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快慰的还在于,现在不少的报告文学作品对现实社会生活的介入不光是一种媒介式的沟通;也不光是挑剔式的张扬和指斥,而是对现实社会人生的一种积极热情的参与。尽管作家作品中有许多的喜悦或不满;有许多的忧患与追求。但不管是那一种感情,对于生活来说,他都不是一种局外人似的超脱,而体现出当事者一样的欣喜与苦恼。例如徐刚的《伐木者,醒来!》、胡平、张胜友的《世界大串连》、贾鲁生的《亚细亚怪圈》乃至麦天枢的《白夜一一性问题采访手记》、瘦马的《人工大流产》等,都可以见出作家们的复杂情感。在这里,一味的称颂或全然的批判似乎还存在,但较之过去,作家们采取了更多冷静与分析思辩的态度,从而也使褒贬更加切合实际更有说服读者的力量。对于现实生活更加能动性地报告,使得报告文牵与现实生活关系更加密切,也俾自己的品格得到了更为充分的发挥与表现。能动性的报告,既解决了具体事件人物对作家的限制,在一定的程度上免除了作家因疏忽而可能产生的片面性。因之,介入生活并能动地报告生活,根本的问题还在于作家是否真正投身现实的社会人生之中,且以公正的态度对待各样的人和事,思想与情感。读者,尤其是今天的读者,他们都有自己的判断力和价值标准,他们既冷漠那些站在现实生活之外自视清高而玄淡的现象,也把热情投向那些也许不尽全面准确但却在现实生活中苦苦追寻的人。广大读者对报告文学的热情,也是对报告文学的一种理解与信赖,这是报告文学的光荣。
二、对现象世界的及时整体性捕捉与理性的认识与评判。
报告文学似同针灸大夫手中的银针,针针都应扎向社会生活那些最敏感的神经穴位。因之,及时而迅速地捕捉生活中各样特异而又敏感的社会人生现象,给人以能动的报告,是最能体现报告文学社会效应的地方。但是,在一年多以前,报告文学作家对于现象的捕捉,大多还都处于单一的观照与报告的层次上。虽然作家们都在力图透过这单一现象的挖掘,沟通它同外界广大生活的联系,可往往由于现象本身的局限而使这种挖掘工作多有阻碍,最后停留在一定的层面和范围之内,难于尽透肌里。到了“问题报告文学”出现以后,对现象的单一观照开始被整体性的捕捉所突破,作家们看到的不仅是某一个现象的点,而且是众多同类现象的层面。
这样,在认识和评判这些现象时,就自然具有了更多的参照和比较的可能,也为从整体上、理论上评判升华这些现象提供了厚实的基础。例如涵逸的《中国的“小皇帝”》,若是作者没有把对子女的娇纵现象视为一种普遍的社会存在、而只是看成个别的现象给予报告,那么,他所反映的问题,就远不如现在这样令人感到震惊和意识到这一问题的严重性。同样,苏晓康、张敏的《神圣优思录中小学教育危境纪实》若不是像现在把中小学教师因普遍社会地位、生活待遇低下等而导致教育“神圣”之光暗淡,人心浮动、后继乏人的危境与我们国家民族的前途联系起来怠考,提请社会各方严重关切的话,那么,它只不过是一篇一般的诉说文字罢了。通体的捕捉社会生活现象,并把这些现象与社会生活间别的领域打通了来认识,不光有利于对某种现象的界定,更有利于透过现象达到事物的本质。这样的作品,在某些时候也许显得平和持重,可它涉及的问题更带根本性,因之,也更加有力量。
对现象世界的整体透视,使得作家不再对单个现象的转变过分重视,却极为关心整体的变更。这样一来,理性的思考与判断在报告文学创作中显得十分突出了。那些只提供现象而缺少理性色彩的作品相对就给人以浮浅、轻飘的感觉;那种只报告单一现象变移的作品自然也就细小、轻微得多了。理性的思考与判断,是作者试图借助对整体现象的透视从理论上提出某种裁定或主张,从而达到影响或改变现象的努力。所以作者的目的也许已不止于对形象世界的报告,而进入到某种理论的建设与升华的阶段了。
