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平自己也记不清他已经在临江茶楼喝过多少次茶了。
他只记得去年的十月，临江茶楼开张那天，茶楼老板潘吉美亲自将大红请柬送到了市公安局办公室，他拿着大红请柬，心想这世界上的事情真的是见怪不怪了，一家茶楼开张，算哪门子的事，还要市公安局去给他们捧场呀。
潘吉美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笑说：“贵市成副市长也要去的，他说这是对海外华人一片爱心的支持。”
郭平才知道这个相貌漂亮、打扮华贵的风姿绰约的年轻女人原来不是春丽市人，是一位从泰国过来的华人，而且和春丽市的常务副市长也拉上了关系，说道：“好吧，我一定叫人去。”
“不，我想请郭主任亲临我们茶楼。我们茶楼也好借借你的光啊。”
去了临江茶楼，他才知道这个潘老板可是非同一般的角色。这天来给她的茶楼剪彩的人的确都是很有身份的人。有工商、税务、文化等单位的头头，副市长真的也去了。他还带去春丽市各新闻媒体的记者。那场面真是热闹非常。潘吉美也大方得让人惊诧，她当场送给每一位客人的礼品是一对价值一千元的翡翠手镯。剪彩之后，潘吉美让他们去茶厅品茶。喝过茶之后，又将他们请到春丽市最高档最豪华的春丽大酒店喝酒吃饭。有人私下里估计，临江茶楼剪彩，潘老板的开销不会少于十万。也不知是临江茶楼的茶好喝，还是潘吉美太热情，或许是临江茶楼的服务小姐长得实在太漂亮了，剪彩之后，他就经常去那里喝茶。有时，他自己都有些责怪自己怎么老是往临江茶楼跑。可是几天不去，他的心里就有一种空落落的像是丢了什么的感觉，就要过去在那里坐一会，喝杯茶，和服务小姐扯扯谈。
他郭平常常要给人帮忙摆平一些纠纷，还经常被人请到酒家的包厢吃饭喝酒的，请他的人还常常花钱请个小姐来陪陪他，但他从来还没有碰到过像临江茶楼这样秀色可餐、温柔娴静的小姐。那丹凤，看上去不过二十来岁，白皙的皮肤，丰腴的胸脯，眼睛大大的，眉毛细细的，脸蛋红红的，鼻梁高高的，说话的声音细细的、柔柔的。你坐那里喝茶，她就站在一旁侍候，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一缕清香，让你时时处在一种冲动之中。你要说热，她就给你轻轻地打扇，你要说冷，她就给你将空调暖气打开，你要说茶凉了，她就忙着给你换上一杯热的。但有一条，她不让你碰她。她说这是潘老板的规矩。潘老板对他也说过，她的茶楼要是像别的酒家那样养着一群鸡，专门用来招徕顾客，她的茶楼就开不长久了。尽管社会上这种靠用女人的色情来拉生意的风气十分严重，但中国的国法不允许鄢么做。她是海外华人，她惟望自己的故国欣欣向荣，繁荣昌盛，而不能给故国营造滋生腐败和犯罪的温床。这让郭平对潘吉美有些刮目相看，觉得一个从资本主义社会走来的生意人，能有这种思想，能坚持这么做，的确很不简单。但每次和丹凤坐在小包厢里，看着丹凤秀色可餐的面容，他心里痒痒的真想啃她一口，捏她一把。
在别的酒家茶楼，这根本就算不得什么事。他郭平还睡过几个服务小姐，也就给她们一点小费而已。
这天中午，郭平没有回家，一个企业界的朋友约他去龙腾大酒家吃饭，这个朋友还请了个小姐陪他。喝了几杯酒，还搂着小姐唱了几支歌，跳了一阵舞，两点钟从酒家出来的时候，他总觉得自己的胳膊窝里还留有那三陪小姐身上肉肉的芳香，他的心里就有一种难以压抑的兴奋。
他没有去公安局上班，穿过大街，再穿过河街的小巷，来到临江茶楼。
“郭主任，今天谁请你喝酒了呀。”
潘吉美远远地就迎上来，笑笑地说：“喝杯茶，休息一会，酒就醒了。不然，这副模样怎么去上班。”
郭平没有做声，一边往茶厅里面走，一边用眼睛往大茶厅瞅。
“郭主任你先去包厢坐，我叫丹风给你上茶。”
潘吉美知道他在瞅谁，这么说的时候，就往那边茶房去了。
