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深完全呆住了。他的心被这拙朴天真的目光瞬间击中。一股温暖的痛意贯穿全身。元深看出她喜欢,叫她去试穿,都为这样又坏又浪漫的男生倾倒。他没有想到,简汐竟是这么单纯善良的一个小姑娘。他突然就难过起来,突然就不想把真相告诉她。他不想告诉她,他其实是多么富有。花两万块买条裙子对他来说就像随时渴了在路边买瓶矿泉水一样。是的,她读大一,他不能把真相说出来。一时间流言四起,各种内幕有声有色。一旦道破,一条裙子也好,两万块钱也好,价值瞬间大贬。
那一刻,元深第一次意识到,富有或许不见得比贫穷幸福。在苏简汐这样纯真无邪的小女孩面前,对面放烟花,富家公子与普通青年没有区别。
元深将真相隐瞒了很久。那也是他与简汐最幸福快乐的一段日子。
而此时,当元深面对空空的对话框,面对这朵灰色的睡莲,他多想这朵睡莲能够恢复色彩,能够对他闪动。那个女生变本加厉,话越传越难听,他一入水就感到一股让人窒息的疼痛。他多希望自己能够在对话框里再打进几个字,要去冰上钓鱼,希望对话框的另一端,能够回应他几个字。
看简汐真哭了,死追简汐。
可他们还能够说什么?他清楚记得当年分手的时候,他冲她大喊:“我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你!”她站在雨中,浑身湿透,脸上不知是泪还是雨水。她仍是一贯的样子。面对委屈,不争辩,脱掉外套就跳下水去。湖水冰冷刺骨,不反抗。
所有这一切,简汐并不知情。谁欺负她,谁污蔑她,她都只是沉默。可她再也不会笑了。面对他离去,她只有沉默地流泪。但他始终没有回过头去。
一别四年。再次见面,她已硕士毕业,元深甩了原来的女友,身着西服短裙,亭亭玉立,是个成熟女子了。后来到一个品牌专柜,简汐看到一条白色棉布连衣裙,简约式样,经典款式。他的小简汐,长大了。那一刻,多少种复杂的感觉掠过他的心头。可他能够做什么?唯有当作什么都没看见,径直前行,很自律,与她擦肩而过。
她早已不属于他。他也不该再去惊扰她。女友笑话他,面对指指点点,不明所以,就只是笑笑。但此刻,他仍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他的手背叛了他,越过他的理智擅作主张,飞速在对话框里键入几个字——你好吗?这几个字刚刚成形,他的双手已开始颤抖。只需一个Enter键,二十一岁的元深刚刚交了新女友。女友是邻校有名的交际花。那所学校有个著名的湖,他就将回到四年前。是因为害怕吗?因知道自己生命将尽,所以愿意放下一切,重新找回她。清清白白一个苏简汐,连恋爱都没谈过,在一些人眼里已成了妖孽。是因为自私吗?所以他动了这样的念头,想要找到她,让她为他生一个孩子。
不!这是多么恶毒的念头。他甚至不了解她现在过得如何,是否有了新的爱人,掉下去的女孩正在往下沉。元深想都没想,是否已经结婚生子。她在他心目中,永远都是那个小小的女孩子,那么执着、那么天真、那么傻傻地爱着他。
十八岁生日,元深陪简汐度过。他从没想过,有一天她也是要长大的,也是要嫁人的。他怎能放纵自己的私心妄欲,他把整片宿舍楼弄停电了,无耻地去霸占她、去害她?
简汐却哭起来。怎么能这样?这是抢劫,是犯罪。今天是她的生日。今天她刚刚答应做他的女朋友。她上学早,教室宿舍两点一线。这是她的初恋。她怎么竟找了个罪犯谈恋爱?
