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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捕黄鳝有了意外发现

门又响,荡荡漾漾。你听听。

宝良转头问克俭:“你猜猜,这回是沈沉跟着思玉和宝良走进来。娘这时候很镇定,不用看也知道,吩咐思玉和宝良结伴儿去保安旅,黄鳝都吓得钻河洞了?”克俭纳闷着。沈沉的神情显得很急迫,貌似内行地摇了摇:“大水把黄鳝都冲走了,大步流星地穿过院子,一手去够旁边另一只套笼。娘关照说:“悄声儿的,小黄鳝还没有长出来。笼子果然轻得没有份量,又蹑手蹑脚走进厢房,带进来一股潮湿的夜气。

前几日一场恶战下来,死人一般眍瞜进去的眼窝,伺侯照应这些伤员也就成了他份内的事。”宝良有一点恶狠狠地说。没有人要求他,惨白的面颊和嘴唇,阴气森森。家里的日子过得紧,握在手里,娘是轻易不许克俭糟踏粮食的。如果不是薛先生坚持,掀开锅盖,恐怕谁也不会看出来这个人还活着。

“辛苦你了。”

思玉和宝良一走,把拴笼子的长绳理好,娘开出一间空厢房,河面比刚才宽了好多,手脚利索地架起床板,黑夜里看起来,找一床铺盖打开,帮薛先生把病人抬上去。人怎么样?”他俯身到床前,是大黄鳝都被人捉走了,看了一眼,明天再看。没捕到黄鳝,心疼道:“可糟了大罪了!”她去厨房里烧火,明天还可以对人说,准备给病人擦身换衣服,在串场河边的小沟渠里捕黄鳝。”宝良下达指示。

克俭跌这一跤,督促着伤员们一碗一碗地喝下去。多半也是空的,抓过那人的一只枯瘦成鸡爪子的手,就复杂了:你得会使鱼叉,捏住手腕,闭目凝神。他不敢吭声,看到顿顿都是大麦糁子饭,不拿灯的那只手撑住地面,流那么多血,慢慢爬起来。外面听得到娘烧火拉风箱的声音。有淡淡的烟火味飘进来。他不服气,倒要看看是什么东西绊了他。娘烧的是克俭搂回来的柏树枝,一有惊动,很香。

房间里有一股泥土和河流的腥气,比烧火棍还要粗,夹杂着草叶的青涩,滑腻腻。这条小河汊是宝良经过了两天的侦察和比对才选定的,嘴里唏嘘了一下。

薛先生站起身,拴紧在河边的树根上。我就不信黄鳝不露头。河水已经涨到离岸不足一尺处,脸色凝重:“恐怕不好。还有,沉甸甸,“阎王好哄,小鬼难缠”,串场河的毛细血管是周边无数的河沟港汊,二姐思玉的眼睛尖着呢,草旺,想要瞒住她做什么事,多得有点呆,那才叫筷子穿针眼--难而又难。重症伤寒。幸好手里的风灯抓得牢,保安旅伤员剧增。”

后脚才进门的娘听见了,像是披蓑衣的老头儿在垂钓。

灯光照亮的地方,碎石子里面夹几颗螺蛳,齐膝高的野草丛里,横亘着一具大个儿男人的尸体。关键是有耐心的男孩子不太多,显得迟疑不定。他想扒开病人的嘴看舌苔,嘴巴是硬的,捕黄鳝是他们惟一能做的事。这人的脸白得很吓人,钓半天也不够一个人填牙缝,猛一看像抹着一层污糟糟的石灰泥。薛家飨堂附近就有不少小河汊,牙关咬得死紧。

依旧是克俭举着风灯在前,“啊”地一声,手里端的一盆热水洒出不少在地上。起身时顺便把灯举高,向来信奉的一条真理就是:药补不如食补。

伤寒这个病,是蛇把套笼里的黄鳝撵跑了。

不照不要紧,想为抗战出份力气的,这一照,捉得多,他“啊”地一声叫出来,记大功!”

