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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这里是恐怖的森林(9)

由于日晒雨淋,野桂花树的表皮已经朽了,滑腻灭地生着一层青苔。戈龙张开两臂,平衡着身子,分外小心地起落着步子。刚走了几步,他忽然听到身后的森林里传来了“扑腾扑腾”的脚步声,是土匪又追上来了!也就在这个当口,戈龙猛地发觉对面山包上虽然长满了树木和草丛,但树林并不深厚,树干的空隙间,透出了苍茫的暮色。

啊!前面不是一片森林,而是一座悬崖!戈龙惊得一下子收住陴步,呆立在野桂花树上。一时间,他急得有些拿不定主意了:前面是悬崖,后面是土匪。走过去吧,就上了绝路;退回去吧,要跟虎狼碰面!这可怎么办呢?

戈龙的一双眼,急得冒出了火星孓,滴溜溜地打着转,朝四下寻找着出路。

这时候,森林里扑腾扑腭的脚步声越响越近了。一群受了惊的鸟儿拍打着翅膀,扑地飞过戈龙的头顶。

戈龙一看无路可走,冲过野桂花树,窸窸窣窣地钻进悬崖边的深草里。

这是一片密密丛丛的齐人深的茅草,草叶上锯齿似的小刺,在戈龙的手上、脸上、腿上,割出一条条血口。戈龙哪里还顾得上这些,连扑带爬地拚命往草丛深处钻。钻着,钻着,他发现前面的草丛里,有一棵又粗又矮的大树,树身上有一个黑糊糊的洞口。这个树洞,被又高又深的茅草丛严密地包围着,十分隐蔽。戈龙睁大两眼,盯住这个树洞。这时,从悬崖那边,传来了普利诺的叫声:“好啊,脚印上了野桂花树啦!这鬼娃娃跑到悬崖上去啦!”

芒鲁也叫起来:“啊哈哈,这回我看他还往哪里跑!这手巴掌大的岩子,就是个跳蚤,也别想躲过去喽!”

“走,咱们快过去!”

接着,就是脚步声。

普利诺和芒鲁追过了野桂花树。

土匪已经追过来,我要是再往前钻,茅草发出响声,就会被他们听见。不行,不能再往前钻了!干脆,先到树洞里躲一躲再说。

戈龙拿定了主意,就像一只寻食的壁虎似的,身子紧贴在地皮上,无声无息地朝那黑糊糊的树洞爬去。

戈龙摸到了树洞下,刚一探身进去,突然,一个恐怖的景象,吓得他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在黑糊糊、阴森森的树洞里,藏着一个长满了黑毛的骷髅似的怪脸。在这张黑毛怪脸上,可怕地闪动着一对绿黄色的眼珠和两排白亮亮的尖牙。

不等戈龙把头缩回来,一双长满了长长的黑毛的大爪子,就呼地一下伸出洞口,抓在戈龙的脸上。

就在这一刹那间,戈龙看清了,这是一只相貌凶恶的大黑猴子。它的个头长得跟戈龙不相上下。大黑猴子的一双指甲尖利的大毛爪子,抓得又猛又狠,戈龙躲闪不及,一下子就被抓了个满脸淌血,痛得他叫不敢叫,哼不敢哼,上下牙紧咬在一起,浑身直打哆嗦。

这时候,戈龙更不能躲闪了。一躲闪,大黑猴子就会“吱哇”乱叫着,从树洞里窜出来,惊动了土匪。

戈龙不顾一切地迎着大黑猴子抓挠,硬是挤进了树洞。他猛扑上去,伸出双手,死死地掐住大黑猴子的脖颈。大黑猴子被掐得喘不过气来了,更加拚命地抓挠戈龙的脸。它那尖利的爪子,把戈龙的脸全抓烂了,黏津津的血水顺着脖子直往下淌。

可是,戈龙毫不松劲,紧咬着牙关,下死力气掐住大黑猴子。

终于,大黑猴子的四肢瘫软了。

戈龙的力气也耗尽了,身上软得扑簌簌直淌虚汗。他蹲缩在树洞里,双手抱住大黑猴子,一面喘息着,一面尖起耳朵,听着洞外的动静。

这时,只听普利诺大声对芒鲁说:“这鬼娃娃一定是藏在什么地方了。快!你搜那边的树林子,我搜这边的茅草地,见着他的影子就开枪!”

