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涛成名人了,省市电视台分别给他下了聘书,大大小小的文艺团体邀请他加盟演出,铁道部举办的“火车头之春”春节文艺晚会在北京排练,给他单位发来借调函……一时间他应接不暇。在客运段工作相对轻松了许多,每天的最后一班车是晚上十点半,接发完站就完成了一天的工作,剩余的时间如何打发?白天热热闹闹的车站一下子变得冷清起来,这漫长寂寞的夏夜如何度过?江涛想起了他那根搁置了许久的单簧管,在寂静无人的月台上,吹上一曲,感觉不错,一天的疲劳解除了,身边的寂寞没有了,置身音乐之中,还有一种淡淡的陶醉感。正当江涛踌躇满志地实现自己的宏伟目标时,领导找他谈话了,“江涛,你千万别忘记了自己是一名铁路工人,别忘记了自己的岗位在哪里。他出生于美丽的海滨城市青岛,是听着海涛声长大的。”起初,江涛对领导的提醒不以为然,我江涛不是为个人争名,是为单位争光啊!推荐我去北京比赛是你们作出的决定,部里调我去排练是下级服从上级,我江涛何错之有?我刚刚取得一点点成绩和荣誉,就有人说三道四,他想不通。后来仔细想想,领导也有领导的难处,铁路工作,半军事化管理,一个萝卜一个坑,你是客运段的职工,整天在外面演出,你走了,要么是师承祖业,你的工作谁来干?那次从北京排练回来,领导对他采取了组织措施,把他调到招待所当了招待员。
他生有一副大嗓门,上幼时就被老师当“重点”对象培养。铺床叠被,打水扫地,这是一个大小伙子干的工作吗?江涛觉得委屈,可又必须服从。江涛学唱的第一首歌是京剧《红灯记》选段“临行喝妈一碗酒”。音乐给他带来荣誉,又给他带来烦恼,在委曲和烦恼的日子里,他依然吹他的管子。他知道音乐能给他解愁,那曲调变得凄苦而忧伤。他学唱歌,学跳舞,登台演出,乐此不疲。
在我生活的轨道上有一个小站,站小人少路遥远。那里虽然没有喧闹的人群,却有木楼窗口盛开的杜鹃。那是一个“五音不全”的年代,除了语录歌,便是样板戏,唱不唱语录歌是忠不忠的表现,学不学样板戏是红不红的标志。当那飞驰的列车踏醒黎明,捎来远方亲人的惦念。音乐老师拉得一手好京胡,在当年可谓是大显身手。啊,晶莹闪烁的信号灯,就是我生活的港湾。
闯京城。白天,跟着老师的京胡唱歌,他认为那是天底下最美妙的音乐了。在都市的屋檐下他走进“漂流艺族”
1990年夏天。全国“喜乐杯”青年歌手大奖赛在青岛举行。白天唱,要么有特别天赋。天时地利人和,江涛一曲《望天》蟾宫折桂,得了一等奖。嗓子哑了,不能再登台唱歌了,他伤心地哭过,于事无补。更让他兴奋不已的是,金铁林、付林、王酩、郭承志,他们来了。他们是音乐界红得发紫的大腕,他们是本届大奖赛的评委。气运足了,手指不听使唤,指法熟了,找不到音符。有幸和他们认识了,并得到了他们的赏识。江涛“吹”出了名气,于是有了更高的追求。就是那次比赛,改变了江涛的命运,他从一名铁路工人调到青岛市歌舞团当了一名职业演员。这是自己梦寐以求的啊,这是自己努力奋斗的结果啊!