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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千金掷(4)

蒙传看到雨帘背后尹大人模糊地笑了笑。从此时起,他的耳目便蒙上了这夜的雨声水色,大千世界,万般风物,都遥遥隔去,有如皮影戏上蒙眬飘忽的影子。

“呜呜——”一些异响将蒙传从睡梦中惊醒,他跳起来,大声叫道:“是,将军!”旋即站得笔直,心跳如鼓,咚咚急响。

“嘘!蒙传你干什么呀?”另有人醒了,赶紧提醒他道,“小心些,要是被人听到,又是一顿鞭子少不了的。”

蒙传定了定神,方觉出有些不对,道:“怎么了?不是将军急召么?”旁人道:“哪里有?”蒙传凝神静听,确不是那催魂的号角声。这些日子以来,那号声日日夜夜都会骤然吹响,他们一举一动都为其掌握,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可是,确实有一些含糊不清的声音在高墙外响起。

这时同房里人已尽数被吵了起来,都侧耳听去,许多天来,他们已经忘了高墙之外,尚有另一个人世。这些日子以来,只有陆崇恶煞似的面孔俯视着他们,只有无所不在的皮鞭啪啪作响。他们每日都如生死至仇一般彼此搏杀,败者只需陆崇一个眼神就会被当众处以酷刑。蒙传尚记得第一次看到一个同伙足踩在铁蒺之上,颈串于钢圈之中,上上不得,下下不得,惨号了三日三夜方死的惨状。可后来的,却实是记不了这许多。

成日的拼命,只为了能再苟活一日,每时每刻都如崩紧的弦,使得他脾气愈来愈暴烈。从前,杀人于蒙传而言,是一场由他作头角的精彩纷呈的好戏。他尽兴地演示着自己的胆略武艺,让台下众人都叹为观止。而如今,他只有满腔将要爆开的郁火,只能用敌手的鲜血方能浇去一点焰头。

从那时到现今,用了多少日呢?

蒙传坐在茶楼当街的位上,独自一人细细呷着清茶。他身边人来人往无一刻止息,却也没有一人来与他攀谈。他似乎没有向楼中客人瞟上一眼,可所有出入二楼的人物都逃不出他的掌握。因为城中近来又有数起要案,他奉了陆崇之令,追踪嫌犯至此,预备将他们一网打尽。

天色将晚,余晖淡淡数抹,红得嫣然,一丝一缕浸入深蓝天际。楼上店面的灯却都已掌了起来,雕梁画栋黯然失色后,便轮到它们来夸现京师的繁华。橙黄粉赤的光点,从皇宫的高檐下,宫家的明堂中,百姓的纱窗前,一颗颗汇成浩渺无极的星海,将大兴饰点得几如天上街市。数不清道不明的光芒,经那人流搅和,反显得分外暖昧不明。有口哨和哄笑声毫无兆头地响起,这时街上常会有妖娆的女子似喜似嗔地回头看上一眼,匆匆走开。

锅碟勺盘乒乒乓乓响个不休,划拳灌酒的吵嚷铺天盖地,丝竹弹唱之声细若游丝,在喧嚣略息之时飘来荡去。

没想到他们这一拨人从大兴街头消失尚不过数月,便又崛起了声势如此之大的帮会。不过,也仅仅是人多而已。从他们聚会的阵势来看,无论是财力还是头领的才能都不能与他们当年相比。对这些人的底细心中有数后,蒙传就不免渐渐分了心。

猛然间,他的眼角扫到了城南,满城明灯在那道街上汇成一道最为璀璨的天河。天河的顶端,好似全大兴的灯火尽数流注,凝成一粒熠熠生辉的宝钻。那里的霓光似生香,似含笑,似舞者当空飞满的飘带,似乐人尽极华巧的花调。青央台!他前生最后的记忆留在了那里,那个云霞中如轻燕掠空的少女,叫什么……落……雪?不不,冰,对,是落冰!原先说过改日去看她的,她现在还会记得我么?

神思迷离间,有人向他走了过来,问道:“怎样?”蒙传叹了口气,抬头看了看一脸严肃的李明守,无精打采地说了声:“都在上头了,四十五人,其中有三十个是佩了兵器的。真正的好手只有三四个。”

“校尉的意思,让我们几个混上楼去,趁他们不在意先制住领头的,下头已调齐了一校箭手,迫余下的投降!”