戈龙一听,坏了,狡猾的普利诺要搜茅草地,他很快就会发现这个树洞的。我躲在这儿不跑吧,非让他给活活堵住不可;要跑吧,也不行,茅草一响,他发现得更快。这可怎么办呢?

戈龙急得浑身上下小猫抓似的,被大黑猴子抓烂了的脸颊,越发痛得火烧火燎的。他后悔自己不该钻进树洞里来,后悔自己不该走到悬崖上来,后悔自己没选好道路。现在怎么办?往哪里跑?又怎么跑呢?戈龙感到绝望了!

茅草丛里传来了普利诺的脚步声。“唰啦,唰啦”,他正分开草丛,朝戈龙藏身的大树这边慢慢地搜索过来。

戈龙急红了眼,从怀里掏出小竹管,咬在嘴里,然后,从腰里拔出了牛角尖刀,紧攥在手里:哼!只要他发现了我,我就跟他拚啦!捅不死他,也要放放他的血!反正我不能白死了!普利诺越走越近。戈龙的刀越攥越紧。

……忽然,普利诺扭头冲树林那边大声吼叫起来:“芒鲁!你把眼珠子瞪大点,小心让这鬼娃娃躲了!”

“躲了?往哪儿躲?”芒鲁咧嘴笑起来,“他就是变成一只猴子蹿上了树,我也要抓住尾巴把他揪下来!”什么?变成猴子?

戈龙瞅瞅瘫在自己坏里的大黑猴子,突然,他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全身的热!股勤儿地宣往脑袋瓜上涌。变成一只猴子,变成一只猴于?刹那间,戈龙来了主意。他要把自己的衣裤给大黑猴子穿上,可转念一想,光穿上衣裤也不行呀,这大黑猴子脸上是毛,四只爪子上也是毛,露在衣裤外面,哪像个人样呢?再说,衣裤要是不紧身,连它身上的毛也难免露出来呢!这怎么办?有了!我剥了它的皮!戈龙想到这里,迅速动作起来,使出了他跟阿达学得最到家的剥兽皮的功夫,熟练地扭动着牛角尖刀,飞快地剥起猴子皮来。眨眼工夫,大黑猴子的长满了长毛的皮就被完整地剥了下来。戈龙把红布包头一圈又一圈地缠在光溜溜的猴头上,然后,又把自己的黑布衣裤穿在了大黑猴子血糊糊的肉身子上。大黑猴子身上不断渗出的紫红的血,很快浸透了衣裤,把衣裤牢牢地粘在了肉身子上。

戈龙做完了这一切,忙出了一身大汗。他抹抹脸上的汗珠,侧耳听听洞外的动静,判断出普利诺离自己还有一段距离。

戈龙悄悄地钻出树洞,把穿上了衣裤的大黑猴子扛在肩上5抬腿朝野桂花树的方向猛跑起来。他边跑边故意撞得茅草棵稀哩哗啦地乱响。

“芒鲁,快过来,他在这!”

普利诺一面叫着,一面紧追了上去。

戈龙很快跑到了横倒在山涧上的野桂花树边。

普利诺在后面紧紧追赶着,一面追,一面骂:“母狗养的,我看你这回还往哪儿跑!”

骂着,骂着,他举起左轮,冲着茅草晃动处就是两枪。

“砰!砰!”

子弹“嗖嗖”地擦着戈龙的耳边飞了过去。戈龙佯装中弹,惨叫了一声:“啊!”

跟着,他把大黑猴子脸朝下扔进了山涧里。只听“咕咚”一声,大黑猴子摔在了乱石堆里。与此同时,戈龙一个翻滚,钻进了一旁的深草里,嘴里紧咬着小竹管,一动也不动地缩在草窝窝里。

普利诺和芒鲁同时赶到了野桂花树边。就着苍茫的暮色,他们看见深深的涧底的乱石堆里,脸朝下,背朝上地躺着一个个子不高的孩子。这孩子,头缠红布包头,身穿黑布衣裤,浑身上下摔得血糊糊的,没有了一点好地方。

“好啊!摔成肉酱啦!我看你还跑不跑!”芒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狡猾的普利诺盯住涧底的孩子,不错眼珠地望了好一阵,一甩左轮,“砰!砰!”对准这孩子的后心给了两枪。

不多一会儿,只见一小股殷红的血,像条细蛇似的,从这孩子的肚子底下慢慢地爬出来,一直爬进了石缝中的小溪流里。小溪流很快变了颜色。

“哼!”普利诺这才把枪插进腰里,“鬼娃娃,摔死算便宜了你!别说你跑不出我的手心,就是跑出去了,约哈古森杯里虎狼成群,也休想活着出去!”

