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再回去梦 (1)
剑无心一入水,火势顿灭,但突觉脚下一紧,似乎有一只手在水中抓住了他,顿时,他记起了林渺水下的能耐,而在这片水域之中,绝不是他的天地,可是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一股大力使他连挣扎都没有便沉入水中猛喝了一口水。
“呼……”剑无心猛一挣,又冒出水面,水下之人似乎并不能抓紧他。
一出水面,剑无心顿感无数刀气如天罗一般狂罩而下,被河水迷糊的目光中,林渺与他的刀以一种奇怪的形式挥下。大骇之下,剑无心不自觉地让自己再沉入水中,以期躲过林渺这必杀的一刀。
剑无心一沉入水中,便觉一柄尖刺自一侧刺来,他想伸手格挡,但在水中,手与脚根本就不那么听使唤,速度也无岸上快捷,竟没能挡住,让那尖刺重重地刺入腰肋。他不禁一声惨嚎,可是却没有声音发出,而只有一口呛人的河水灌入口中,使他头脑一片昏沉,但他却知道,在水中不仅有林渺,而且有他早就在水下安排了伏兵,就等他这个猎物下水,可是此刻后悔也迟了。
剑无心确实有些后悔,若以他平日的冷静,早就应该想到林渺火攻之意便是要逼他下水,而那烈酒所燃起的火虽炽痛,但在顷刻之间并不能要他的命,最多受一点皮肉之苦,或使伤势加重一些,撑到雷霆威回救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可是他受了重伤之后,又被林渺这诡计弄得晕头转向,已经失去了昔日杀手的冷静,不自觉地坠入了林渺设下的圈套之中。
雷霆威心焦如焚,弃舟踏水快速而回,可是待他赶到河边之时,林渺和剑无心都已经沉到水中不见了,只有河水之中漂起的一丝血花,以及一些未曾平息的余波。四周的渔民也都走开了,只剩下几只倾覆的小船,整个码头便只有官兵与王家家将尚在厮杀,地上除了血迹便是尸体,远处似乎尚有几个渔民在烧火,码头的河边很冷清,倒是河中的大小船只来去穿梭极为热闹。
“无心——”雷霆威几乎有些疯狂了,放开声音高呼道,但是回应他的却只有河中船夫们的号歌之声,粗犷而豪迈,如苍凉古朴的山寺晚钟。
那些渔民似乎知道雷霆威此刻杀机如狂,都躲得远远的不靠岸,或干脆到河对岸去。
“无心……无心……”雷霆威的呼声震得涛起浪涌,凄厉而悲怆。他知道自己又失去了一个伙伴,一个出生入死了数十年的兄弟,当初十三人,如今一个个地凋零而去,在突然之间他有点后悔要来杀林渺,若不是如此,剑无心又怎会离他而去?
雷霆威恨!恨自己,恨樊祟,更恨林渺!甚至恨这里的每一个人,还有这无情的沔水!
人们都说杀手无情,雷霆威知道自己变了,他已经不再是昔日的杀手之王,不再是昔日的雷霆威,他已经有了感情,已经让那颗冷血的杀手之心软化了,这是杀手的悲哀,也是一个杀手致命的破绽。
雷霆威知道,这二十年的退隐,他永远也不可能找回昔日的自己,如果是在昔日,他便绝不会让这些渔民纠缠,为达目的,他可以杀尽一切阻碍,哪怕是无辜的人,如果真是这样,那林渺便绝不可能有这般机会。
他不得不承认林渺的诡计更胜过武功,此人似乎总有着出人意料的手段,除非不给他任何机会,只要稍有一点机会便是致命的。这样一个对手便如在森林之中狩猎的魔豹,若想将之击杀,就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林渺——我誓要杀了你!”雷霆威爆发出一阵疯狂的怒吼,如万千焦雷自天空同时轰下,河水之中不仅激起了尺许浪花,更有鱼儿疯狂地跃出水面,仿佛是无法承受那狂躁而极具杀伤力的音波。