“若是他们不降呢?”蒙传抬起眼皮,李明守眼光往一旁扫去,没有回话。蒙传仿着陆崇的声气答了:“连他们一齐射!”然后不知为何觉得好笑,就一个人闷着劲儿哧哧笑起来。李明守刚想说什么,蒙传已拂袖而起,大摇大摆地往楼上走去。

蒙传他们混上二楼时,楼上的人已喝得差不多了。所以多出了三五个冷漠清醒的陌生人,并没有被他们立刻发觉。蒙传他们交换一下眼神,便找准了各自的猎物。

楼下号声骤起,醉醺醺的人们尚未明白过来,数道冷冽的白光已刺得他们肌肤生寒。他们骤然醒过来,伸手去拔腰间之剑,可当手刚握到柄上之时,项上已抵了坚硬冰凉的东西。他们抬起眼来,见到面前的人神色木然,一字一顿道:“放下兵器,投降!”

少年们乱糟糟叫喊了一通,丁零哐当拔出兵刃来后,方看清了这一幕。一时间,数十道目光向蒙传制着的那人聚去。蒙传的眼光在楼上扫了一遍,喝道:“还不降!楼下已有上百箭手围住,你们谁也休想逃掉!”

蒙传逼视着剑下少年。少年比他小不了几岁,一身黑衣,正是他一路跟来的那人。蒙传依稀能从他倨傲倔强的目光中看出自己昔日的影子。他们的眼神在空中狠狠撞击,如两柄利剑互斫,锋刃磨擦间似有火花乱溅。数个回合后,少年终于败下阵来,失魂落魄地垂下脖子,道:“我,我投降!”

蒙传略侧开身,道:“交剑!要慢。”少年的手缓缓握在柄上,一寸寸抽出来。蒙传心知这少年此刻定然力图看出他的破绽,伺机发难。他全神凝定,浑身上下无懈可击,只消少年略有异动,手上剑锋便可断开他的颈项。

少年的剑在鞘上蹭出“铮——”一声清鸣,跌在地上。蒙传略松了口气,抬头向楼中人喊话道:“你们还不照办?”话音未落,却觉出眼前好似有金星晃动,双目一时为之炫盲。蒙传大惊之下长剑随手击出,身子倒纵。他这一跃,使尽了全身气力,竟越过了整个楼堂,直至肩头撞在了楼板上,整座酒楼摇晃起来,如要塌了一般。

这一道金芒闪过,整座楼上灯火俱熄,蒙传耳中听得李明守的一声闷哼,还有同来之人的大声呼喝,心道不妙。果然楼上立刻大乱,方才受制的少年在酒坛桌椅间跳蹿,楼下一见情形不好,号角呜呜吹响。

“糟了!”蒙传应声往桌下一躲,果然便听得“夺”的一声,桌面已钻进一根羽箭,箭蹴距鼻尖不足半寸。楼上传出数声惨叫,显是已有多人受伤。

一声巨响,蒙传骤觉清凉,便听得黑衣少年暴喝一声:“跟我来!”蒙传抬头一看,只见面南的木墙已被破开了一个大洞,洞中泄来蒙眬夜色,习习晚风。少年跃出洞去,衣袂在洞口中的天色里烈烈生风,他手中一点亮色如流星倏忽掠过,遗下的光影划成一个大圆弧,光弧所至,乱箭纷纷落下。

蒙传不由放下手中作盾的木桌,眼中一时竟有些模糊了。那金圈中杀伐果敢的少年,恍然间便化成了他自己的身影。

“从何时开始,居然只晓得往桌下钻了呢?”一个声音在脑中响起。蒙传有些不服气地辩解:“千金掷在他手上!”脑子的声音冷笑:“是吗?”蒙传发觉自己无法回答。

这时已有大半少年跟着黑衣少年身后跃下楼去,楼下一时大乱,惨叫连声。蒙传也跟着跳了下去。

楼下厮杀成一团,兵丁与少年们混在一处,分辨不出。陆崇远远见到蒙传,喝道:“别管其他人的,快去盯着那个头领,决不可让他走脱了!”蒙传应了声是,便追着金芒偶现之处冲杀过去。

可这时战局太过混乱,蒙传几番已杀到黑衣少年身边,但人流一阻,又被冲开。少年手中的千金掷还有些生涩,可威力却也让蒙传不敢直撄其锋。他盯着黑衣少年一路追去,不知不觉间,人形渐稀,少年钻入一道黑巷。蒙传冲进巷子,眼耳骤然清静下来。巷子里夜色如一团黑雾,蒙传奔到巷子尽头,面前触到的,是一堵高墙。这是道死巷。

巷子里没有少年,他似已在暗巷的夜色中消融不见。

蒙传静静站了片刻,面上微微泛起诡异而又顽皮的笑容。他跳上一旁的屋顶,毫不迟疑地向着青央台那边奔去。

奔跃了许久,蒙传落到一株榆树上,盘膝坐于树干。时辰还早,蒙传双手垫着头躺下,顶上树叶稀密不一,筛了些柔腻的光斑,落在蒙传面上。这里与青央台已隔得不远了,急管繁弦一如从前。蒙传合上眼,舞姬们的玉足就在他眼前应节而踏。