郭平径直走过大茶厅，从里面的过道往左走，到了尽头，轻轻将壁板一推，那壁板原来是一扇小门，小门打开，里面有一间不大的房间，和别的包厢一样，这间包厢的一边墙壁上挂着一幅水墨画，另一边墙上则是一幅裱装得十分精致的郑板桥“难得糊涂”四字。临江的那一边，是一面大大的玻璃落地窗。站在窗前，滔滔东去的春江一览无遗。房间的中央摆着一张心方桌，四周摆着几把木椅。郭平刚走进包厢，丹凤就来了。一只手里拿着一只茶杯和一个茶盘，另一只手提着一把茶壶。丹风在临江茶楼做了半年多的服务员，在潘吉美的调教下，沏茶的功夫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她将茶杯摆在茶盘里，手一抬，茶壶里的开水就耐进了茶杯，一缕沁人心脾的清香随着热气从茶杯散发开来。几片针头一般的茶叶在茶杯内上下打了几个翻身，就定定地插在了茶杯的底端。透过茶杯看那茶叶，翠绿而晶莹。那茶水也变成了鹅黄一般的颜色。
“郭主任，请喝茶。”
丹凤柔柔地叫了一声郭平，勾下身子双手端起茶杯，恭恭敬敬递过去。
郭平似乎没有听见丹凤的话，就在丹凤弯下身子端茶杯的时候，他的目光从她的无袖衬衫前的浅领口窥视进去，看见了被薄薄的衣衫遮盖着的那一对鼓鼓的奶子。下午的阳光斜斜地照在落地窗的玻璃上，使得整个的包厢格外的明丽，有一种透亮的感觉。他发现丹凤的奶子在这种透亮中是那么的丰满、白皙、瓷实。平时一些有求于他的人请他进包厢喝酒，必定是要请三陪小姐的。那些小姐为了得到几个小费，你要不摸她不理她，她还不高兴哩。她会有意地将胸口靠在你的肩头摩挲，揉搓。把玩陪酒小姐的奶子其实是最平常不过的事。这么想的时候，郭平情不自禁地伸出手，一把将丹风搂进了自己怀里：“我给你小费。”
他有些气喘地说。
“郭主任，别这样，要是被潘老板看见了，就不让我在这里干活了，”丹凤吓得不知所措，一边哀求，一边挣扎，茶壶里的开水泼洒了一地。
“郭主任，今天我来陪你喝杯茶。”
这时，潘吉美推门进来，看见丹凤被郭平搂抱在怀里，惊讶道：“郭主任今天酒喝多了呀。”
郭平连忙松开手，尴尬道：“多喝了几杯，脑壳就不听使唤了。”
潘吉美对丹凤正色道：“郭主任酒喝多了，你大惊小怪什么，要是让外面的客人听见了，不说我的茶楼养着鸡，也会说郭主任闲话的，郭主任是什么人，能让别人背后指戳吗！出去，我自己给郭主任倒茶。”
郭平连忙摆手道：“哪敢劳烦潘老板亲自倒茶，我将这杯茶喝了就走。”
“看你醉成那个样子。摔着了，被车碰着了，就不得了了。坐一会再走，我陪你说说话。”
潘吉美极力挽留说：“郭主任，我还真希望和你们做公安的扯谈，听听你们干公安的一些酸甜苦辣的故事。我知道，七十二行，就数干公安这一行辛苦。”
郭平用巴掌拍拍脑壳，有些做作地说：“今天被他们灌了一斤五粮液。喝的时候，还不觉得厉害，现在是不行了，看人都有些走样了。”
潘吉美笑道：“是不是眼睛一发昏就把丹凤当成你自己的爱人了？”郭平有些尴尬：“是这样的。不然，我这样的人，怎么会失态呢。”
潘吉美有些为难地说：“郭主任，请你原谅我对茶楼服务小姐定下的规矩。我知道你们中国的政策和法律。虽然，社会上也存在许多不良的现象，但中国的政策法规不允许有妓女存在，不允许男女之间在公共场所有亵渎社会风气的行为。如果违犯了中国的玫策和法规，那我就别指望有好的下场。我知道，你们中国的各种宾馆、酒家、舞厅、夜，营会，都赫然挂着治安管理条例，但没有哪一家没养着坐台小姐。这些小姐不但陪吃，陪舞，还陪睡。但我们不敢这样做。我们是海外华人，即使茶楼的生意再不好，我们也不敢请小姐来陪客人喝茶。如果让你们公安局给抓起来，谁来救我！”郭平看着潘吉美，脸上流露出一丝捉摸不透的笑：“潘老板开茶楼小心点也好，没事总比有事落心。不过，我对你说，公安局也不会天天来管你们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多少大事还管不过来哩。”
潘吉美惊诧道：“我们春丽市的社会治安不是很好吗，也没听说哪里发生杀人放火、打架抢劫的恶性案子，也没听说哪里出现工人闹事、农民抗税的重大事件，甚至连偷盗的事情也很少听说。不说别的地方，我来春丽市开了半年多时间茶楼，这里没有发生一起偷盗事故，也没有一个无赖在这里喝茶不给钱，寻衅闹事。我经常给家里写信，告诉我的丈夫和女儿，说春丽市这地方太好了，山好、水好、城市好，当然更好的还是春丽市的人。这里的人民文明礼貌，对外来人特别谦和。过几年，女儿上大学了，就让我老公也来春丽市，我们要在这里大干一番事业。”
郭平道：“我们公安局的工作都是保密的，你们说没事，那是保们并不知道内情。告诉你，这些日子，我们都忙得不得了。就一个贩毒团伙，让我们禁毒大队几十个人忙了大半年了，至今也没有破获。”