不远处的官兵及王家家将也在这巨吼声中东倒西歪,耳鼻渗血,痛苦地抱头狂奔而去。
“救命……救命……”河心的山西恶鬼本想靠岸,但是他的小船却根本就闯不过去,被几个渔民自水下掀翻了。他跃上别的小船,但那船上的渔民也纷纷跳入水中,以铁钩绳索之类誓要将山西恶鬼掀入河水之中。
山西恶鬼空有一身武功,可是敌人在水下,他也无可奈何,所立的小船被水下之人摇得他几乎立足不住,更在河中打转,这下他可急了。与他同船的几名王家家将都已落水,立刻被渔民抓住,在河中淹个半死,眼睁睁地看着被渔民如拖一条条死鱼般将之拖走。在这种情况下,他再也顾不了什么身份,惟有向岸上的雷霆威求救,否则的话,若落在那群渔民的手上,其结果自然是惨不忍睹了。
上次在涡河他被林渺、铁头弄怕了,是以这次操了一艘大船而来,却没料到这大船竟然被莫名其妙地炸碎。他想以大船为凭,但最终这想法依然落空,又一次尝到小船之苦。
雷霆威心中稍动,但他对这山西恶鬼并无好感,是以并没有真个出手。
山西恶鬼见雷霆威并没有出手的意思,他心中不由恼极、暗恨,却也无可奈何。再看船上的甲板,顿时心中一动,抓起一叠舱板,信手甩出,身子飘然落向那河中的舱板,再腾起,手中舱板顺手甩出,十数块舱板竟让他横渡过四十余丈河面,离岸只有十余丈远。但这片河域之中本就飘着很多浮着的碎木,刚好给山西恶鬼以落足之用,竟给他借机落上了岸。
上了河岸,山西恶鬼才长长地吁了口气,却惊出了一身冷汗,想到刚才河中的险情,他心中暗暗发誓,以后永远不坐那种小木船,否则下次只怕连死都不知是怎么死的。
雷霆威依然立于江岸之上,望着滔滔河水出神,似乎在等待奇迹发生。
“哗……”河水之中钻出一条人影,在河中间爬上了一艘空着的小渔船。
“林渺——”山西恶鬼惊呼,他终于再一次看见了林渺,但是心中却有一丝苦涩,此刻他身边除了一柄剑之外,什么也没有,即使看到了林渺又能如何?此刻他甚至对对付林渺已经失去了任何信心,已经感到有些心寒,或者,他只想退出这场游戏。
雷霆威也看到了林渺,但却似乎如一截枯桩般静立于岸边,没有一点行动的欲望,整个心神若陷入一种枯死的境界之中。
没有看到剑无心,但没有人会认为剑无心还活着。
林渺未死,那么死的人便定是剑无心。剑无心究竟在什么地方并没有人知道具体位置,却可以肯定就在这片水域之中。
“这水里有东西,还有血水渗出!”山西恶鬼自林渺那里收回目光,却惊讶地发现河水之中竟尚有血水渗出。
雷霆威心中一动,喃喃道:“无心,是无心!”旋即目光变得极为冷漠地望向山西恶鬼,杀意逼人地道:“让人下去看看!”
山西恶鬼目光落在那几名王家战士身上,那几人也面如土色,不敢下水。
“还要我说吗?你们谁下去?”山西恶鬼沉声问道。
“哈哈哈……”河心的林渺放声大笑道:“如果你们快一点下水,说不定那老鬼还可以救活,快点下去捞吧!想对付我,必要付出代价!”
雷霆威大急,林渺这么一说,便证明河水之中真是剑无心,急速移身抓起两名王家家将甩手便扔入河中,冷哼道:“没捞起来你们就别上来!”
顷刻间,雷霆威将那十数名王家家将纷纷扔入河中。
那些人慑于雷霆威的威势,哪敢不从?只好潜入水中打捞,却发现水中的人被绳子拴在一只沉船之上,他们连沉船也一起翻了过来,将水中之人送出水面,果然正是那倒霉的剑无心。只是此刻的剑无心早已气绝,身上中了数处致命刀伤,便是不淹在水中,也无生还之理,这一点瞎子也能看得出。
雷霆威眼都红了,望着林渺消失的方向高呼:“林渺,便是追到天涯海角,我也要将你碎尸万段!”
竟陵沔水中回应雷霆威的依然只有滔滔的江水声,而林渺所驾的小舟早已顺流而去。
“我们去找一艘大船追,不信他能够逃到天边去!”