过不多时,榆树下的枯叶堆中发出些窸窸窣窣的声响,枯黄的草叶中钻出一个人来。蒙传似早已等着这一刻,他翻身下树,手中的剑无声无息地出鞘,如一泓秋水般滑落,没有带出丝毫风声杀气。少年惊愕地盯着脖间冷锋片刻,复又抬头,昂视蒙传的面孔。他满眼的惊愕和一丝掩不住的骇惧让蒙传有些快意。

蒙传蹲下来,道:“千金掷拿来!”少年别过脸去,恨恨地不肯搭腔。蒙传也不与他多言,自己动手在少年身上搜去。少年欲要挣扎,项上剑锋便往他肉里挤了数毫,鲜血顺着剑锋淌了下来。

“找到了!”蒙传欢呼一声,手中攥紧了金灿灿的圈儿,又扳起少年的右手,从他指上取下两个乌铁指套。少年不服气,问道:“你怎么晓得这枯井与巷子相通?这是我无意间发觉的。”

蒙传“嘿嘿”笑了两声,道:“我在这里钻进钻出时,你还不晓得在哪里穿开裆裤呢?”少年一时气苦,眼中居然有了些晶亮的光波。他这一刻现出的少年稚气,蒙传看在眼中,心头似有无数小针密密的扎,竟笑不出来了。

“杀了我吧!”少年咬牙切齿地叫道。蒙传没有答他,怔怔地看着他好一会儿,心思纷乱。骤然,他收了剑,在黄叶上蹭拭尽血迹,道:“你走吧!”

少年起先不明所以,伸手捂了脖侧的伤口,有些呆住了。然后方明白过来,拔腿跑开。

“慢着!”蒙传却又喝了一声,少年站定回头,目光闪闪,如要夺路而逃的野兽,明明白白说出了要拼命的意图。

蒙传笑了,手上略动,金圈抛了过去,少年反手接住,到手中方才有些后怕,疑惑地望着蒙传。蒙传道:“拿去吧!走远些,不要再到大兴城来了!”

少年笑起来,清爽如这夜凉风,道:“谢了……”可那个“了”字没能说完,他面上的笑意便凝结了起来,“你……”少年突然满面惊恐,神情渐渐呆涩起来,喉中挤出了最后一个字,便仰天倒了下去。那一刹那蒙传猛然想起了大风雨中小曲儿最后的面容。

蒙传手中的剑无知无觉掉在黄叶上,他几步奔过去,一把抱起少年,少年的背心里插着一支铁灰色的羽箭。少年用极怨忿的目光看着他,握着千金掷的手掌略动,似乎想扔到他脸上,却终于没了力气,五指颓然张开,千金掷从他掌心滚落到了蒙传的膝上。

蒙传一把握紧了千金掷,缓缓站起来,少年从他身上滑下。不远处,李明守将弓收了起来,道:“犯人已死,我们回去!”他说这话时,甚至没有看蒙传一眼。蒙传的五指捏得咯咯作响,他深深吸了几口气,方才问出一句来:“你为何不肯放过他?他与我们,本是一样的人!”

“他与以前的我们,是一样的人!蒙传……”李明守的眉头紧锁着,明暗相间的天光在他面孔上流幻,日日相见的面孔变得极其陌生,“你我也是同生共死过的兄弟了,坦诚相言。大人说得好,像我们以前那样的人,和那些祸国殃民的赃官有何不同?一样都是国家的蠹虫!”

蒙传哈哈大笑起来,远处似有人高歌:“人生不满百,常怀……”蒙传停了笑,侧耳细听那歌,声气里带出些凄凉的意味来:“你就是这么看我们以前的时光么?难道你觉得现在这样,要比我们从前好么?”

“醒醒吧,蒙传!”李明守漠然道,“我们何曾真正随心所欲过?我们从前还不是由旁人主宰?与其把命交给那些贪墨之臣,还不如给了尹大人。”

“那尹尝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竟然变成了这样的人。”蒙传转过头,有些赌气地说。

“好处,哈!”李明守握紧了手里的弓,“我李明守一生没少遇到给我好处的人,但一个一个非贪即赃。唯有尹大人,丝毫好处也没给过我,但也就是这样的官,才能让我李明守给他卖命!”

李明守踏前一步,大声道:“蒙传!你还不清醒么!”

