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极了!现在就让我们来彻查这件事吧。很显然,这件事唯一能说得通的解释就是,你被聘请为家庭教师的真实目的,是为了冒充什么人。而这个被冒充的人就被囚禁在那间厢房里,这是非常清楚的。至于那个被囚禁的人,我敢肯定就是他们对外宣称已经出国的女儿爱丽丝。而你被选中,是因为你的身高、外形甚至是头发的颜色,都和那位姑娘一模一样。她的头发被剪掉也许是因为她可能有什么病,所以他们必然也会让你剪掉你的头发,至于你无意中发现了那一束头发,则是纯属偶然了。你看到的那个在公路上的男人,我想应该是那位小姐的朋友或者是未婚夫。因为你穿了那个姑娘的衣服,而且很像她,所以每次当他看到你的时候,他都能从你的笑容或者姿势上来确定这位小姐是不是过得快乐,然后确信那位小姐已经不需要他的照顾了。那只獒犬每晚都被放出来,只不过是为了防止那个男人和她见面罢了。这些事实应该已经非常清楚了,唯一要紧的其实是那孩子的性情。”
“这件案子怎么会扯上一个小孩子呢?”我问道。
“亲爱的医生,从你的专业角度考虑一下吧,要了解一个孩子的性情,通常都会先研究他父母的脾气秉性。你不觉得反之亦是如此吗?我经常从研究孩子入手去了解他们父母真正的品格。这孩子似乎生性残忍,我不知道这种性格是遗传自他那笑眯眯的亲切的父亲,还是沉默的母亲。不过我可以肯定的是,无论那个凶残的人是谁,对于这个被囚禁的姑娘来说都是非常不妙的。”
“我完全同意你的看法,福尔摩斯先生,”亨特小姐大声说,“回想起过往的那些事,我觉得你的判断非常客观。现在不要再耽误时间了,我们还是赶快去把那个可怜的姑娘救出来吧。”
“这次行动务必要小心谨慎,因为我们的对手是一个极其狡猾的人。我估计在七点之前我们什么都做不了。七点的时候,咱们准时会合,用不了多久,谜团就会被解开的。”
我们按计划行事,七点的时候在铜山毛榉会合。那些树上的黑色叶子,在夕阳的照耀下发出金属的光芒。我想,哪怕没有亨特小姐站在门口微笑着冲我们说话,我们也能找到那所房子的。
“你已经安排妥当了吗?”福尔摩斯问。
话音未落,我们就听到楼下的某个地方响了一阵猛烈的撞击声。“那是托勒太太,她被关在了酒窖里,”她说,“现在她的丈夫正躺在厨房那里鼾声如雷呢。这是他的钥匙,和鲁考斯尔先生的那串是一模一样的。”
“你干得真不错!”福尔摩斯先生兴奋地喊着,“那么现在就由你来带路,我们一起去把谜底揭开。”
我们走上楼,打开那条通道的门锁,然后沿着过道朝里面走去,一直来到亨特小姐描述的那间紧锁着的房门口,福尔摩斯把绳索割断,拿开那根粗铁杠,可是他手里的那串钥匙却没有一把能打开那扇门。房间里非常安静,在这异常的寂静之中,福尔摩斯沉下脸来。
“我觉得咱们来得还不算太晚,”他说,“亨特小姐,请你避开一点,华生,咱们把这扇门撞开。”
这是一扇老旧、摇晃的大门,我俩使劲一撞,就把门卸下来了。可是当我们冲进去一看,却发现屋内早已空空如也。环顾四周,这屋里除了有一张寒酸的小床,一张桌子和一筐衣物外,就没有任何家具了。天窗大开着,被囚禁的人已经消失不见。
“看来,”福尔摩斯说,“这个狡猾的家伙已经开始怀疑亨特小姐了,他抢先一步把受害人转移走了。”
“他是怎么办到的?”
“天窗。我们这就能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他爬上屋顶,“你们看,原来是这样,”他叫喊着说,“看,有一架轻便扶梯放在这里,扶梯的那一头靠在屋檐上,他肯定就是这样干的。”
“这不可能啊,”亨特小姐说,“鲁考斯尔夫妇出门的时候,那里并没有扶梯。”
“他肯定又偷偷回来过一次,我和你说过,咱们的对手既狡猾又危险。听,有人上楼来了,肯定是鲁考斯尔。华生,你最好把你的左轮手枪拿出来。”
几乎与此同时,一个身影已经出现在了门口。那是个很胖也很结实的人,手里还拿着一根很粗的棍子。亨特小姐被吓得尖叫起来,缩着身子躲到了墙角。但是福尔摩斯却镇定地转过身看着他。
“你这混蛋!”他说,“你把自己的女儿藏到哪儿去了?”