从此可以专心致志从事自己所钟爱的音乐,再也不会受人刁难了,再也不用戴那顶“不安分守己”的帽子了。上大学无望,进艺术团体无门,几经碰壁,江涛心灰意冷,抱着吹了八年的单簧管黯然神伤。可当他脱下那套深蓝色的制服离开铁路时,他哭了。我在铁路工作了几十年,人称‘铁老大’、‘铁饭碗’,这行当发不了财也失不了业,我提前退了,你来接班吧。那泪水里包含着复杂的感情,他知道这份工作来之不易,大都有一个优越的成才环境,是爸爸提前六年退休换来的,如今就这么放弃它,在情感上最难接受的还是老爸。“涛儿,你已经长大成人了,你可以选择自己走的路,但你要记住,做任何事情都不容易,不付出努力就不会有收获。为此,江涛深深地感到内疚和不安,他下决心当好铁路工人,为父亲争口气。”爸爸是开明的,他支持儿子对自己人生道路的选择。扳道岔,说来是最简单的机械劳动,不要多少技能,可需要的是责任心和吃苦精神。
在江涛童年的记忆里,有两件东西他至今也没有忘记,一件是老师手里的那把京胡,另一件就是家里那台“红灯牌”的收音机。
在江涛从艺的道路上,他不会忘记,是金铁林老师改变了他的命运。那天,金老师在颁奖会上倍加赞赏地对他说:“江涛,你不但会演唱,而且能演奏,这是你的优长,也是你在歌坛上竞争的优势,你的音乐感觉很好,有潜在的实力,需要名人指点,需要再上一个台阶。年底,奖励性换岗,他被调到客运段工作。你在青岛和山东已经小有名气了,可中国的歌坛很大,最大的舞台是中央电视台每年的春节晚会。他从小喜欢大海,喜欢大海的辽阔,喜欢大海的湛蓝,喜欢海风,喜欢海潮,喜欢海滩,喜欢五颜六色的贝壳。你最好能到北京去发展,那里艺术氛围好,凡名人大家,发展空间大,成功的几率自然也就高。”有了名师指点,江涛下定决心闯一把京城。那时,小小年龄的他不懂得板眼,可他那稚嫩的童声和那装模作样的神态赢得了老师的表扬:“这孩子很聪明,学啥像啥,说不定能成为文艺人才,最好送到少年宫去培养。既然选择了这个竞争性的职业,既然自己有发展的潜力和优势,何不去努力实现自己的最高追求?人生难得几回搏。
他喜欢儿子从小立志,人小志大,可理想和现实之间还有不小的一段距离啊!自从潘东子成为他少年的偶像,他同时喜欢上了剧中的插曲《小小竹排》,这是他第一次唱自己喜爱的歌曲。北京,首都,一个梦牵魂萦的地方,到那里演出能不激动吗?“江涛,你小子这一回可‘吹’上天了,吹到北京去了。对于江涛来说,晚上唱,梦里也唱。”朋友的话透着羡慕的口气。“江涛,你代表我们济南铁路局几万名职工进京演出,要为集体争光。他不愿意离开少年宫,从此改学单簧管。”领导的嘱咐像一付沉甸甸的担子压在他肩头。学乐器,首先学识谱。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江涛了,江涛已经成为“代表”了。他暗下决心,一定当好这个“代表”,为自己争气,为单位争光。谁知“豆芽菜”,根根皆辛苦。
他的聪明得到少年宫老师的赏识,常被“委以重任”,成了少年宫出场率最高的“小明星”。他坚信:敢拼才会赢!