“不!那是你们!不是我,不是我蒙传!”蒙传俯身一滚,脚下带起漫天纷飞的黄叶,已拾剑在手,剑气滋滋作响,搅动了枯叶碎就千万,愈舞愈急,蔽住了他的身形,也蔽住了幻动的天光。

“不是我蒙传!我蒙传从不为别人卖命,从不!”蒙传大声吼叫,剑光劈开浓腻的夜色,他踉踉跄跄地跑开了,周身笼着清寒似雪的剑芒,如此锋锐,锋锐得让人觉得脆弱剑芒。

李明守拍出两掌,扫去拦在他面前的粉屑,喝道:“蒙传,你若是逃了,就别想活到明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回答他的是蒙传一阵阵不断的狂笑,那笑声好似一声轻笑于巨洞壁间回荡,越来越响,却又越来越遥远,终于渐渐湮没于不远处的靡靡之音中。

“干什么?站住!”蒙传抬头,见一个壮汉抱着胳膊拦住了他的去路。蒙传四下一望,彩门上数十枝灯笼隐于各色绢花之中,却并不明亮,斑驳的光点落在门洞中几个艳冶的身影上,伴着若断若续的调笑之声,说不尽的那一份娇慵旖旎,万种风情。往里面走的男子个个面上已有了陶然之色。

原来已到了青央台。

蒙传尚未发话,那厢已有人娇滴滴地道:“是蒙公子么?蒙公子好久不来了!”原来却是虞娘子送客出来。她赶忙儿行了个礼,斥退壮汉道:“瞎了眼么?连蒙公子都不认识了?”一面回过脸笑道:“蒙公子请随奴家来。”

“蒙公子,请这边来,这几日里,又有了好些新姑娘到了……”蒙传却止了步,望着另一边灯火通明的轩阁道:“落冰还在这儿献艺么?”虞娘子脸色一变,吞吞吐吐道:“这个……她今晚上有客人了……”

蒙传似笑非笑地盯着她,也不说话。

“再说,听传言,公子如今是在尹大人手下当差,走了正道,可喜可贺。只是,只是,银钱上,怕就……落冰如今的身价可……”她在蒙传的目光凝注下越说越结巴,额头上竟微微沁出汗来。

“哦!”蒙传却没有发怒,只是淡淡道了句,“既她有人了,那我改日吧!”便转身走了。他的背影汇入花枝招展的人流中,显得极是暗淡寥落。

虞娘子拧块帕子拭了拭额上的汗,嘘了口气。缓过神来,却又轻蔑地笑了,向着他的背影唾了口,道:“这个魔星,原也有被人收伏了的一天。如今,可是威风不起来了吧?”

落冰拔下最后一枚簪子,一头乌鸦鸦的秀发顺着肩背滚了下来,她端起烛台,往内屋走去。撩开内屋的帘子,烛火一惊,屋内有清风拂过。

窗子大开,蒙传倚坐在上面,合着眼睛好似已睡着了。帘帐舒卷不定,似一朵云彩要投入窗外夜空。

“你,你还是来了。”落冰一手护着烛火道。

蒙传睁眼跳下来,掩上窗子道:“你怎么知道我要来?”

“我听说你上半夜来过。还记得么,你头一回来见我时,我也正有别的客人,可是你就那么跳了进来,拉起我就走……”落冰垂下头,橙色火光在她面上跃动,她的神色也不知是悲是喜,“来这边坐吧!”

落冰将烛台置于榻上小几,两人相对坐下。已是后半夜了,喧宾夺主的灯光渐渐倦去,夜色纯净了起来。

蒙传将千金掷从怀里扔了出来,黑漆几面上顿时金光熠熠。

落冰一惊伸出手去,五只水红色的指甲悬在上面,久久,却收了回去:“他,死了吗?”蒙传点点头。

落冰嘴角哆嗦了一下,没有发出一丝声息,只两行莹然的泪水,缓缓地顺着面颊淌了下来。好一会儿,方道:“千金掷是我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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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4小说

    小说所需要勾勒、描述、呈现和保留的,恰恰走这两样东西:时间和历史。无论面目模糊,或清晰,时间在现实中文字中的形态,最终将达戍契中。作家穿透其间,将液态的、流动的时间国化,之后做戌时间的“切片”。那些时间的切片,像走一把扑克牌。或者做另外的想象,它们就像走“标本”。一只蝴蝶,一片树叶可以制成标本。那么,一块时间,一段历史,应该也可以。切片也好,杯本也好,我现在说的是书籍。好的书籍,试图拥有并保留所在的时代。
  • 前尘:民国遗事

    前尘:民国遗事

    这也是已故作家汪曾祺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发表《受戒》、《大淖纪事》等小说,其实任何时代都有,意在勾沉扶奇的动机。只不过,文学对既往的书写,大时代的火车轰轰隆隆过后,着眼点不同;文学对人物的书写,路边的野菊花狗尾巴草之类,标准照似的行止,而是被大时代话语遗忘的栩栩如生的个性。,尤看重的并非其端正的思想。那种率见性情、俯仰自由、我行我素、癖好不遮、胸臆无碍的面目,要么零落,与历史教科书的臧否扬抑,要么被遗弃与遗忘的居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