例如麦天枢的《白夜一性问题采访手记》,就绝不是猎奇式地把不少人各种各样的性障碍现象描写出来满足某些人的好奇心理,而是要以这众多的性障碍现象为例证,揭开长期加盖于性问题上的肮脏的帘布,使其归于正常,归于符合人性与科学的轨道,不再被丑化、被歪曲,被掩盖。作品描写性问题不过是现象的外观,对于围绕这一问题而存在的思想,伦理道德观念及行为透视剖析,才是作者思,的根本。在已发表的不少以婚姻道德为题材的报告文学作品中,对于人类情感与婚姻关系的思考有许多深刻之处,十分富有理论深度。如苏晓康的《阴阳大裂变》、蒋巍的《人生环行道》、曲兰的《穿行在爱与不爱的小道上》等等,都十分引人注意。因为理性意识的强烈与自觉,有的作家似乎不过分注重现象的震动效应,而十分关心现象的思想容量。所以,某些现象看似细小,可因为有比较多的思想内容而被作家捕捉到并给予报告。如新近戴晴、洛恪发表于《十月》第2期上的《中国女性--一幼年即遭强暴》,就是对幼小女性因各种原因而造成失贞之后,长久受到的卑视及不公正对待情状的揭露和斥责。它的思考既是对中国女性命运的思考,也是对传统伦理观念的评判与否定。理性的强化使得报告文学走向了现象之上,也走向了更加宽广的社会生活领域。除了积极参与目前改革生活的大量作品外,报告文学几乎参加了各条战线上社会建设与人们生活转变的思考,题材之广泛,思考之多向和深入,为过去所没有。
三、对自身报告方式方法的更新与探求。
报告文学正在经历着新时期以来的第二次转变和飞跃。这种转变和飞跃是以大量采取综合宏观结构的手段就某一问题进行全面深入观照的作品出现为代表。现在,这种宏观的综合或全景式扫视的作品相当多,尽管这些作品中不少是贪大求全之作,是简单的素材堆砌和现象集纳及信息归拢,缺少更加精到的艺术把握,但不能因为有这些现象存在就否认这种结构方式方法的特长和积极效用。这种方法自然不应对前此的一切方法实施革命式的排除,但它毕竟是一种突破,它是报告文学之所以构成又一次大转变和飞跃的重要原因之一。
在一般情况下,形式是服从于内容的。可是报告文学创作中,似有其特异之处。如果现象所每含的内脊相当有界的话,那么,不论作家如何努力,也不容易突破这种烏限性,‘若鈿强戒站在一点,以某种单个的真实现象来逼近驭全局,那么,不光作品可能流于理性和说教,‘读者也会对其典型性和普遍性提出疑问。报告文学的理性基础不光要建立在对单一现象的解剖上,它的典型性和普遍意义还需建立在对众多同类的真实现象的总体把握上。而要建立这种坚实的理论基础,扩大信息来源,增加现象内容,然后统一分析判断给以结论可能是比较有效的方法。宏观综合式的结构方式和表现,就是适应了这种需要而产生的。它的出现既是形式的更新改观,也是促动内容丰富深刻的重要因素。例如,过去有不少报告某位演员或别的什么人出国情形的报告文学作品,可是大都因其特殊和单一而不能引起读者的极多关心。但当胡平、张胜友把来势迅猛的出国潮流进行通体考察后,写出《世界大串连》发表出来时,立刻就在读者中产生了极为强烈的反响。同样,徐刚的《伐木者,醒来!)在社会上所具有的震动和促进作用,也使此前不少报告砍伐林木、破坏生态环境的作品不能比拟。十分显然,理性因为有了多样而丰富的现象变得准确、坚稳和有较强的效应性了。
眼前,报告文学如同一个纷纭的世界,许多新生的、特异的现象不断呈现出来,需要人们认识和评判。因之,除去热情之外,更加重要的是在研究判别和理论的说明方商,而这二点,恰恰是报告文学创作十分薄弱的环节。
现实与文学的困惑
关于报告文学的话题,我已说过不少。现在坐进“作家聊斋”,还要聊报告文学,恐怕免不了要炒点剩饭了。
报告文学是新时期以来跨步最大的文学品种,它的崛起和在文坛上的久盛不衰,已使不少的人吃惊,怨愤,无奈了。可是,存在就是存在,谁又能改变得了这些存在呢?