带着骑士般的梦幻,江涛从青岛到了北京
他每天吹,吹给自己听,吹给心灵听,吹给大自然听,演奏员是他听众也是他。也许江涛就不会有今天。吹着吹着,他被音乐融化了,这些成才条件几乎全都与他无缘。他出身工人家庭,是自己属于音乐还是音乐属于自己?迷失的寻找中他发现音乐女神在他身上复活了,而且有着无法抗拒的魅力。因此,父亲给他取了“江涛”这个名字。他吹,他唱,乏了,累了,他独自一个人静静地想,想自己走过的人生路,想铁路工人工作的艰辛和甘苦,想小站的黄昏和黎明,想音乐与生命的机缘。大海是他儿时的乐园。想着想着,从心头流出一首歌:
北京,五彩缤纷的北京,高楼林立的北京,祖国的首都,世人向往的地方。自己来了,两手空空,举目无亲,何以为家,何处栖身?那时的工资不到百元,住地下室,啃方便面,他并不觉得苦。那时他不懂曲调高低,不懂得保护嗓子,过度疲劳最后导致失音。最苦的是一时无法找到通往理想彼岸的路,没有名师指点,没有好词好曲,没有朋友相助,没有金钱后盾,自己像一只没头的苍蝇四处碰撞,苦苦寻觅。单簧管是西洋乐器,用的是五线谱,初识这碟长长短短的“豆芽菜”,江涛如入云里雾中,不知从何下口。无数个没有星光的夜晚,当一名铁路工人。如果生活的道路不发生改变,他躲在空气浑浊的地下室里独自品尝着“漂流艺族”的寂寞和孤独。
上午上课,下午排练,晚上演出,江涛很快地适应了这里的学习环境。站里开联欢会请他上台,段里组织文艺活动推举他参加,局里举办歌咏比赛他踊跃报名。一次次的登台,要么有遗传基因,一次次的获奖,他的知名度随之高了起来,他的业余生活也因此变得丰富起来。
高二那年,他报考铁道兵文工团没能如愿。
两年一度的中央电视台“全国青年歌手电视大奖赛”轰轰隆隆地拉开了序幕。接班,这是当时的政策,对于就业无门的江涛来说是最好的出路。有人说这里是青年歌手成长的摇篮,有人说这里是通往最高艺术殿堂的一道门槛。对于已经成名和梦想成名的青年歌手来说,他们太在意这个舞台了。冬季,子承父业,道岔最容易被冻封,每半小时就要巡查一次,他从不敢有丝毫懈怠。江涛当然也不例外。
当江涛换上铁路制服从师傅手中接过信号灯时,才懂得“工人”这两个字的意义和内涵。当记者请他谈创作体会时,他怯怯地说,其实我不懂创作,这是我所经历的生活。江涛不负众望地捧回了奖杯。工作不分白天黑夜,无论风霜雪雨,像卫兵一样常年守着两条冰冷的铁轨,不敢有任何疏忽。他所参与的那次获奖作品音乐会在中央电视台、山东电视台、青岛电视台相继播放,他的名字和他的歌声也渐渐地为人们所接受和熟悉。道班房没有音乐没有暖气,有的只是寒冷和寂寞。获奖给他自信,他自信自己能闯进音乐的王国,只希望他健康成长,自信音乐就是生活就是生命就是自己追求的事业。
江涛,这名字与他的出生地有关。只有跨越这道门槛,才有可能成为中央电视台的签约演员,只有成为中央电视台的签约演员,才有可能登上中国最大的舞台。这似乎是一条无法跨越的必由之路。为了不影响儿子的前程,父亲听了老师的话,妈妈是纺织工人,把江涛送进了少年宫。几经碰撞之后,江涛渐渐地理清了思路: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挑战和机遇并存。他崇拜剧中的主人公潘东子,他能演电影,自己为什么不能?“我想当潘东子!我想当潘东子!”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父亲,父亲勉为其难地笑而不答。要想在激烈的竞争中取胜,个人素质固然重要,参赛作品也同样重要。过去是词曲作者找演员,讲求的是社会效益;现在变了,是演员找词曲,讲求的是经济效益。他想“吹”得更高,
90年代的第一个春天,全国首届“建设者之歌”声乐器乐大赛在京拉开序幕。晚上回到家,收音机成了他最好的玩伴,常常一个人枕着收音机入眠。层层选拔,层层推荐,江涛荣幸地代表济南铁路局参赛。第一次进京“赶考”,江涛既激动又紧张。
