他的吗?未免有点太简单了点吧……这个家伙不怕死啊.一个是任性贪玩总被惩罚的她.一个是外表英俊冷酷的工作霸王,女人心中梦想的白马王子..当“他”的车撞倒了身份百变的“她”,并把她送到她的爸爸的阳光海湾大厦的那一刻……接下来会发生怎样让人捧腹大笑的事情呢?
  • 邪魅总裁的恶魔宝宝

    邪魅总裁的恶魔宝宝

    苏颖,一个身份神秘容颜绝世的女子,她是美国苏家的大小姐,她是神秘杀手集团的主人,她是“暗帝”的幕后操纵者,她强大,腹黑,恶魔,孤傲,睿智同时她又慵懒,无所事事。自从有了亲亲老公,她就是懒散可爱的小媳妇儿,她的名言:有问题,麻烦,请找我老公!不要找我!东方澈,某神秘势力的掌舵人,邪魅的帝王,他爱妻如命,宠妻如命。只要宝宝快乐(苏颖的乳名),他会为她安排好一切!他们有一对天才可爱的小宝宝,小宝宝拥有无敌萌萌的小宠物,一家六口,大小恶魔宝宝,一起演绎生活的欢乐与幸福,守护爱情,亲情与友情。声明本文不虐。东方澈与苏颖小时候篇:“既然你答应了,就作宝宝的未婚夫吧”宝宝大人大量的可爱道。“那你以后就是我的了”东方澈小时候的占有欲很强滴。“好,你也是我的了”宝宝开心之余不忘正事。“好”东方澈保证道。远处一个小男孩哭着鼻子朝着宝宝大喊:“宝宝,你说过跟我玩儿的。”东方澈搂着宝宝的小蛮腰,示威的说“她现在是我的了,不会陪你玩。”宝宝不断地点头认同“嗯嗯,我现在是小澈澈的了。”东方澈与苏颖篇:“小澈澈,人家害怕,你要保护人家。”“宝宝需要我保护吗?亲爱的未婚妻,为夫发现你有很多秘密,为夫很好奇你究竟是什么人?”“秘密谁没有,小澈澈,你不是也有很多。比方…你那些来无影去无踪的暗卫。至于我是什么人,我不介意你去查一下。”对于她会这么说,东方澈稍感意外“对了,查到了告诉我一声,我也很好奇。”苏颖踏着淑女步优雅离去。东方澈一人坐在椅子上回味佳人余香。宝宝篇:“澈,你说我的肚子是不是大了点?”“宝宝你怀的是龙凤胎。”“可别人怀龙凤胎的也没见这么大啊!”“那说明我们的孩子与众不同。”苏颖腹中,“喂,男的,听到没有,妈咪的肚子好像很大了。”“废话!你都长成小猪了,妈咪的肚子能不大么!”“喂,男的。你不一样跟个球似的,还来说我。”“好了,我不跟你争。我们得出去了,要不然妈咪带着我们两个太沉了。”“好吧,虽然待在肚子里很享受,但是我不想妈咪受苦。”两个知道心疼妈咪的好宝宝就意见达成一致。产房,苏颖悠闲地躺在床上。“你们两个谁先出来,告诉妈咪好不好?”“什么?!还没有争论出来!笨啊!剪刀石头布不就好了。”过了一会儿,“结果怎么样?谁赢了,哎?告诉妈咪。”“呃?运功到腹部?你们要出来?哦,好,妈咪知道了。”小宝宝降生篇:
  • 嫡女棣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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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姨娘,夫人似乎断气了~”“哼!这么一碗药都下去了,难道她还能活着不成?”“那这······”一个年纪稍长的人朝着这位称作姨娘的人示意了一下自己手中的婴儿,似乎有些犹豫,“这好歹是个男孩,现在夫人已经死了,如果姨娘把他占为己有,然后得了这府中的中馈······”“嬷嬷?!”女子也不等她的话说完,就打断了她,“你记住了,我恨死了这个女人,她的儿子,只能随着她去,我就是以后自己生不出儿子,抱养别人的,也不会要她的。把他给我扔马桶里面溺了,对外就说一出生就死了!”猩红的嘴唇,吐出来的话却是格外的渗人。嬷嬷还想说什么,动了动嘴,却是一句话也没有说,转身朝着后面放着马桶的地方走去。却是没有发现旁边地上一个穿着有些破旧的衣服的小女孩此刻正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们两。这是什么情况?自己不是被炸死了吗?怎么会······于此同时,脑中不断有记忆闪现出来,她们是自己的母亲和刚出生的弟弟啊?!不行,先救人。转头看见旁边谁绣花留下的针线跟剪刀,想到自己前世的身手,拿起一根绣花针就朝着那个嬷嬷飞了过去,却在半路上掉落下来,暗骂一声,这人是什么破身体。却引得那两个人听见动静看了过来。女人阴狠的盯着她,“你居然没有死?”微微眯起眼睛,自己的前身也是被她们弄死的了,看样子她们谁也不会放过,抓起旁边的剪刀就冲了过去。随着几声惨叫声,从此以后,府中府外都传遍了她的“美名”——凤家大小姐心肠歹毒,刺伤了府中无数的人,宛如一个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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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掌可撕裂天地,拳可震破苍穹。上能摘星夺月,下能移山填海这片大陆,没有其他,只有斗气。少年自云苍境而出,誓要走上斗气巅峰!
