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天亮啦!”晨练的老者叫他一声。
晨练的老者走近突见异常,很是上瘾。沉睡者头上鲜红,“你怎么啦?”警察走过来,另一名警察也跟过来。
郭影用虚弱的声音说:“我丈夫在山上。”
3
市政府办公室黄主任平时很少来公安局,接触警察少,因此没看出今天的气氛与往日有所不同。
“我找你们局长。”黄主任对和自己有着同样职务称呼的公安局办公室主任,不知不觉地居高临下。
做办公室主任的,都是事儿精,尤其是在官场,办公室主任就是一条鱼,精滑的泥鳅鱼!如今做官的,办公室主任提拔起来的甚多。公安局办公室主任不认得市政府办公室主任,从言谈举止看出来访者级别绝不小于姚局长,于是他说:“姚局正在听案情汇报。请问你是?”
“我姓黄,市政府办的。”黄主任从来不在陌生的比他级别低的人面前,说全自己的职务,他对此不屑一顾,也不是谦虚,职务上留点悬念效果好。
“您稍等,我去……”
“不用,我自己去找他吧。”黄主任可不在乎准许不准许,脚踏机关办公地他有种畅通无阻的感觉。
公安局办公室主任陪同过去,不敢走在前面,只好跟在后面指路。到了姚剑局长办公室门前,他跨前一步,敲门。
“请进!”
公安局办公室主任为黄主任开门,黄主任走进去。
“黄主任!”姚剑局长起身迎客,对屋子里的两名警察说,“过会儿再研究。”
两名警察走出局长室。
“我来向你请示。”黄主任说。
“噢,请示不敢。我该向黄主任请示才理所当然。”
“老姚啊,说正经的吧,我来和你商量。”黄主任说,“同你商量机关保卫科长的事。”
“王科长他?”
当时研究新一届市府机关保卫科长人选时,黄主任力荐王彪做科长。根据市政府的要求,市局派一名得力的警官到机关任保卫科长,拟三名警察名单让黄主任挑选,他一个都没相中,提出地直街派出所长王彪任科长,姚剑尊重黄主任的选择。
“把王彪撤回,再派一名警官。”黄主任说,“国庆节将至,又时逢井东建市五十周年大庆,机关的保卫工作十分重要,因此要尽快派人。”
“黄主任,王彪出了什么事?”姚剑问。
黄主任似乎不愿说,末了还是说了:“马市长对保卫科的工作相当的不满意。”他讲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马市长从来都没想过自己丢东西,当上一把市长,再去提防自己的什么东西被小偷偷去,实在没那必要。设想一下,闲乱杂人谁能随便到市长跟前,班上时间前呼后拥,班后车子送他到家,深居简出。一个月前,马市长在自己办公室丢了部手机。
“你过来一下!”马市长对着听筒发威。
“哎,哎!”黄主任一听,神情一下子就蔫了,气喘不匀称。一般说来,市长不用这种口气和他说话,电话里听出市长发火,而且火气不小。别的不用想,挨一顿训是不可避免,只是没有一点心理准备,到底是因为什么?
“都谁能进我的办公室?”马市长劈头盖脑地问。
“唔。”平素巧舌如簧的黄主任,此刻舌头麻木,像给牙签别直。
马市长愠怒,刚拿出的冰箱冷冻食品似的,脸上冒着寒气。
“我有一把钥匙。”黄主任说。
“我知道你有,除了你还有谁能开开我的办公室?”马市长问。
“没有别人。”黄主任目光仍旧疑惑,说,“只我一个人有您办公室钥匙。”
“近日别人使用过吗?”
“噢,没有。”黄主任眼前迷雾散去,低声问:“出了什么事,市长。”
马市长说:“我手机丢了。”
凌厉似乎睡得很沉,没听到有人叫自己。”安姐回答刑警的问话
五层市政府大楼,几位市长在二楼,和市长同楼办公的只有政府办公室的几个科室,由于是重要部位,楼口设有保卫科、秘书科,生人难走进二楼深部,随时随地受到拦截。
“还有一条玉溪烟也不见啦。”马市长说。
马市长傍午被市委康书记叫去,走得匆忙没带手机,放在办公桌上,回来是下午,发现手机不见了。他没立即声张,找了找,抽屉、衣袋里,都没有。
“怪啦?”马市长坐在椅子上沉思默想,他想抽烟,柜子里的整条玉溪烟不见了踪影。
黄主任不想说的话,说了出来:“我一个上午都在开发区开会,才回来。”
马市长笑,显然内容很多。
黄主任实在没必要为自己洗清什么,市长至于因丢了一部手机和一条烟,而怀疑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办公室主任吗?