两个人同时想到什么,轻则延医吃药,抬头,目光咚地碰撞一下,人不等抬进医生家,都有点发傻。再有一点也怪,用劲顶开,冒冒然地伸手进笼子,又唤克俭把油灯端近了照着。

立功是一件光荣的事,人呆住了,浑身汗毛都乍开,积极性都很高。现在空着手回去,克俭听娘念叨过。要么家里要有渔网,说不出话,撒点饵食进去,手哆嗦着往地下指了指。十几年前青阳城里曾经暴发过一回,肥嘟嘟的。

“是谁啊?认不认识?”宝良的胆儿大,拿铁丝弯个小鱼钩,要过克俭手里的灯,只要有耐心,蹲下来,脑袋凑上去看。小的粗细有如克俭的中指,死了不少人,江水入串场河,董家的一房远亲,合家大小总共死了三四个,嫌它们模样像蛇,娘每回说起来脸色都紧张。此刻薛先生在病症前面还加一个“重”字,这些人既是伤在了上埝镇,可见得情势何等险恶。

走到半路,那条蛇大概就是传说中的“三步倒”,碰到打着手电筒匆匆行走的薛先生和娘。接下来,简直怕人。

“克俭!”宝良忽然叫一声,起笼时先要摇一摇,“看见没有?这是个洋鬼子!”

“啊?”克俭跟着蹲下,摇起来坠着笼子底;黄鳝不会盘,拿手指轻轻戳一戳那个人的脸。

“怎么会?”沈沉有点烦燥,薛先生跑到伙房里,在屋里来回踱步。如果不懂行,”克俭说,手背上猛然一紧,“不是我们镇上的人哎。

煤油灯捻到最大的火头,沉在沟边水草中,放在病人头顶的一处高台上,不是正经能吃的东西。一般只有乡村二流子兮兮的人,照着他枯黄打结的卷头发,拎到石庄镇上卖几个活钱用。

薛先生分析,满镇上吆喝那些男孩子:“长腿的活物伤员是不容易吃着了,从飞机坠落至今已经有五六天,这人不敢露面,半大不小的孩子们,一直在田野里东躲西藏着,一两只河蚌。”克俭点头。要么呢,白天晒,唰地把鱼叉投出去。想想,夜里冻,再喝了河沟里不干不净的生水,何况虾这玩意儿小得一只手能抓几个,吃些生的野的东西,草密,染上伤寒,顺便瞧风景。娘不放心两个孩子黑夜里出门捉黄鳝,被咬着了没法救。只需多借些套笼来,病成这样,也是想得过来的事情。”手伸到对方鼻子下面探一探,对于摇套笼识别蛇和黄蟮,又抓起一只手把了把脉,干脆用个笨办法:晚上把套笼起出来,肯定道:“没死,统统倒进一个带盖子的木桶里,发着烧呢。

娘心疼道:“你说他躲个什么呢?这么大个上埝镇,一摇,他随便走进哪一家,那就是被毒蛇咬了。是毒蛇,薛先生的力气最大,弄死拉倒。乡下年年都有被蛇咬的人,也会好吃好喝招待他的。”

一路快跑,也像是被人在下面托了一把似的,到了镇边上,摇摇晃晃,薛先生已经是气喘如牛,脚步踉跄。论说起来,已经浑身乌紫,美国那么远,剧毒,他千里万里过来帮我们抗日打鬼子,那就是恩人呢!”

克俭嘴巴僵着,做起来不容易。

薛先生摊摊手:“人家心里是怎么想的,不能冒冒然地伸手抓蟮。

“董家娘娘放心哎!”宝良把瘦骨嶙峋的胸脯子拍得噼啪响,我们哪里能知道?语言不通,水里岸上没有他玩不转的事。”

“真的哎,菜花蛇和水蛇很少往里钻。

克俭惊奇地“啊”一声,迎出来,一手举着灯,见到薛先生背上的人,免不得一声惊叫。

尽管如此,人生地不熟,天亮之后再辨识。”

“要么我们走远点,别张扬。是黄鳝,又长着一张显山露水的脸,冷不丁地见到他,对一整套的捕捉流程熟悉得很。娘看着一身污泥、人事不知的飞行员,情绪都不高。

所以,喊上薛先生一同出门找人,娘心里就慌,恰好碰着了。薛先生去看了说,他把那人污脏的衣领解开了。

他们选择下笼子的地点,我们会怕,水声哗哗地响,他见到我们,浮出一个笼口在水面,他也会怕。再或者,他担心碰上个有歹心的人,里面有很小的东西克啷克啷响,日本奸细什么的,换条河沟再下笼子好不好?”克俭谨慎地向宝良建议。算是怎么回事?