潘吉美惊道：“这个事我也听说过。怎么，余大队长他们还没有将那些贩毒分子抓着呀，不是听说上次他们已经发现线索了吗？”
“抓着个鬼。禁毒大队花大力气跟踪了许多日子，前天夜里，他们好不容易抓了一对正在贩卖毒品的夫妇，带到公安局一审，那对夫妇说他们是下岗工人，老婆陪人家跳舞睡觉受人欺负了，他们贩卖毒品是为了报仇。
问卖给他们毒品的人住在哪里，是什么模样，是外地人还是本市人，他们却全然不知。气得余驰只差吐血了，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找到的一点线索，就又断了。”
潘吉美那张漂亮的脸面慢慢地僵住了，许久，她说：
“这些贩毒分子，真该千刀万剐。
“如果抓住了他们，当然是会从重从严办的，决不会轻饶了他们。这个贩毒团伙给我们春丽市制造的麻烦，已经够大的了。据不完全统计，我们春丽市有三千人吸毒，像农民企业家马通这样在全市有影响的人物，不但染上了毒瘾，不到半年时间，竞将他的百万家产也吸光了。更重要的，我们春丽市公安局如今在我们省，在周边三省一区一市，已经威风扫地了。周边省市公安局反映十分强烈，说他们省市的毒品都是从我们春丽市流出去的，我们春丽市都成毒窝了。好几次，他们还组织警力顺藤摸瓜，到我们春丽市来抓毒贩。
可一到这里，却又总是扑空，连毒贩的影子都见不若。这些日子，我们市政法委邹书记一直在和我们局许局长说这个事。他们的压力特别大。想想前些年，我们春丽市公安局是何等的风光，禁毒工作在全省乃至全国都是叫得响的，贩毒分子到了春丽市，没有一个不被我们抓住的。”
潘吉美那张保养得有红有白的脸，开始还流露出一丝让人不易觉察的笑，后来就布满了一层阴云：“你这样一说，我都担起心来了，什么时候我请来的这些服务小姐要是染上毒瘾，那就完了啊。我在泰国长大，又在许多地方开过茶楼，对毒品的危害性我是最清楚的。郭主任，你们一定要想办法把这些贩卖毒品的家伙抓起来才行。不然，会有多少家庭要被弄得家破人亡的。”
“怎么没有想办法，我们还派了两个侦察员去那边卧底，摸情报，至今没有回来。”
郭平说到这里，突然打住话，他看见潘吉美的脸面有些扭曲，“潘老板你可不要谈虎色变。你的茶楼，不是那些流氓无赖和吸毒者来的地方。贩毒分子也不敢进你的茶楼贩卖毒品。你尽管放心做你的生意就是。”
“我的茶楼安全不安全，还靠你郭主任关照啊，今后，郭主任你要多到茶楼来。”
潘吉美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郭平做出一副为难的神色，说：“临江茶楼文化氛围浓，环境优雅，小姐的服务态度好，你家乡的茶又特别好喝，在这里喝茶是一种享受。我真希望天天来这里喝茶。只是，你也许对我们中国行政机关的办公室工作权限还不是很清楚。行政机关的工作就像一张大网，下面千头万绪，办公室就是这张大网的纲。我这个办公室主任，就是那介拿着纲的人，公安局的工作和别的部门工作又有所不同，有时忙得我一点时间都没有，常常晚上还要加班加点。因为你多次对我说，我们这些做公安工作的人到你这里来喝茶，也算是对你这位海外华人的一片爱心的支持。有时，我不得不放下手中的工作，来这里走一走，坐一会儿。”
潘吉美听他这么说，脸上露出一种感激之情：“郭主任，那就太感谢你了。到我这里来，就只有一杯茶喝，还真叫我过意不去。这样吧，下次来，我还是叫丹凤来陪你。这姑娘是个不错的姑娘，本分、单纯、漂亮、听话，我特别喜欢她，一般的茶客来这里，我不会让她侍候的。”
郭平拿着腔调说：“抽空来茶楼坐坐，不要说陪不陪的话。当然，服务小姐的态度好一些，周到一些，心情是会愉快一些的。”
说着，站起身，“已经三点多了。这一说话，下午上班要迟到了。”
潘吉美一边陪他往外走，一边从口袋掏出几张百元大票，往郭平口袋里塞：“都怪我，这一说话就没完没了，郭主任你打的回去，不然真的要迟到了。”
郭平佯装不知，说：“如果能抽得出时间，我还会和过去一样，常来茶楼坐坐，没时间来的话，茶楼要有什么事，你就打电话给我。我会给你解决的。在春丽市，凡是社会治安上的问题，我郭平没有摆不平的。”
潘吉美连连说：“到时候还要麻烦主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