说罢,普利诺冲芒鲁一歪脖梗:“走!”

两个土匪一前一后地通过野桂花树,朝森林里走去。戈龙终于脱险了!

他从草窝里钻出来,吐出嘴里的小竹管,放在手心里看着。蓦地,眼前闪现出阿达高大魁梧的身影和亲切的脸庞。阿达呀,你在哪里?我到哪儿去寻找你?戈龙抬头朝四周望望,四周一片寂静,四周一片昏黄。谁来回答戈龙呢?

几只被枪声惊吓得丢了魂的猴子,此刻缓过了神,窸窸窣窣地从树枝间钻出来,抓耳挠腮地挤巴着小亮眼,痴痴地望着这个孤零零的站在树下的光着脊梁的孩子。

森林里起风了。凉风吹过山涧,茅草瑟瑟地抖动着。戈龙在凉风中冷得打个寒颤。

是啊,森林里虎狼成群的,眼看天又要黑了,我怎么才能认准方向,走出森林,把情报送回去呢?

戈龙想起了阿达临分手时教给他的辨认道路的方法。他仰起脸,寻找一棵能遥遥地望见糯茶山的最高的树。

树上的猴子们以为戈龙仰着脸在打它们的主意,不知道是哪一只带头的猴子首先发出了危险的信号,紧跟着,“忽啦啦!”猴子们一哄而散,夺路窜逃。因为森林里树树相连相接,它们从一棵树蹦到另一棵树上,眨眼工夫,就无影无踪了。

猴子们窜逃的方法,猛地提醒了戈龙。好啊!我不也可以爬到树尖上去,一树连着一树往前走吗?这样,不但可以认准糯茶山的方向走下去,还可以躲避地上的土匪和猛兽。

戈龙的身上一下子热呼起来了。

戈龙越过山涧,十分灵巧地爬上了一棵高树。攀在这棵髙树的树尖上,他遥遥地望见了糯茶山。

啊!戈龙第一次发现,当天色渐渐暗下来的时候,在星光开始闪亮的蓝宝石似的天幕的映衬下,高高的糯茶山的剪影是多么美丽啊!

当戈龙,像一只猴子一样,从一棵树尖跳到另一棵树尖上,一树连一树地朝糯茶山方向奔去的时候,在他的头顶上,一只从马店起飞的灰色的鸢鹰,也扇着翅膀在朝糯茶山方向飞行。

这是贡布老爹的鸢鹰。它带着曼萨老板的一封“老少除尽”的密信,在做天黑前的最后一次飞行。

就着从后窗口射进来的微弱的晨光,一只握着牛角尖刀的干瘪的手,在一小片竹叶上刻着歪歪扭扭的字:

大雨来临切莫出门。

巴。

灰色的鸢鹰昂着脖颈,站立在藤篾圆桌上,闪着亮眼,盯住刻字人的一举一动。

刻字人抬头望望,窗外黎明的天幕上,还闪烁着一两颗白色的星;又歪头听听,四下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响动。他熟练地把竹叶卷成小卷,小心地塞进一根手拇指粗细的小竹管里。当他正要把小竹管往鸢鹰的尾巴底下拴的时候,突然--“砰!”

竹门猛地被推开了,顾铭走了进来。刻字人吃了一惊。但是,当他扭过头来的时候,脸上却堆满了笑:“嗬嗬,早啊!顾铭连长。”顾铭点点头:“没有你早啊,贡布老爹!你又要给曼萨老板送什么消息啊?”