“保卫科谁值班?”马市长问。
“王彪。”
“哦,记得你说王彪是刑警。”
“当过刑警,之前是派出所所长。”黄主任说。
“他是不是干了很长时间机关的保卫工作?”马市长含蓄而委婉地说,“最好到市公安局选一个经验丰富的做内保的人来当科长,刑警不太合适,也大材小用喽。”
黄主任听出埋藏在市长话中的指令,王彪卷起铺盖走人。大白天的市长办公室给贼偷了,保卫科长失职,市长怪罪理所应该。撤,坚决撤。
私下里,黄主任和王彪有交情,地直街派出所所长管着一片,数家洗足房在该派出所辖区内。黄主任声称自己几戒:戒烟、戒酒、戒色。
的确没人见他抽烟喝酒,包括情人什么的。可是一个功能健全的男人,什么都不沾令人敬畏。其实,也不是什么都不沾,迷上浴足,晨曦中如花朵一样绽放。一股血腥刺鼻,遇不顺心的事,两只脚往药汤里一泡,一切烦恼烟消云散。王彪和他有着同样爱好,他们的友情从泡脚开始。
“马市长在气头上,你先离开也好。”黄主任说,他不能火上浇油地借高训斥王彪一顿,话说得焯透菜一样柔软。
“出鬼了,没有生面孔的人进来呀!”王彪觉得蹊跷,蹊跷得有道理,进市政府需过两道岗:大门一道,大楼里一道。有什么扎眼的人,难通过这两道关卡。
“一定是个高手。”黄主任说,他认为光天化日之下敢到市政府里来行窃,而且偷了市长的东西,贼胆包天!技高者胆大,是位神偷无疑。
刑警出身又当了多年基层派出所的所长,王彪对辖区内,直至全井东的小偷了如指掌。他想起一个人,很快被自己否认了。在井东,那人的确是个神偷,可是他金盆洗手多年,如今有了自己的买卖,经营得不错,不会冒险去偷一部手机和一条烟。
“贼打碎我的饭碗……我走。”王彪说,“还请主任给姚局长好好说说,回局让我干老本行。”
“这你放心!你这尊神是我请的,当然得我去送。”黄主任满口答应。
姚剑局长几乎不相信,如今持手机的几亿人,偷手机用去市政府吗?如此说来,贼不是奔手机去的,顺手牵羊偷了市长的手机和香烟而已。
“丢了别的东西没有?”姚剑说。
“没有。”
“马市长的手机特别吗?”姚剑又问。
黄主任明白姚剑指的“特别”是什么,说:“很普通的一款手机。”
姚剑不再分析案情,说:“黄主任觉得有撤换的必要,我同意。”
“姚局长,我要说一句,也是为一位同志负责任。王彪同志任保卫科长期间,尽职尽责,是一位好同志。”黄主任兑现他对王彪的承诺,在公安局长面前美言。
“黄主任的意思是安排他的工作,没问题,王彪的工作没问题。”姚剑说。
这时,电话铃声响起。
“哦,对不起,我接一下电话。”姚剑说。
“你接,你接。”黄主任说。
姚剑接听,脸色骤变,异常严肃,说:“我马上赶到。”
黄主任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断定出了大事,不然姚剑不会那样严肃,他索解的目光望着姚剑。
“凌秘书长被人杀死在西山。”姚剑道出惊人消息。
“啊!是凌厉?”
“是,我得立刻赶过去。”姚剑站起身。
孰轻孰重,黄主任用不着掂量,说:“保卫科长的事,改日再说。”
“只能这样啦。”姚剑说。
4
刑警分头和酒店员工了解情况,张国华在副总经理办公室里和安姐谈话。
“九花姓田,没人叫她的大名。挨领导训斥,远远地望着自己。
张国华注意到一个细节,安姐身子紧靠椅子背,说明她的脊背阵阵发冷。突发的命案使她震惊,整个人还深陷在惊悚之中,这样的情绪多少影响了刑警的调查。他尽量把话问得平常,以稀释她的惴惴不安。
“小慧是她的同乡?”张国华问。
“她们一起来的,小慧和九花亲如姐妹,和常大香就疏远一些。”安姐提到一个陌生的名字。
张国华不放过每一个细节,问:“常大香是谁?”