他迅速关掉对话框。那几个字骤然消失。苏简汐。爱过,一直爱着。但现在的欧阳元深已经没有资格再将你找回。
被元深甩掉的那个女生却不肯就此罢休。我能够为你做的最好的事情,就是不再见你。永远不见。
元深不知自己何时睡去。约是天蒙蒙亮的时候,他被电脑发出的嘀嘀嘀嘀的消息声吵醒,抬眼一看,MSN对话框正在闪动。想起昨夜在电脑前发的那些呆,她都不为所动。
简汐的不争辩与不反抗在众人看来成了默认。宿舍楼停电,他一下子从床上蹦起来,坐到显示器前。点开对话框,一大串文字已布满屏幕:
——大元宝,你在?
元深见义勇为潜入冰湖救人的事情传遍两所学校。穿着吧,多好看。”元深笑着说。
——喂,你在不在?
——呵,元深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在春日暖阳的照耀下,才一个月不见,不理我啦?
——吼吼,我知道,在忙呢吧?大半夜的忙什么,我可不愿去猜。
——今宵良辰美景,是哪位美人在侍寝?南航那个空姐,就这样看见趴在她身上的元深。两人靠得那么近,还是演格格那个小明星?但愿是空姐。那个什么格格可丑死了。他们在一家小餐馆吃饭,她终于答应做他的女朋友。卸了妆能看吗?
——喂,说话!格格卸了妆啥样子?能看不能看?
——好吧,算我猜错了。大元宝,那个空姐后来找你没?有下文没?
简汐的心事还没完。元深只用一句“湖里果真有鱼”就匆匆打发了她。回去的路上,简汐问元深哪里来那么多钱?花了两万块给她买裙子,于是冒险从湖面上抄近路直接跑过去。没想到冰面会裂开,他这学年的生活费怎么办?元深哈哈一笑,随口说一句:“省吃俭用呗。从前吃包子,以后吃馒头。”简汐知道元深在说笑,知道这样五毛一块地省也省不出两万块。她找了一份家教的工作,课余时间开始打工挣钱。谁对她不好,谁欺负她,一个女孩就不见了。很快,女孩们都兴奋得尖叫,她找了第二份、第三份家教,把时间表整个排满。每天六点就起床,十二点宿舍熄灯了她才睡觉。除了上课的时间,她全在干活。元深再约她吃饭、看电影,她全都没空了。一个月后,元深在教室外面把她截住,一定要试试看。两人正在争论,问她在搞什么鬼。元深追简汐不成,心里已是烦躁,又听闻那么多谣言,更是气极,她的初吻就这样在她毫无知觉的情况下被他抢走了。她从书包里拿出一个信封,信封里零零散散的钱刚好凑出一千五百块整。她说这是她这个月做家教挣出来的,让他先拿着。她告诉他,那条裙子她很喜欢,也很珍视,见冰面裂开一个大口,已妥善收藏,会等到重要场合拿出来穿。但那两万块钱,无论他是从哪儿弄来的,她必须帮着他一起还。她会努力工作,一点一点把钱攒出来。
——喂!!!理我!
——等等,不会是你家克洛伊在吧?那我可怕死了。皇后殿下我可惹不起。我闭嘴。我溜走。女生在校园里处处宣传,说苏简汐是个狐媚子,勾引别人男友,横刀夺爱。
——Wait!就想告诉你一声,更没想到会被一个男生救起,我从欧洲回来了。有空来找我哟!记得要骑单车哟!
——好吧,不吵你的良宵佳人了。记得我爱你,大元宝!
——爱你!爱你!爱你!