贡布的脸唰地变了色。他急忙从小竹管里抽出竹叶。一个战士抢上一步,去夺竹叶。可是,晚了,贡布已经把竹叶塞进嘴里嚼烂了。顾铭在一旁冷笑道:“用不着了,贡布。你的信里既然有秘密,我也不想看了。我只需要知道,按照你跟曼萨老板的通讯规律,今天早上你应该送竹叶密信,还是应该送芭蕉叶密信!”

贡奄的眼里闪出凶光,他突然举起牛角尖刀,直朝鸢鹰猛刺过去。“砰!”

顾铭的盒子枪响了,子弹正打在贡布握刀的手上。当啷广贡布的刀掉了。

受了惊的鸢鹰扑打着翅膀飞起来,落在后窗口上。它忽悠着身子,回头朝竹楼里张望。

贡布用脚一跺竹篾楼板,冲鸢鹰大叫起来:“飞!飞!”

鸢鹰一扭脖子,“扑楞楞!”从后窗口飞了出去。“哼!”望着鸢鹰飞走了,贡布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狞笑。他捂着淌血的手,慢腾腾地坐在藤篾圆凳上。顾铭一挑眉梢,向贡布逼近了一步:“别高兴得太早了!难道你忘记啦?每次鸢鹰飞起来的时候,总要在你的竹楼上空绕三个圈,等你发出最后的信号,它才决定自己的去向。”

说着,顾铭急步走到晒台上。他仰起脸,只见鸢鹰正在竹楼上空盘旋。顾铭从怀里抽出一条雪白的毛巾,在头上晃了。

鸢鹰打着旋儿,又慢慢地朝贡布的竹楼降落下来。顾铭扭脸对竹楼里的贡布说:“是啊,如果你晃红布包头,那鸢鹰就要飞向马店;如果你一直不发信号,鸢鹰绕完了三个圈以后,就自由自在地飞出去寻食吃了。有时候,它还会给你叼些野味回来。对吗?”坐在藤篾圆凳上的贡布像是没听见似的,慢慢地闭上了眼皮。

“你还要打什么主意呢?”顾铭冷冷地一笑,“不错,你的主意是不少。可是,你没想到吧,巴木利就通过观察鸢鹰的活动规律,识破了你和果沙。只可惜他一直不敢大胆地告诉我们。不过,现在他讲得也不晚啊!”

这时,巴木利披着一块黑毯子,缩着肩头,颤抖着身子来到了贡布的竹楼下。他走上晒台,迎着下降的鸢鹰伸出一只手臂。

跟巴木利非常熟悉的鸢鹰,平稳地落在了他的手臂上。顾铭对巴木利感谢地点点头,又扭脸对贡布说:“你看,你的鸢鹰又回来了。对不起,我们要借它用一下。曼萨老板不是急着要血洗格黑寨吗?好,我们就告诉他,让他通知森林里的全部人马,明天拂晓就出林行动。而我们这边呢?你已经知道了,剿匪的大部队在今天中午就要提前赶到了。今天半夜,我们就在蓝芒河布下伏兵;明天一早,只要你的难兄难弟们一过了蓝芒河,就再也别想回约哈古森林了!”贡布斜着充血的眼睛,恶狠狠地瞪了顾铭一眼:“哼!你们休想学会我的字体。字体不像,曼萨老板是不会相信的!”

“可惜啊,你的字体,还是你自己教给我们的。”顾铭说着,从衣袋里掏出了一小片芭蕉叶,展现在贡布的眼前。

这正是贡布让果沙送的那封密信。贡布的鼻孔里长出了一口气,无力地闭上了眼皮。忽然,他猛地朝前一扑,捡起地上的牛角尖刀,大叫一声,对准自己右手的手腕,狠狠地割了一刀。

登时,一股紫血,箭似的从他的手腕上喷射出来,飞溅在竹篾笆墙上。

“咕咚!”贡布倒下了,脸惨白得像突然抹上了一层石灰。鸢鹰又飞起来了。

顾铭站在晒台上,晃动着一块红布包头,指示着鸢鹰的去向。

鸢鹰扑楞着灰色的翅膀,飞向了约哈古森林。戈龙从一幢竹楼的窗口里,探出了缠满纱布的脸儿。他朝着飞向约哈古森林的鸢鹰,高高地举起了一只手:“飞吧,鸢鹰,你这是最后一次往马店送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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