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臣子何尝不想成事,只是那东西实在不争气。婚前他请医生诊过,西药用了、中药也吃了,还吃了我托小慧转给他的回春药,他以为他恢复了正常。洞房中,他敏感到沈玉叶身子有股酸马奶子味,没有记忆中我身上的纯香的奶味(他亲口说过我身上的味道),床单上的肤色也令他不满意……他到底失败了。沈玉叶下了最后通牒,3日内不行,就离婚。一连两日在二臣子一次次失败中滑过,最后一夜来临。晚饭,二臣子喝了半斤高度数白酒,他觉得几次想女人都在酒后,相信今晚一定成功。几翻折腾怎样努力都没成,玉叶赌气要穿上衣服回娘家,他喊声慢,玉叶眼睛放了光,她再次满怀喜悦的心情迎接奇妙的时刻来临。突然感到下身一阵剧痛,二臣子狗似的照玉叶下身掏一口。妈呀!玉叶光赤着身子想逃,喊叫着要告他,告他性虐待!二臣子扳倒树疙瘩似的将她撂倒,头磕在水缸沿上,新娘子很快断了气。
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分析,二臣子畏罪潜逃,不会走得太远。刑警说,假若遇见他,先要稳住他,马上和公安机关联系。还有一点,他家的剔骨刀少了一把,是否带在身上?总之,你要注意安全。
刑警最后的几句话,使我连续几天没睡好觉。并非我心虚怕他,二臣子也绝不会恨我恨到要杀我的程度。但二臣子性格内向,疾恶如仇。他会不会知道我与黄总的关系,进市来找他……我不敢深想下去。
这种事情怎样对黄总说呢?我和他这么长时间,只字未向他提过二臣子,他也没问过我过去的情况。但愿他永远不知我和二臣子那段事情。二臣子带刀逃走,没充分理由怀疑他要杀谁,一切都是猜测,猜测的东西不好对黄总讲。
我想去找小慧,下三楼到二楼的楼梯走了一半,我改变了主意转身回来,往床上一躺,极力控制自己别想二臣子的事,只是做不到,眼前老晃动二臣子玩飞刀的情景,仍然想象得十分可怖。
×月×日
酒店的日子庸常而平淡,照样是上午清静,从中午开始忙乱,夜晚是青苹果最佳营业时间。
小慧谢绝我给她安排在一楼收银台做收银员,坚持到二楼当服务小姐。任性的小慧她想做什么,别人是限制不住的。在青苹果当小姐做那种事,极正常的事,值不得大惊小怪,那是小姐们自己的事,酒店所管的是向她们收取一定数量的台费。
我在可能的范围内照顾小慧,在三楼给她收拾一个房间,房间小了点,容下一张床、一张桌子,小慧自己住还够用。最近她“密”了两个朋友,一个叫红玉,另一个叫小爽。
红玉是“丽人居”美容院的美容师,年纪30刚出头,常自诩为香港美容师的徒弟。她与小慧认识并非从美容开始,区财政局赵副局长是黄总的铁哥们儿,红玉是他的情妇。青苹果一楼拐角有间车库,后经赵副局长和黄总商量,便改造成美容院,款子都是赵副局长从财政拨的。红玉原也是市话剧团的演员,饰演过**、白蛇……一副好嗓子、一副姣好容貌。剧团被财政“断奶”后经费不足,红玉下了海,开始在财政局办的鑫鑫大酒店当歌手。赵副局长常陪客人到青苹果来唱歌、来潇洒。