过去听人说无徽不成镇”,“无鸡不成宴”。看一看时下的文学期刊及各类报纸,好像缺了报告文学、纪实文学,也就不成刊,不成报了似的。只要稍稍地浏览一下,你就会感到报告文学几乎是无处不在了。书店书摊,报亭报栏,人们简直无法躲避和报告文学的遭遇。如今,报告文学还正在发展进入到广播、电视、连环画乃至摄影、舞台上,真让人感到新鲜和惊奇,不能不佩眼它的生命力之强。报告文学能有今天这样的威势、风光局面,能影响并进入这么广阔的社会生活空间,也许连它本身都始料未及的。无疑,这种局势的出现,说明了社会各方对报告文学的需求,也说明报告文学本身的潜能正在逐步的发挥,并被人们认识得更加充分起来了。这对于报告文学的发展当然是很有益处的。
可是,报告文学热到了如今这样的程度,高烧持久不下,就难免会出现一些变型失态的地方。如同人一样,一旦变型失态,就会面目模糊,性格也会异样的。虽然名字依旧,可别人却就感到陌生或是不敢相信了。如今的报告文学就有严重的变型失态问题。你看一看发表、出版的许多标着报告文学的文章、书籍,其中有不少是与真正意义上的报告文学存在着间隔距离的。在这样的作品中,报告文学对社会生活,对现实人生那种庄严独立,认真负责的精神态度没有了。代之而来的却是恭顺,是媚态,是随意的戏耍。报告文学被一些人用来营私、营利、营名、营官……变成了某种对社会和民众并无利益的私下交易。从此,大量浅薄低俗的文字打着报告文学之名,堂而皇之地走向文坛,走向社会。表面上是在壮着报告文学的声势,实际上是在锈损着报告文学健康的肌体。这种现象的出现,是报告文学的悲哀。报告文学本应是明净刚正的形象,它不该如此混浊,也不是这样的弱怯。把少数人在威权,在名利,在金钱面前表现出的这种不美好情状强加于报告文学是不公正的,这不是报告文学本身的错。可是4报告文学在这个社会生活普遍浮矂的时候,被别人错误的利用了,而且利用的是如此名正言顺,无所顾忌,充分无情,实在是报告文学的一场灾难。
剔除了那大量标着报吿文学,其实并不是报告文学的文字之后,真正意义上的报告文学就不很多了。有人到处说报告文学如何如何繁荣,你可千万别信其真。说繁荣的人也许很少去看报告文学,或者说不了解报告文学的现状。但是,为了总结成绩,为了邀功,也就只看表面的众多纷纭,而不细究内里的空虚贫弱了。不知情者,也多以讹传讹,造成了报告文学创作“空前繁荣”的虚名。时下,是新时期以来报告文学创作最不景气的时候,也是对报告文学误识最为严重,伤害最为剧烈的时候。因之,现在,真是应当好好地坐下来思考一些什么是真正的报告文学的问题了。
我给报告文学下过一个定义,定义说:真正的报告文学,是指那些及时对社会生活中富有思想、情感、文化内容并为人们普遍关注的社会现象、重大事件、特殊人物作真实艺术报告的散体在我看来,好的报告文学作品,它一定是表现了作家对现实生活的敏感认识和独立判断的作品。而作者的这种认识和判断对现实生活既具有直接的指导影响作甩,又有着分明超前的预示及理性思辩内容。对于普遍的读者来说,也应有某些理性和情感的启蒙。鲁迅说,文艺应当是作家艺术家“感应社会的神经,攻守的手足”。这话对于报告文学来说,似乎格外贴切。报告文学是一种只有在现实生活的波动中才最能显出本色和发展自身的文学形式。它惲助于社会生活中的真实人物事件来表明自:己的价值,体现自身的性格。因之,它就特别地忌讳把自身汇入俗流,掉进庸碌懵懂泥沼。报告文学本身特性对从事写作的人提出了很高的要求。它要求作家要有敢于投入生活的勇气和精神;要求作家要有敏锐的发现和深遂的卓识;要求作家要有把真实的人和事上升到一定文学艺术化程度的能力;还要求作家必须以一个无私公正的社会良知者的角色来面对一切等。因之,报告文学既是对社会生活及时真实的报告,同时,也是作家对自己的显示。每一篇报告文学作品的发表和出版,都是真实地有着作家自己主观因素的伴随,显示着作家知思想文化修养,显示着作家的人品和性格。或独立公正,或恭顺媚俗;或品格高尚,或趣味低下;或深邃卓识,或浅薄琐屑;或敏锐―艺术,或麻木笨拙等等。总之,当一位作家把自己的报告文学推向社会公命的时候,人们就有了一次检验作家人格和才智的机会。在许多时候,报告文学的价值作用,是因作家的人格和才智而得刹了最为充分突出的发挥。
对报告文学这种文学形式做了奠基性工作的捷克作家基希曾说,报告文学是-种危险的文学形式。这种观点,被许多报告文学作家和不少作品的实践所认同与证实。报告文学的危险,
首先来自于真实性的严格约束。报告文学的真实是新闻的真实,即事实的真实。因之,作家若是稍有疏忽大意,违背了这个真实,就会前功尽弃,价值全无。风险自然也就在其中了。报告文学的危险,还更多地来自它的独立性。因为要确立自身的独立性,作家在面对真实的时候,自然就不能道听途说,人云亦云,也不能全依红头文件,首长讲话,上面精神去写自己的作品,而要依赖自己的材料作出最接近准确的判断。既然是自我判断,就可能与他人的看法不一致结论有出入,就有可能冒犯权势,招致各种风险。基希不就因为揭露了***的罪恶而被捕过吗?因之,从事报告文学创作的人,应当有坚强的意志和性格。性格内向柔弱的人,胆小怕事的人不太适应报告文学的创作。报告文学不光是锦上添花,不光是摇旗吶喊,它对社会人生还应有果敢的针砭。报告文学作家的舞台是社会生活的最前沿,是那些各种矛盾尖锐冲突的地区,是那些存在着争论的事件人物,是那些各种认识观念相互冲击的领域等。作家若是绕开矛盾走,不到生活的激流漩涡中去,那他就永远无法抓住时代的脉动,感受到社会心脏的心律。这样,怎能写出有强烈现实生活气息的作品呢!怎能使自己的作品对社会人生产生有益的影响和促进作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