  • 我们三个都是穿越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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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因为看了很多的穿越小说,也很想穿越。谁想我想想就能穿越,穿越就穿越吧,居然穿成怀孕九月的待产产妇,开玩笑嘛!人家在二十一世纪还是黄花一枚呢。这也可以接受,可是明明是丞相之女,堂堂四皇子的正牌王妃怎么会居住在这么一个几十平米得破落小院子里,她怎么混的,亏她还一身绝世武功,再是医毒双绝。哎。没关系,既然让我继承了这么多优越条件,一个王爷算得了什么?生下一对龙凤胎,居然都是穿过来的,神啊,你对我太好了吧?且看我们母子三人在古代风生水起笑料百出的古代生活吧。片段一在我走出大门时,突然转身对着轩辕心安说道:“王爷,若是哪天不幸你爱上了我,我定会让你生不如死的。”然后魅惑地一笑,潇洒地走了出去。片段二当我对着铜镜里的美人自恋地哼出不着调地歌时。“别哼了,难听死了。”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接着一声尖叫紧跟着另一声尖叫。我用上轻功躲进了被子里.~~~"我和你一样是二十一世纪来的。”“你好,娘亲,哥哥,以后要多多指教。”来自两个婴儿的嘴里,我摸摸额头,没高烧啊。片段三“小鱼儿,我可是你孩子的爹,况且我没有写休书,你还是我的王妃。我会对你好的。”安王爷霸道地说道。“你们认识他吗?他说是你们的爹?”我问着脚边的两个孩子。“不认识,”女孩说道。“我们的爹不是埋在土里了吗?怎么他一点也不脏?”男孩问道。那个男人满头黑线。“对不起,我们不认识你。”说完拉着孩子转身就走。片段四“爹爹,这是我娘,你看漂亮吧?”南宫心乐拉着一个白衣帅哥进来问道。我无语中。“爹爹,你看我娘亲厉害吧?“南宫心馨拉着另外一个妖精似地男人走了进来。我想晕。“这才是我们的爹。”“才不是呢,这个才是”两人开始吵起来了。“我才是你们的爹。”安王爷气急地吼道。“滚一边去。”两个小孩同时说道。屋里顿时混乱之中。转头,回屋睡觉去了。推荐完结文《别哭黛玉》完结文《穿越之无泪潇湘》新文,《极品花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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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婚姻还不如一块嚼到没有味道的口香糖,苍白到没有一丝味道,到最后只剩下苦涩。可是口香糖是可以吐掉的,而婚姻,如何吐掉?别人都羡慕她有福气,嫁了个有钱人,年纪轻轻就过着奢华的贵妇生活,不用为生活而奔波劳苦。可是,谁看得见这奢华背后的苦楚?他的身上沾着陌生女人的香水味;他的手机里有数不清的暧昧短信;他对她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我很忙。”,还有一句,“明天出差。”空空的房子,冰冷的床被,她时常呆坐到天空,孤独一点一点侵蚀了她的灵魂……面对背叛,面对漠视,面对如坟墓一样的婚姻,她终于忍无可忍——谁说女人一定要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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