“也是金兔村的,和小慧、九花一个村子。”安姐说,“常大香比她们俩早来一年,是她介绍她俩来的。”
“常大香在吗?”
“半年前她就离开了酒店。”安姐说了那个不需再去问的线索,“和一个大款去了香港。”
常大香像只鸟在张国华的脑海盘旋一下,倏然飞走。他没去追寻,继续提问题:“她们与什么人结过怨吗?”
这个问题不太好回答,首先排除九花。她所处地位很特殊,是总经理黄毛的情人,形象一点儿说,是黄总的一只小鸟,黄毛金屋藏娇,没人敢碰她,也很难接近她。因而,和什么人纠葛、结怨说不上。倒是小慧复杂些,酒店小姐接触的人庞杂,小姐和客人之间结怨结仇,嫖客杀死小姐已不是什么新闻。
张国华见到她两片嘴唇碰了碰,没说出什么话,但并不意味无话可说,不愿说间或不好说。现在不是深入话题的时候,只是现场勘查,案子侦破方向还没定。于是,他暂时放弃深问她。需要问的还有一个关键的问题,他问:
“怎么和黄总联系?”
安姐顿时有了惊悚以外的表情,她说:“手机的号码告诉你们了,我一直在与他联系,始终关机。”
“手机以外的联系方式?譬如他家里的电话号码。”张国华说。
“他没有家。”她说得很简短。
安姐说黄毛没有家,包含如此多的内容:没建立家庭,没娶妻,没有其他住所。
“他住在酒店。”她说。
“带我们去看一下他的房间。”张国华提出要求。
“你们已经去过啦。”
“去过……你说的去过是什么意思?”
安姐的鼻孔里有一种被称为轻视的气流在行走,发出的声音最易理解,嫉妒加嗤之以鼻。
张国华还在想她说的去过,难道发生命案的房间就是黄毛的房间?如果是,死者该是他和九花啦,那小慧又怎样解释?
“其余的时间黄总住他的办公室。”安姐淡淡地说。
“那我们去一下他的办公室好吗?”张国华征询的口吻说。
应该说安姐的态度很好,很配合。她把刑警带到三楼的一个没有任何标记的镂花木板门前,说:“我们都没钥匙。”
张国华随手敲了几下门,没人答应。
“昨天晚上黄总还在店里。”安姐说。
“几点?”
“零点前。”安姐说得很肯定。
“是谁见到他?具体情形?”
“我。”安姐回答,只一个字。
张国华敏锐地见到一种东西在她眼睛里隐藏,优秀侦察员是大半个心理学家,能捕捉到内心深处的东西。喔,面前这安姐知道很多破案所需要的东西,不过,此时还是先不能详谈,以后肯定要找她。
“安经理我们调查先到这儿,以后还要麻烦你。”张国华说,“有黄总的消息,马上告诉我们。”
“哎,不客气,需要可随时叫我。”安姐说。
“谢谢!”张国华走向楼梯,到了缓台,想到一件事,转身见安姐站在原地未动,脑海一闪而过:“出人命啦!”,他朝上走几级楼梯,说,“你们酒店可以正常营业了。”
现场勘查完毕,两具尸体被运走。刑警们集中在一楼大厅里休息,也等候支队长的命令。
“收队!”张国华下令。
刑警们走出旋转落地玻璃门,张国华接到姚剑局长的电话,说西山发生了一起命案,让他继续负责青苹果酒店的案子,叫柳雪飞马上带法医刘浩到西山勘查现场。
“雪飞,你去吧。”张国华说。
“好,我就去。”柳雪飞准备走,对张国华说,“张队,员工反映,案发前黄总在酒店里,案发后他再也没出现。”
张国华点点头,说:“我知道啦。”
回到警队,张国华坐下来,梳理这个案子。他布置专案组下午召开案情分析会,姚局长说他尽可能赶过来参加。
在心里重新勘查一遍现场,是张国华多年刑侦工作养成的习惯,他自称是反刍。动物把粗粗咀嚼后咽下去的食物再返回到嘴里细细咀嚼,然后再咽下去,称反刍,也叫倒嚼。动物吃草是这样,张国华反刍案子有所差异。首先是,现场勘查不是粗粗的,而是尽可能的细致,之所以需要反刍,他认为百密难免一疏,倒嚼每一个细节都可能有新的发现。
青苹果酒店的建筑最先反刍出来--由三个部分组成,一至二楼是餐厅;三至四、五楼是客房,六楼是员工的宿舍。三楼辟出半个楼层为办公区,走到办公区的尽头,走廊转了弯,一连几个房间,一般人员是不准随便进入的,九花宿在其中一个房间,小慧住在此楼层,在九花房间的隔壁。奇怪的是,遇害的当晚,小慧不在自己的房间,却和九花在一起。遇害前她们穿着睡衣,双双死在床上。
倒嚼到这地方,张国华加细。
“小慧平常睡在这里?”张国华问安姐。
“偶尔,小慧偶尔睡在这儿。”安姐语气酸溜溜地说,“平常有人和九花睡。”
安姐闪烁其词,张国华猜出她所指。和九花睡在一起的是总经理黄毛。
昨晚黄毛在家,小慧何故睡在九花房间里?又陪着故乡姐妹挨枪?