雷霆威看了山西恶鬼一眼,知道他说的也不失一个办法,因为只要在河水之中,他们几人根本就不可能抓得住林渺,以林渺的水性,只要不上岸,他们也难奈其何,先有鬼影子,后有剑无心,二人都是因为河水而丧命于林渺之手,便是雷霆威也不想与林渺在这种大江大河之中交手,那对他一点优势也没有。
“你立刻去找船,我要将这小子千刀万剐!”雷霆威声音冰冷如在桶中搅动的浮水。
“帮主,你又在想林城主了?”迟暮吸了口气问道。
迟昭平回过神来,望了迟暮一眼,略有些涩然地笑了笑道:“只有十天时间了,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
“吉人自有天相,林城主绝不是薄命之人,相信他定会逢凶化吉,找到万载玄冰!”迟暮淡淡一笑,安慰道。
迟昭平调整了一下心情,望着窗外绽放的鲜花,自语道:“又是一个春天了,日子过得真快!”
“该放下的不应该背着,命中已经注定春天会在冬天之后到来,我们也便顺其自然,过好每一个季节的每一天才是最重要的。”迟暮想了想道。
“白才他们造船的材料和人手有没有给他们选齐?”迟昭平一转语锋,悠然问道。
“已经选好了,他们已经开始制造,模型都快做好了。这个人确实是个人才,湖阳世家造船之术真让人惊叹!”迟暮听迟昭平问起了白才,不由得赞道。
迟昭平笑了,道:“阿渺用人极有一手,他所选的人应该不会错。听说白才曾与阿渺共赴云梦死亡沼泽,而能生还,相信他对那片死亡沼泽定也很熟悉!”
“帮主不会也想去云梦泽吧?”迟暮倒吓了一大跳。
迟昭平笑了笑道:“我现在去云梦泽也赶不及,只怕此刻他已快到那里了。以行程计算,他应该已到了竟陵,再有两日就可以抵达云梦死亡沼泽了。”
迟暮这才松了口气,心中暗讶,迟昭平似乎对林渺的行程每天都在计算之中,由此可见,迟昭平对林渺确实用情至深。
“白才确实与林城主同去过云梦死亡沼泽,还亲身体会了那里的可怕。不过,那日在绝境之中,林城主尚可以逢凶化吉保众逃出生天,而今日的林城主更是不同往日,且已轻车熟路,自然更不会有问题。这一路上又有鬼医等人照看,相信用不了多久便会重返平原的!”迟暮分析道。
“但愿如此,近来王郎蠢蠢欲动,我们要尽快赶造出最好的战船,让兄弟们有一段时间操练,以备万一之用!”迟昭平吸了口气,肃然道。
“这个我知道,近来传出有你爹出现在南阳的消息,我想应该是真的,还有那崆峒掌门人将与贵霜国的九段高手于五月初五端午节决战于武当山的消息!”迟暮又道。
“哦,有没有派人去南阳找我爹?”迟昭平问道。
“我正想请示帮主!”迟暮道。
“你便派人去查一下吧,看这消息是不是真的。”迟昭平吸了口气道。
“同仁行的人全都溜走了?”廖湛神色变得有些难看地问道。
“不错!刚才有人看到樊祟又进了同仁行,可是同仁行一个人都没有,樊祟似乎极恼火,把门都打破了!”那探子道。
“混蛋!你们这群饭桶是怎么做事的?连一屋的人走了都不知道,那要你们天天在外面监视他们的行动干什么?!”廖湛一耳光狠狠地抽在那探子的脸上,气恼地大骂道。
那探子捂脸半声都不敢哼,另外一名负责行动的战士却吓坏了,扑通一声跪下道:“小的知罪,小的知罪,还请将军饶命,他们是事先在同仁行里挖了地道,从地道逃走的!”
“事先挖了地道?”廖湛神色再变,冷问道。
“是的,我们查过了,那条地道通到十丈外的另一座老宅,我们没有注意那老宅里的动静,是以,小的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走的。”那战士怯怯地道。
“那同仁行里的一切有没有被搬走?”廖湛冷问道。
“里面不能带走的物什都被他们毁坏了——呀……”那战士一句话尚未说完便已重重地挨了廖湛一脚,惨哼着飞跌而出,喷出一口鲜血后立刻气绝。
“你立刻去给我查寻姜万宝等人的下落,查不出来就不要回来见我!另外,如果有别人知道这事,你也提着脑袋来见我!”廖湛杀机如潮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