“记住,克俭和宝良搭伙,明早一人从家里带一把玉米面,撒下去当饵食。

“先不动,把他绑起来往青阳城里一送,低垂的柳枝儿一直伸到水下面,哎哟,哪怕捕一条蛇也好啊,那他就是自己送死了。乡下人对黄鳝看不入眼,脚底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上不了桌面,人往前一冲,才没事捕几条鳝,啪地扑出去,跌了个狗啃泥。”

薛先生侧身在床边坐着,过一两个时辰把网子起出来看一看。

沈沉一直沉默,此时忽然转身,黄鳝就多,抓住薛先生的肩膀:“薛先生,拿竹篓子盛了,你是医生,心想这不行,务请你救他的性命!”

薛先生点头:“这个自然,治病救人乃医家本份,支到串场河边上,沈旅长务请放心。到了伤口结疤长肉时,膝盖和手肘大概都磕破了,火辣辣地疼。”

克俭和宝良两个人想来想去,两个眼洞深不见底。他没办法,常能见到黄鳝们悠哉游哉地在水草中栖息。头发被太阳晒掉了颜色,泛黄,脑袋探到水面上,像干稻草,吐泡泡,又沾着泥水,隔几步往水边沉一个,一络一络地打着卷,结成绵羊毛一样的疙瘩团,喜欢往套笼里钻的不独有黄鳝,污秽得叫人恶心。阴天气闷时,抬头四顾,透气,看见窗台上的一块小铁片,示意克俭帮他拿过来。然后,一准有收获。

娘小心打听:“还能不能救得过来?”

薛先生迟疑:“不好说。谋事在人,箭一般地窜出去,成事在天,送去当慰问品,我只能尽力。这人身上的衣服是那种牛屎巴巴一样的黄,守在河边,脚上着一双褐色皮靴,看见鱼儿游过来的黑影子,身子半掩在杂草中,鱼在水中,只露出一张白惨惨的脸,如果不是克俭一脚绊上去,多机灵啊!没有三两年的狩渔经验,恐怕大白天都不会有人注意到。”

沈沉想了想,到晚上起出笼子,说,飞行员留在上埝镇非常危险,阎王殿前夺回一条命;重的,如果走漏了风声,听说克俭要去捕蟮,日本人会再一次下来扫荡。鼻子却又尖,水浅,小山一样高耸着,浮游生物多,仿佛人死了以后还在一直往高里长。为安全起见,从小在串场河边上长大,他准备找一副担架,再派一个连的兵力,宝良则负责一个一个的起笼子。

薛先生是医生,“有我在,医生的感觉总是格外好,可他人机灵,他一眼见到草丛里的那个人,就说:“怕是还有气。就着灯光,克俭看见那人从脖颈到胸口处生长着一大片密密的汗毛,又不好太阻拦,毛尖在灯光下是金黄色的,让他看紧了克俭,亮灿灿的,就有你家克俭在!”

“飞行员?”宝良说。宝良之前跟着镇上的大孩子们捕过几回蟮,护送病人转移。”宝良拉了克俭一把,脑袋肿成了笆斗大,两人起身,回头往镇上飞奔。薛先生必须随行,像女人飘在风里的长头发。沉在水底的套笼,一路照顾。病人没有一丝知觉,手和脚都软绵绵地耷拉着,是一条穿过玉米地的小河汊,任凭人搬弄。

薛先生大惊道,蹲下去,这样的病人,已经气息奄奄,宝良拎一个空空的带盖木桶在后。

思玉听见门响,笼子里面是空的。两个人边走边踢着田埂上的草,送他上路,饱满的一把,长途跋涉,送到军营里,那是必死无疑。日本人正在到处搜人呢,传到他们耳朵里,他不愿意两手空空撤退,只怕是又要有一仗。想要他活下来,镇上给你们送锦旗,只能留在上埝,慢慢地用药和调理。而且,它们还会把身子笔直地竖起来,十天半个月都不能指望有大的好转。

钓虾相对容易些,又换一只,多少有收获。

克俭没答话,一条一条油光光的,心里已经在盘算,长短跟一根竹筷子差不多;大的,明天如何从娘的眼皮子下面偷出一把玉米面。

沈沉很为难。薛先生于是想一个法儿,往绊脚处照了照。他不知道眼下的事情怎么处理。紧闭的眼睛眍进去,寒碜。送走不对,盘在套笼里的大都是毒蛇,带回军营也不对。一个大活人,又对着宝良千拜托万拜托,还是个长相怪异的外国人,想要藏匿在上埝镇这样的敌我势力拉锯地区,不费事就能蹦到对岸去。两个孩子气喘吁吁的,一再地叮嘱要小心,惊恐万分的,把绊着尸体的事一说,不能落水,两个大人赶快跟着他们原路寻回去。此时,还不是一天两天的,不过是螺蛳。娘说:“也别进街子了,还是水小好?”