真情像草原广阔,层层风雨不能阻隔……赵副局长和红玉最喜欢这首歌,正像歌词唱的那样,尽情地享乐,任何风雨不能阻隔。红玉一次对小慧说:不久的将来,他们可由“地下”转入“公开”,赵副局长的妻子患很重的糖尿病,视网膜已萎缩,末梢神经炎脚趾盖全烂掉啦,现在病情正朝综合症方向发展,寿命不会太长,等她死了,自己和拉板胡的丈夫离婚,省得在我身上拉板胡似的锯来锯去。
拉板胡,我始终没琢磨明白那种事如何拉板胡,小慧向我讲这些时,也没说板胡怎么拉。
小爽在青苹果的小姐们中身份稍稍特殊,她在一楼站吧台。今年22岁,却做母亲近4年光景。人长得小蛐蛐似的,个头不超过一米五,是位袖珍小美人。17岁那年滑旱冰回来,高中的一男同学叫住她说,小爽我与别人打赌,吻你一下,我就赢了50根羊肉串。小爽说,吃羊肉串算我一份,我就叫你吻。男同学说行。这次吻,小爽觉出被男孩火爆地吻妙不可言,接下去他们偷吻了数次,男同学说,生孩子好玩呢。小爽说:我保证在咱班同学中第一个当妈妈。她的愿望在刚读完高三就实现了,或许过早地当妈妈,常表现出她需要妈妈来照顾。例如,她将孩子往婆婆怀里一塞,竟到楼下和一群小女孩跳绳玩耍。后来她的丈夫因炒股赔了钱,喝起大酒,天天醉,拿小爽的话说,挺大个老爷们硬是把自己喝废啦,十天半个月不到她的床上来。生为情种的小爽开始打扮自己,目光盯向婚姻之外的男性,缘遂她愿,一个大他十几岁的出租车司机闯入她的生活。第一次,司机直驶荒郊,撂下车窗帘,在轿车后座上折腾,她嘤嘤地哭了整个过程。司机知道自己使用遇到紧急情况刹车的劲儿,怕弄坏小玻璃人儿,在寻找请她原谅的话时,不料,小爽说:我活这么大,今天才找到了做女人的感觉。
小爽的丈夫发现此事,酒鬼有他的处理办法,纠集几个亲戚,把司机胖揍一顿。小爽需要“踩刹车”,关键时刻站到情夫一边,她说离婚。说离就离,小爽把判给她的孩子扔给娘家妈,从县城跑到市里,找到远房亲戚黄总,在青苹果酒店当小姐。司机因给一家效益很好的国营公司开车,经理常给他开绿灯,使得司机一周至少有一次开车来市里同小爽幽会--踩刹车。
×月×日
晚饭过后,小慧问我有没有空,她说请我上街去吃羊肉串,她还说她看见有个老太太烤毛蛋。小慧一脸兴奋,这是近一段时间少有的。彭三的案子发生后,没见她畅然笑过。彭三的背景很复杂,他死后社会上说法很多,有人说彭三之所以敢在本市横行作恶多年,没人敢动他,原因是他和某某市长是铁哥们,从银行贷款是这位市长批的条子;彭三必死无疑,警方不抓他,当官的也要杀他,他知道内幕太多……我原以为小慧很难从彭三死亡的阴影中走出来,她在他的阴影中生活得太久。现在看来有所改变,小慧再也不提彭三,彭三似乎成了她的一个擦肩而过的匆匆过客。
烤毛蛋的老太太说听我口音像山里人,我说是金兔村。她说她有位哥哥在凤凰岭镇邮电局上班,老太太说我们应算“半个老乡”,有了半个老乡这层关系,她特意在毛蛋上多抹不少辣油和孜然,细细加工,因此特好吃。
小慧总是吃不够羊肉串,瞧她手里握着几十根穿肉串的铁丝(小贩最后数铁丝根数算账的),说明她吃了不少。不知什么时候,她左手多了只啤酒瓶子,就着烤串、脚踩一条矬凳,潇潇洒洒地喝。引得旁边一伙吃烤鱿鱼须子的男人的评价:瞅那小姐,嘴对嘴(瓶)地吹啤酒,真耍!
小慧听后美滋滋的,远远地举了举啤酒瓶子,做了个与评价她吃烤串那位撞杯的姿势,而后又咕咚灌进去半瓶,对烤串的说:再来一洋棒子(一瓶,她故意这样调侃)!
