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稼不收年年种
坚持最后五分钟!这应该是我在部队受到的教育了。每次遇到困难的时候,那些被称作领导或者同志们的人,都在我耳边这么吵吵。在早期的关于战争的电影中,我军的统帅这样对部下说过,好像蒋委员长也对张灵甫说过,那时候张灵甫正在孟良崮上,坚守,并等待不可预知的结果。
孟良崮在我老家不太远的地方,在战争史籍里,孟良崮代表着最后的地盘,是无论谁都想拿下或者坚守的一块高地。而对于老百姓而言,这块缺土缺水难以攀越的巴掌大的山顶,种庄稼也没多少收成,有点鸡肋的意思。
我现在就有一种站在孟良崮上的感觉,我说的不是张灵甫那种对于战略要地寸土必争的豪阔,而是像农民那样手里抓着种子,却有着要不要继续撒下去的迟疑,因为我不知道这块土地还有多少地力让我的庄稼增产。
从事法制纪实文学创作将近十个年头了,每次出书的时候都按照出版社的要求写几句话当作后记。想想,前面几十万字都写了,也不在乎画蛇添足再多说两句废话。可是,这次写后记,我突然有些农民面对贫瘠土地的悲哀。十年来出版过二十多本书,但从第一本的《北京大案》和目前为止的这一本,并没有多大变化。案件类型上没有什么推陈出新,无非是杀人放火坑蒙拐骗,我总是希望看到犯罪何时不雷同,可是没有,甚至连犯罪手法都那么老套;我的写作方法上也没有更多的变化,无非就是通过案件故事的描述与评说,讲出一点所谓的人生道理、法律观点或者引以为戒的提醒;而图书的发行上,今天的印数跟十年前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也就是说,我遇到了创作上的瓶颈,这种感受是跟渴望增收的农民一样的。
在法制纪实的道路上走了十年,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我曾经多次尝试过想要改变些什么,希望有所突破,但是突破何其艰难。一般而言,一个案子的文字容量基本都在几千字到几万字的范围内,想改变也非常艰难。我也曾经想过要放弃这块阵地,去尝试别的文学样式,但是,媒体不停地约稿,还有那些叫作稿费的散碎银子维持着我的生活,我仿佛只得按照老套路去写,按照读者的口味去写。
当然,往高尚一点说,我所做的事情,是为这个时代记录下法治进程中的一些经典案例。作为一个历史的记录者,我必须用我的文字和所能掌握的全部素材,真实地记录下时代背景下的那些轰动一时或者具有时代特点的案件,还原案件真相。这是我一直坚持出版《解密中国大案》系列图书的本意。对于后来的研究者而言,这些文字也许还有一些文本意义上的价值。
庄稼不收年年种,从农村出来的孩子都知道这句话。此刻重提的另一层意义,是除了做文章之外的精神层面上的。人生有很多优秀的品质是需要坚持和坚守的,比如祖辈们是不贪的,就像种庄稼,一茬接一茬,祖先们并没有一下子增产多少斤放个什么卫星的热望,却养育了一茬又一茬的人。
我一直以为我是一个不贪的人,但我却发现了自己的贪念,前几天去台湾开笔会,从寺庙里拿了很多佛经,回来的时候,足足有二三十斤重。要命的是,这些佛经我不可能全部去看,而那些不看的,就是我贪的。
这个念头是我看到一位作家只取了一部佛经才领悟到的,这位作家一心向佛,我们两人离开庙门的时候,一个抱着十几本,一个捏着一本,在我心中,贪与不贪,高下立判。当时,我感觉自己就像掰棒子的熊瞎子。
当然,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但在没有当上将军之前,还是先当好一个兵,这仿佛比当将军更重要。就像种庄稼,在还没有像袁隆平那样找到超级稻种之前,还是先踏踏实实翻晒土地,多流汗水,养家糊口也很重要。
那个作家只取一本佛经,对我是个启发。是应该好好集中全部精力写好一个案件的时候了,说不定这就是一个增产的突破口。似乎,这就是我增产的稻种。下一步,我将会集中精力创作一本叫作《庄奴》的书,这是关于中国证券界死刑第一人杨彦明的长篇纪实,我跟踪采访了五年,我试图解密杨彦明留下的种种迷局。似乎,这本书是更值得期待的。
最后,按照俗套我还是要感谢一些人,比如为我的书作序的王振清院长,他是一位很仁厚的领导,也是侦探小说界有名的作家,对我创作的支持很大。还有我所在单位的领导,比如马强、靳学军、毕东丽、范跃如等。另外,这本书中有几个案子是我与法院的同行祝兴栋、乔学慧等人合作的,还有一些照片是高志海、李佳、常鸣等人拍摄的,虽然我拿来用是经过他们允许的,但不能掠人之美,需要感谢一下他们。
这是2010年1月3日,窗外狂雪飞舞。古人说,瑞雪兆丰年,好年景似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