这个胖子环视了屋子一圈,接着又抬头看了看打开的天窗。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们的!”他大喊道,“你们这些贼探子!我已经抓到你们了!既然你们已经落到我手里,嘿嘿,我一定要给你们点苦头尝尝!”说完,他就转身飞跑下楼。
“他肯定是去放那只狗上来!”亨特小姐大叫。
“不要担心,我有手枪!”我说。
“我看我们最好去把门关上。”福尔摩斯说。于是我们俩一起冲下楼去。可还没到大厅,我们就听到獒犬的狂吠声,然后就是一声凄厉的尖叫和獒犬撕咬猎物的声音。这声音让人感到毛骨悚然。这个时候,一个上了年纪、脸色通红的人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
“哦,我的天啊!”他大声喊着,“是谁把狗给放出来了,它已经整整两天没吃过东西了!快点,否则就来不及了!”
福尔摩斯和我赶忙飞奔出去,托勒紧紧跟着。我们看到那只庞然大物已经饿疯了,死死地咬住鲁考斯尔先生的喉咙不放,而鲁考斯尔先生正在地上不停地打着滚哀嚎。我跑上去朝那大狗开了一枪,它的脑袋立马就开花了。尽管已经死了,但是它那尖利的犬牙仍然深深地嵌在鲁考斯尔先生那肥硕的、满是褶子的脖子上。我们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人和狗分开。我们将他抬进屋里,他虽然还没断气,但也已经是血肉模糊了。然后我们把他放到沙发上,让已经被吓得完全清醒的托勒去通知他主人的妻子,我则尽己所能来救治他。我们都围在他身边,这时候,房门被打开了,走进来一个瘦高的女人。
“托勒太太!你……”亨特小姐叫道。
“是的。我是被鲁考斯尔先生放出来的,他放了我之后才上楼去找你们。啊,小姐,可惜你从来都不让我知道你的计划,要不就省了很大的功夫了。”
“啊哈,”福尔摩斯看着她说,“很明显,关于这件事情,托勒太太知道所有的内情。”
“是这样的,先生。我现在就把我所知道的全部事情都告诉你们。”
“那么,请坐下来聊聊吧。不得不承认,我确实还有几点问题没有完全搞明白。”
“我马上就会和你说明白的,”她说,“如果我可以早点被放出来,那么这件事我早就可以做了。如果这件事情将来闹上法庭的话,我也会以朋友的身份坚定地站在你们这方的,因为我也是爱丽丝小姐的朋友。
“在这个家里,她一直没有真正开心过。从她的父亲再婚起,爱丽丝小姐就一直闷闷不乐。她在家里不受重视,对事情的发言权也被剥夺了。后来,她遇到了福勒先生。其实根据她母亲的遗嘱,她是有自己的权力的,但是她很安静,对事情也很忍让,从来没有说过一句关乎自己利益的话,她将一切都交给了她父亲来处理。鲁考斯尔先生本来一直很放心这个女儿的,但是当他听说小姐要结婚的时候,就害怕这个女婿会来索要自己的权利。所以他觉得是时候做些什么了。他要求爱丽丝小姐签署一份文件,表示不管她是否结婚,她的父亲都可以继续使用她的钱。但是她并不愿意,后来又得了脑炎,连续六个星期都在死亡线上徘徊。最后她终于康复,但是已经被折腾得骨瘦如柴,连那头美丽的长发也被剪掉了。可是这些都没有让福勒先生变心!他仍然忠于爱丽丝和他的爱情。”
“谢谢你,”福尔摩斯说,“我觉得你已经非常好心地告诉了我们所有的情况,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已经完全明朗了。至于剩下的环节,我基本都能猜出来了:鲁考斯尔先生一定是对爱丽丝小姐采取了监禁的方法吧?”
“是的,先生。”
“他专门去伦敦请来亨特小姐,就是为了摆脱福勒先生的苦苦纠缠吧?”
“是的,先生。”
“我想福勒先生是这样一个人,他就像一名最好的水兵一样坚持不懈。他一直在监视这所房子,并且遇见了你,然后用金钱或者是其他手段劝服了你,使你站在他那一方来帮助他?”
托勒太太平静地说:“是的,福勒先生对人和蔼并且出手大方。”
“于是他就通过你,让托勒先生终日酗酒,每天都醉醺醺的。然后又让你在主人出门后,准备好一把扶梯。”
“是的,先生,就是这么一回事。”
“我们应该感谢你,托勒太太,”福尔摩斯说,“因为你好心地将那些困扰我们的事情都说清楚了。我看,医生和鲁考斯尔夫人马上就会过来了。华生,咱们最好现在就把亨特小姐送到温切斯特去。因为我发现,咱们俩出现在这里貌似是不合法的。”
就这样,那所门前有铜山毛榉的、不吉祥的房子之谜终于被解开了。鲁考斯尔先生虽然幸免于难,但已经是一个废人了。他之所以现在还能好好活着,全是因为那个一心一意爱他的妻子精心照料的缘故。他还和他们的老仆人们住在一起,因为他们知道这家太多的事情了,所以鲁考斯尔先生无法辞退他们。福勒先生和鲁考斯尔小姐在事发后的第二天就拿到了南安普敦的特许证,然后便结婚了,现在福勒先生在毛里求斯岛的政府任职。而对于维奥莱特·亨特小姐这个人,因为她已经不是问题的中心人物了,所以福尔摩斯对她也没有了进一步的兴趣,这让我多少有些失望。不过她的境况也很好,现在成了沃尔索尔那里的一家私立学校的校长,我相信她在教育事业上还是很有作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