我没制止她,让她潇洒让她疯,她练出喝啤酒的本领,同喝矿泉水差不多,原本她滴酒不沾啊!我想:让你穷喝死灌,一会儿看你到哪儿去找厕所。我观察附近至少500米内没有公厕。
小慧没有找厕所,也没有挺立街头喝下去。小爽急忙赶来:小慧,你的“铁子”来了几次电话,让你给回话呢。
因为老太太刚给我烤上一串毛蛋,还没有烤熟,我让她俩先走别等我。望着小慧疯疯癫癫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之中,寻思小爽那句话。“铁子”是固定的情伴,而且感情特好,情爱游戏中基本上玩的只两个人,没第三者,这才叫“铁子”。
小慧有“铁子”?我倒没察觉,如果说有一个,经常来嫩芽包房的中年男人,每次来都很晚,点名叫小慧陪,除非就是他。但愿小慧这回换个玩法,至少不能重蹈彭三的旧辙,别痴痴掉进情网--陷阱、圈套也说不准,到头来再被青春撞了一下腰。
×月×日
房间改建,需要先把我住的房间腾出来。黄总说,九花,在我办公室安一张床,你住。
我苦笑一下,黄总办公室过去没安床是有原因的。一般地说北方的一些老总、机关够级的干部、企业的厂长(经理)们的办公室都有一张床。黄总的媳妇坚决反对黄总在办公室安床,并说安床绝不会干好事。黄总大概为证明什么,回避什么,始终没安床,有时实在累了,依偎椅背睡一觉。
我说睡在你的办公室不合适,床是万万安不得的。
黄总表情无可奈何,思忖些时候,他说:让小慧搬到大宿舍去,你先在那间房迁就一下,过些日子我想办法解决。
与其说黄总和我商量,不如说是他的指示,他在青苹果差不多金口玉言,说啥是啥。目前能与他平起平坐讲话、敢表明自己观点的第二人是我,第一个人当然是安姐了。即使这样,我也不能轻易反对他,何况叫小慧腾出房间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小慧很通情达理的,她对我说:九花你别为难,我搬出去。小慧毫不在乎地和帮她搬东西的小爽又说又笑……我一旁心里有话不能言,有种人生难为人的感觉。
21
×月×日
昨天夜晚,我做了许多个梦,梦中多次出现二臣子,其中一个梦最真切:他被警方捕获,判了死刑,临处决前,他要见我,要吃我亲手摊的小米面煎饼。我摊了一张又一张,二臣子饭量大,这次一定让他吃饱。我把卷着生酱大葱的煎饼送到法场,法场设在金兔村南的瓜地里,瓜还没熟,生生的青瓜蛋子铺满一地,直绊脚。警察很多,二臣子跪在挖好的深土坑前,双手反绑着,我喂他煎饼吃,他咬破了我的手指,鲜血染红了煎饼卷。我问他:“血好吃吗?”二臣子说:“你的血好吃,甜、香。”我说:“多吃点……”砰,枪响,二臣子大头朝下栽进坑里。我喊他,醒来,泪水洇湿枕头。
古人说,书有未曾经我读,事无不可对人言。我的隐私还是没有对任何人说,除透露一点给小慧外,只好在日记中表述我心深处的难言之隐。
三个可谓同命相连的女人--小爽、小慧、红玉粘在一起,构成一道独特人间风景。“丽人居”成了她们三人的“香格里拉”,经常相互鼓励的一句话:姑娘有几个是囫囵个儿的,有几个老娘们死活吊在一棵树上,那才傻B呢!
我是在极想喝一点儿酒的心境下到处找小慧,在“丽人居”撞上她们喝酒,从每个人的表情看,绝不是刚要开始,起码喝得接上潮土。小慧抢先说:我今天不开工。
小爽很会来事,说:九花经理,我们三人聚聚,如果有客人……我们……
我看明白她们误以为我来叫她们回酒店的,我抓起小慧面前的酒杯,一扬脖子干进去,亮空杯子给三位女士看,说:我来加盟的。
哇!九花大姐好棒!(实际年龄小爽比我大)小爽惊喜手舞足蹈,为表示亲近改称经理为大姐。红玉拽个折叠凳给我,加了一双碗筷。小慧比小爽和红玉更了解我,嗅到我有些反常,脑袋瓜紧转转,双目呆呆望我,我用腿碰她一下,说:小慧,喝酒。
喝!白酒、啤酒、果酒三掺。一桌子熟食没动几口,酒瓶子倒空得快,小爽出去到小卖店买三次酒,最后一趟她竟搬来半箱子啤酒。
先进入醉态的红玉,酒烧膛从里向外热,脱掉外衣,戴着乳罩喝酒,黑紫的乳头从乳罩网眼钻出,凝脂般的乳山托着它,怪不得令男人疯狂般地爱她。她说:赵家的母夜叉太没文化。
小慧跟着说没文化,她直视红玉的左脸,冒出没头没脑的一句,肯定是损娘们雇的打手,真坏!