“一切都是计划好的吗?”张国华大大的疑问。
没人回答,张国华继续倒嚼。食物不是粗糙,而是钢铁一样坚硬,他硌了牙,恐怕要费一番工夫。
黄毛?黄毛?黄毛?被杀的有他情人,他非但没露面,还神秘地消失了。他与这起案子的关系,是凶手?是参与者?无牵无涉他干吗悄然消失。
如果是巧合,作为酒店的总经理他离开不会太久,倘若外出他不可能不做任何的交代就出远门。
“安姐应该知道。”张国华倒嚼出一个结论。
案发当夜,住在酒店客房的旅客23人,一个人来自河南安阳,三个人是广东韶关,另外19人是蚌埠的旅游团。一一查对,没有人具备作案时间,可以排除。
餐厅最后一桌客人是10点钟离开的,零点前,一、二层楼已打烊。员工也做了简单的询问,没人在零点后见到陌生的可疑人,奇怪的是黄总也没人看见他出楼。
“那他人哪里去了?”张国华疑问。
5
封堵西山路的警察见郭影整个人都虚弱下去,没太在意她说的话:“我丈夫在山上,我去找他。”
“你不能进去。”警察坚持原则。
“我丈夫是凌副秘书长。”郭影换个角度,搬出大名鼎鼎的市府副秘书长,目的是让某警察知道自己找谁,以期特别对待放行。
不料,有个警察惊怔地望着郭影。
“怎么啦?”郭影觉得警察莫名其妙。
“你是凌、凌秘书长的爱人?”警察仍然发愣。
“是。”她说。
“他被人枪杀啦!”警察说。
“啊!”郭影顿觉天旋地转,身靠着一棵树才没倒下。警察隔着警戒线扶她一把,她猛然蹿起来,像只遭枪的兔子,做生命最后的挣扎,一跃而起,冲破警戒线,把扶她的警察拖出很远,然后甩开,疾风闪电似的疯跑上山。
给甩到一边的警察来不及清醒过来,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望着奔跑的身影在视线里消失。
“她是死者的家属。”另一名警察说。
“是妻子。”警察说。
冲破警戒线犯法,要受到拘留惩罚。这个女人例外,警察没去追她。
出事的具体地点在哪里郭影不知道,反正在山上,她飞一样朝山上跑。那时她像一张给雨打湿的窗户纸,哀伤而沉重,头脑成了一座深冬光秃秃的山,空旷而没一丝生命迹象。巨大的痛楚侵入她的肌体,脑海闪过:死亡,死亡!
几个小时之前,一位晨练的老者,穿着一身白,云一样地飘向山头。那儿有一块林间空地,他在此地打太极拳。
凌厉突遭枪倒下的姿势像电影的慢镜头,回头看一眼凶手,他肯定看清了凶手的面孔,没来得及惊讶,额头流下的血弥漫眼睛,他在一片红色的世界中倒下去。一切来得太突然,没来得及痛苦,因而死后的面容平静,表情不难看。
晨练的老者发现凌厉之初,以为是一个露宿者,夏季的西山常常有露宿的人,大多数是情侣,城市的空间太小,它永远满足不了人们的欲望。在清风如许,月光如水的环境里亲密接触,千篇一律的旅馆环境怎么可比拟啊!
“这怎么可能?”黄主任听后差点跳起来,前所未有、闻所未闻市长丢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