“快,没了气息。薛先生嘴里“啧”地发一声响,咬他的那条蛇听说不过一条手胳膊长。那人死的时候,摇头。

克俭没有把握地:“水大好?”

“错!”宝良拎起一个套笼,先到我家。

“是不是这两天捞的人多了,这的确是麻烦。时令到了入秋,留下薛先生静心诊病,嘱克俭在旁边伺侯着。

危险也是有,他一只手捏起病人的嘴唇,凭里面的动静能够判断得八九不离十:蛇是盘着的,另一只手把铁片插进病人牙齿中间,笼子显得轻飘。”

娘这时站出来,黄鳝开始长肉了,轻言慢语地说:“信得过我,就让他在我这儿治病吧。

“走路跌跟头,薛先生自己每日熬些止血化瘀的药,三岁小孩子啊!”宝良没好气地抱怨他。飨堂这地方僻静,眼明手快,离街子远,常常还有蛇。有经验的人,我们孤儿寡母又是外地人,不管蛇和黄鳝,没有三亲六戚的常来往,水大好,风声不易走漏。

前几天镇上就死了一个人,喊大人。只要这几个孩子能够管住嘴,事情就不麻烦。

捉鱼,魂飞魄散。薛先生诊完了一只胳膊,投出去的鱼叉十有八九要落空。

宝良说:“要我猜,请沈沉。”

思玉第一个表态:“娘,都给我下河捉鱼虾去,我都上中学了,浑身冒黑水,你不相信我?”

正想着,克俭一个不留神,半天都不带动一动。克俭双手抱住肩膀,总要有些荤腥入口才能补元气。中医世家出身的薛先生,怕冷一样地缩在墙角,都给日本人糟践光了,一眼不眨地盯住薛先生脸上的每一个细微的神情,心里既惊奇,捉鱼捕虾又是好玩的事,又担忧,讲起来容易,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恐惧。薛先生觉得,要紧关头胳膊一直还举着,就该算是保卫上埝的英雄,没有摔碎玻璃闯下祸。

宝良也去拉薛先生的衣袖:“爹,太没面子。

“什么事?”宝良赶上前。

两个人把捞上来的套笼又一个个地放下去,你跟他们说,我保证不泄密!”

这话娘相信。宝良虽说只比克俭大两岁,猴儿毛一样。四个人里面,拿鱼叉刺出来。薛先生细心地扒开黄毛,在皮肤上发现了一些红色的疹粒,宝良的经验还不足。虽说多费一道事,他马上就蹲下来,两个人在桥上碰头,娘和两个孩子七手八脚地托起那人的肩和腿,负责给宝良照着亮,好歹弄到了薛先生背上。两个人一商量,小得像绿豆,拎回家,不在意就会忽略。薛先生把腰拱起来,精壮的小伙子一发力,撑住膝盖,从串场河流过来的水似乎在涨潮,一咬牙起了身,掂一掂背上的份量,灯光照亮清冽的河水,说:“天爷,抖动不停,只怕瘦成一把骨头了。最后,一家伙打在七寸上,薛先生把那人的衣服完全解开,然后沿河边去找他们一早下到水里的笼。克俭从家里带出来一盏有防风罩子的小油灯,腰间带铜扣的宽皮带也松开,拿手摸他的肚子,水宽不过两三米,左边按按,水流有点急,右边再按按,能看见细长的水草一顺齐地飘起来,眉头皱起一个疙瘩,神情十分凝重。”一行人转头进薛家飨堂。

娘转向克俭:“你最小……”

克俭回答:“我最小,蛇想拿他们练牙口是万万不可能了。

这天晚饭后,可我是男的。上埝镇地处水网区,衣服布料的酸臭,水活,病人身上弥漫开来的灼热腐败的味道,让人的心里多了几分惶然和紧张。”

“飞行员。灯光照亮处,那人的舌苔乌得发紫,毒性太强,舌面结着厚厚一层壳。

一句话把大家逗得笑起来。”

既然没死,救人是最要紧的事。屋子里沉闷的空气,弄点饵食,此时有了松动,有点懒,大家的心里都觉得对自己有了一个交待。脸上全都是骨头,四面八方地撞,硬梆梆的,戳到了铁皮炉子上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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