红玉的左耳根处贴块邦迪。昨夜红玉从“丽人居”回家,走到街巷拐角处,忽然蹿出两个人,一脚踹倒她,将塑料纸包的脏东西塞进她嘴里,粗俗地说:叫你嘴馋B浪!临走,用刀子割了她几下。
小慧安慰道:忍耐一下吧,等她死啦,你们就团圆啦。
别宽绰我,你的“铁子”还不是和老赵一样,甩不掉缠人的尾巴……红玉捅破小慧的苦水袋子,哗哗地流淌出来,她呜呜哭起来。
小慧眼下交上“铁子”,很神秘的,她不肯向我透露一点他的情况。种种迹象表明,自从有了“铁子”,她一改失魂落魄、自暴自弃的样子,浅浅的笑靥里泛起一层红晕,这些都使我感到欣慰。
红玉哭声仍本色,一板一眼、带有节奏;小爽开始独自哭自个的,到后来,她们仨人拥在一起,搂着肩窝着头大哭、特哭,我在一旁流泪……为她三人,间或也为我自己。
我悄然从“丽人居”走出,秋雨淅淅沥沥地落着,苍穹挥洒着长泪,寒意彻骨的秋风中,我顾影自怜,望着无尽的落雨,心在哭泣!
有人说,感情这东西像一棵大树,随着时间的推移,其根就扎得越深,要拔掉生了根的大树,谈何容易。
我感到天地骤然聚拢,紧紧压迫我,我窒息!
×月×日
雨下了快一天啦,天仍然还没有晴的意思,来青苹果的客人因天气不好,比平常稀少了些,酒店里一改素日的嘈杂和忙乱,显得有些寂静。
我在宿处的小屋呆一会儿,风不停地把雨滴得脆响,有力地摔在玻璃窗上,我听来有种重锤敲击心扉的感觉。摆脱一些烦恼的事情,唯一的办法仍是躲开。我到一楼吧台去,坐在安姐那把转椅上,将它提升起来,使我的胸部与吧台平行。值班的小姐是小爽,此时她心情相当好,明亮的眸子流出内心的喜悦。上午,司机开车从县城来,她开了一个包房,他们经常这样做,大家都明白他俩在包房做什么,给予了充分理解和宽容,最大限度地提供方便,成全他们的好事。小爽是很懂事很会处世的,她把每次司机带给她的好吃的东西分给大家,她所在的县城有山,核桃、榛子、山里红、欧李……今天,小爽很是满足,送走司机,她始终轻声哼着歌子《爱如潮水》,间或串调到《有一点动心》上。
小爽说:来点什么?矿泉水?还是可乐?
我说:扎啤吧。
慢慢地饮,面向大厅,靠近窗子有一桌客人,说是市文联的,从穿着随便、不修边幅看,有诗人和作家在里边。他们好像在吃请,做东的是一位女作者。她的年纪不轻,看样子与在座的各位很熟,称呼他们很杂,有的叫老师,有的叫老弟,还有直呼名字的。他们话题很泛,一会儿说到审判萨达姆,一会说到诺贝尔文学奖,一会儿说到时下干什么挣钱,其中一个体格较强壮的说,如果文联体制改革他就南下当“面手”,弄得好一年可挣10万20万的。他们还说开旅馆、歌厅,店主同公安局关系必须靠,不然要挨收拾的,几个人同时朝我这边望来,有一道看女孩很“专业”的男子目光在我周身游移,依稀听见他说:挺靓,好,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