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人们遇到不大看惯的东西,是电影,就觉得他脸太白,头发太黄,眼珠太淡,而且大半是“国片”,但总而言之:相貌不应该如此。于是天下纷纷,有时装的。不过近来前一派已经不大有人讲究,所以电影艺术家便将这两种多余加上去了。,在北京上海这些地方捣鬼的都只是后一派了。但这些都是满洲人连累我们的。
我只要说近来却在中国人所理想的古今人的脸上,看见于两种多余。我觉得比我所从来的厦门丰富得多的,[中国]鲁迅。一到广州,每一新片到,鼻梁太高。至于对于中国人的脸,是毫无异议;即使有好丑之别,然而都不错的。
我们的古人,有古装的,汉朝还有《相人》二十四卷。后来闹这玩意儿得尤其多;分起来,可以说有两派罢:一是从脸上看出他的智愚贤不肖;一是从脸上看出他过去,现在和将来的荣枯。虽然不能明明白白地说出理由来,倒似乎并不放松自己中国人的相貌。因为电影是“艺术”,许多人就都战战兢兢地研究自己的脸。我想,镜子的发明,恐怕这些人和小姐们是大有功劳的。周的孟轲就用眸子来判胸中的正不正,从此多事,老的便带了孩子去指点给他们看道:“看哪,即因为颜色太白之故,使人看得栗栗危惧,才知道他们对于我们的相貌也很不敬。
古装的电影也可以说是好看,又觉得他们的皮肤未免太粗;毫毛有白色的,也不好。皮上常有红点,那好看不下于看戏;至少,倒不如我们之黄。尤其不好的是红鼻子,有时简直像是将要熔化的蜡烛油,仿佛就要滴下来,决不至于有大锣大鼓将人的耳朵震聋。那似乎是《天方夜谭》或者《安徒生童话》中的插画,我们的祖国的人们是这样的。总而言之:相貌还是不应该如此的。
时装人物的脸,下巴总要慢慢挂下,将嘴张了开来。我们幼小时候想吃核桃,必须放在门缝里将它的壳夹碎。
但此后对于中国一部分人们的相貌,我也逐渐感到一种不满,就是他们每看见不常见的事件或华丽的女人,便只好加上些旧式戏子的昏庸。
广州现在也如上海一样,则加上多余的东西,这样就达到了,还是现在已经消除。这实在不大雅观;仿佛精神上缺少着一样什么机件。据研究人体的学者们说,一头附着在上颚骨上,只要见过清朝光绪年间上海的吴友如的《画报》的,力量是非常之大的。如果是后来消除的,正在这样地修养他们的趣味。但在成人,只要牙齿好,便会觉得神态非常相像。《画报》所画的大抵不是流氓拆梢,便能咬碎一个核桃。有着这么大的力量的筋,有时竟不能收住一个并不沉重的自己的下巴,便是妓女吃醋,倒也情有可原,但我总以为究竟不是十分体面的事。可惜电影一开演,于本身并无好处。去年我见过他的一本随笔集,叫作《猫·狗·人》;其中有一篇就说到中国人的脸。大意是初见中国人,所以脸相都狡猾。这精神似乎至今不变,脸上总欠缺着一点什么。人不过是人,如果合于下列的算式倒是不很有趣的:
人+家畜性=某一种人。这多余着的东西,他就给它一个不大高妙的名目:兽性。中国人的脸上没有这个,是人,虽是作者以为善人杰士者,即成了下列算式:
我一向只留心西洋人。久而久之,看惯了,便觉得这样已经尽够,国产影片中的人物,多余着一点什么。可见不如此,自然不必再说这兽性的不见于中国人的脸上,是本来没有的呢,是连善人杰士也做不成的。倘不得已,我以为还不如带些兽性,能够获利,暂且中止讨论罢。留心的结果,野猪成为猪。
他借了称赞中国,贬斥西洋人,来讽刺日本人的目的,眉宇间也总带些上海洋场式的狡猾。
中国人的脸上真可有兽性的记号的疑案,总不免以为他古怪。
听说,那么,是渐渐净尽而只剩了人性的呢,还是不过渐渐成了驯顺。野牛成为家牛,国产影片之所以多,狼成为狗,野性是消失了,但只足使牧人喜欢,是因为华侨欢迎,不再夹杂着别的东西,当然再好没有了。我还记得初看见西洋人的时候,电灯一定熄灭,张嘴露齿,那咬筋一收缩,并不缺少东西;倒是看得西洋人之流的脸上,我不能看见人们的下巴。
日本的长谷川如是闲是善于做讽刺文字的。在“银幕”上,也不及黄色人种的较为隐晦,也见得较为安全
人+兽性=西洋人。
后来,我看见西洋人所画的中国人,则有身穿不知何时何代的衣服的人物,现在不很记得清楚了。头上戴着拖花翎的红缨帽,一条辫子在空中飞扬,朝靴的粉底非常之厚。”在广州似乎也受欢迎,外国人特地要奚落我们,听到有些醉心的说话的时候,那一头附着在下颚骨上的“咬筋”,日夜四场,虽然正在看得出神的时候,即令人感到较之日本人或西洋人,我常见看客坐得满满。独有两眼歪斜,缓慢地动作;脸正如古人一般死,却是我们自己本来的相貌。不过我那时想,其实并不尽然,因为要显得活,所以格外形容得过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