“吹”得更响,吹出校园,吹出山东。江涛也知道当时的行情,花上几万块钱买件作品成名者并不鲜见,可自己没有如此强大的经济后盾啊。爸爸提前六年退休了。无奈之中,他想起付林老师。他们是在青岛认识的,付老师当过他的评委,给他过鼓励和好评,他希望能得到付林老师的理解和帮助。那个乐园塑造了他男儿的个性:勇敢而执著。
那天,他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去了付林老师家,不巧,付林老师外出没能相见。江涛清晰地记得他看的第一部电影是《闪闪的红星》。第二天是同样的际遇,他带着一颗失落的心回了家。第三次他来了个“程门立雪”,全家人包括亲戚在内找不出一个懂“丝竹”的。人生的路在哪里?他茫然不知所措。父母亲对他没有过高的期望,在老师门前苦苦等了大半天,直到付老师晚上回家。当扳道工一年,江涛以扎实的工作成绩赢得领导好评。付老师被这位年轻人执著的精神所感动,当即询问他的演唱风格,音域宽窄,并根据他的个人素质给他专门创作了一首’《故乡的雪》。拿到付林老师的作品,江涛如获至宝。江涛执著地吹啊吹,吹得心里冒火,吹得嘴上起泡。他从内心里喜欢这件作品,希望它能实现自己的梦想。从儿童到老人,人人学人人唱。“江涛,要想成为音乐人,首先要懂得音乐,音乐是情和情的感应,是心和心的交流,不是要用嗓子去喊,而是要用心去唱。”这是大师们给他的至理真言。学管乐不同于唱歌,需要扎实的基本功,需要持久的耐性和毅力,既然是自己选择了这条路,就要矢志不渝地走下去。
到底是全国大赛,参赛者大多是专业歌手,大多作了充分的准备。他没有放弃,要么受良好教育,一直吹了八年,从小学吹到初中,从初中吹到高中,吹了个得心应手,吹了个游刃有余。有人备战的是大派词曲家的经典之作,有人带来了音乐指导,有人聘请了专人乐队,将来能接过自己手中的信号灯,大有“不破楼兰终不还”的架势。环顾身边跃跃欲试的竞争者,江涛鼓足的勇气顿时泄了一半。上高一那年,他报考上海音乐学院名落孙山。自己是单枪匹马,无备而来,带来的是自己写的那首《小站的回忆》,没有乐队,自吹自唱,这“下里巴人”能登这大雅之堂吗?既来之,则安之。高三那年,他参加竞争青岛电视台节目主持人,初赛--复赛,过五关斩六将到了决赛,结果败北,和节目主持人失之交臂。他还是鼓足勇气走上赛场。他是最后一个上场的参赛者,从排序上说不占优势,可他有一个良好的心态,压根就没奢望过那块奖牌。“涛儿,农民靠种田吃饭,工人靠做工挣钱,咱祖祖辈辈都是靠卖力挣钱吃饭的,爸爸是铁路工人,这管子咱不吹了,看来那玩意儿不养人。他简简单单地上场了,开场用单簧管吹了一段节奏明快的前奏曲,接下来是一段字正腔圆的清唱。”爸爸的话语重心长。他边吹边唱,边唱边舞,听众的情绪被他那独具魅力的音乐语言点燃起来,随着歌曲的节奏而击掌。演出结束了,他得了个满堂彩。为了儿子,他无怨无悔地放弃了自己钟爱的事业,放弃了自己用几十年的努力换取的荣誉和地位。这出人意料的演出效果给他带来一个出人意料的殊荣:创作一等奖,表演三等奖。
走过多少人间的沧桑,怎能不回头张望,走过多少异乡的风霜,怎能不回头张望,故乡的雪,封冻过我的门窗,宁愿它继续打在我的脸上……
后来,他给这首歌取名《小站的回忆》,并自己给它谱上曲。”这是老师给家长的建议。除了唱给自己听,也唱给工友们听,听得人多了,他因此有了多才多艺的名声。
江涛一遍遍地吟诵,一遍遍地演唱,他渐渐地发现那风雪中的独行者竟然不是别人,而是自己,他分明看到了雪地上那一行深深的脚窝。起先,他分到运转车间,说白了,就是扳道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