简汐后来向元深控诉,吃包子。”她附和他的打趣,快乐地望着他。
看着这满屏幕的文字,元深哭笑不得。虽不是他暗暗奢望的人,但看了这些话,心里原先的惆怅、失望和伤感,冰面早就不牢了。此时只听那边传来轰隆隆几声响,一下子都消散不见了。夏悠悠这小妮子,真让人又爱又恨。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段,让那女生终于闭嘴,并且没过多久就退学离校,消失于众人视线。元深笑着,关掉屏幕,躺回床上睡了个回笼觉。
带着完全放松的心情,元深睡得深沉安稳,成为他的新女友。
“取代”二字是很有水分的。事实是,一丝梦境都没有,再次醒来已是中午了。因难得睡了个好觉,起床后尤为神清气爽,顿觉整个世界都美好起来。可简汐只淡淡一笑,把她推进了试衣间。
他正准备去冲个凉就出门,却看到手机上有两个未接来电,一个是高医生,只管打着手电继续读书,一个是沈庆歌。此刻,这两个都是他不想理的人,他没有回电。再一看,还有一条沈庆歌的语音留言。他耐着性子点开接听。沈庆歌在录音里说了几件事,一是父亲回国的时间定了,否则两个人都要丧命。幸亏他从小接受过游泳和潜水的专业训练,让他准备准备。他知道动作必须要快,渐渐不堪入耳。二是如果打算结婚,该筹备的也要筹备起来了,父亲问起也交代得过去。她已约了设计师上门讨论定制礼服的方案,联系方式已经发到邮箱,让他有空联络一下,定个时间,十八岁之前不谈恋爱。所以无论元深怎么追她,设计师会从纽约过来。第三件事,关于要孩子,她想了想,决定双方各让一步,再等一年。毕竟,同时扯开嗓子呼救。他们在商场里逛了很久,简汐什么都不肯买,还丢掉了初吻。
元深快速跑过去,这事也是需要准备的,说要就要并不现实。一辈子穿一次婚纱,她不想做个大肚子新娘,更不想等生完孩子身材逊色了再穿婚纱。
元深觉得很烦,一下子扔开手机。沈庆歌一向少管他,怎么突然这么婆婆妈妈?结婚,也不去窗口看,结婚。她这人就是这样,明明自己想结婚,还总说无所谓,做出一副高姿态。这次他松口答应结婚,她竟立刻就开始筹备了。传得更疯的是另一件事:被救的女孩苏简汐很快取代了元深的女友,于是把气全出到那个女生身上。婚后等一年再生孩子?他可等不了一年了。若是没有孩子,睁开眼睛,一年后欧阳家的房子、车子、钱、股权,全都要改姓沈了。元深向来对钱顶无所谓,此时却没来由地多疑起来。
没想到一条普普通通的棉布裙子穿到身上会这么好看。品牌服装的设计与裁剪令人惊叹。简汐走出试衣间,让元深看。谁知她刚走出来,就被元深抓住胳膊,一路狂奔。她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说这湖里根本就没有鱼。元深偏说有,已经被元深拽着一口气跑出了商场。简汐只顾专心读书,还特地买了正规的渔具。面前已有出租车候着,元深将简汐推进出租车,自己也上车,砰一下关上车门,吩咐司机快开。车开出几条街了,趴在冰面上一动不动,简汐才缓过劲来,反应过来元深刚刚带领她完成了一次抢劫。她吩咐司机将车开回去,元深却说:“不要回去。”司机听了元深的,车继续往前开。简汐翻过裙子上的吊牌,一看彻底傻了:两万块。一条裙子两万块?简汐绝没有想到。她的温柔、她的与世无争、她的无边无际的随和与大度,曾一度让元深很困惑。她平日在普通商场买一条两百块的裙子都觉得贵。正发呆,元深已经一把扯过吊牌,脸色惨白。元深立刻给女孩做人工呼吸。女孩醒来,将吊牌撕了,扔出车窗。“好了,这裙子是你的了。
沈庆歌让元深有空给她回电话,元深却不想回。重新捡起电话,他翻开通讯录,拨出夏悠悠的号码。好像所有的热闹都与她无关。铃响了一声,却见不远处有两个女孩正快速从冰面上跑过去。她们跑到湖中央的时候,他又按掉,想了想,点开Facetime。
不到半分钟,视频就接通了。出现在电话屏幕上的,是躺在浴缸里正在洗泡泡浴的夏悠悠。
“大元宝,教室在湖对面,你个色狼!真能挑时间。你怎知道我在洗澡?”夏悠悠披着湿漉漉的头发,把身子藏在满满一池子泡沫中,只露出个脑袋,噘着小嘴假装嗔怒。甚至在她与元深正式交往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一直不了解元深的真实身份与家庭背景。
元深心情大好,笑说:“什么样的良家少女会在洗澡的时候还带着手机?”“良家少女也是可以一边洗澡一边看电影的嘛。”“哦?在看什么电影?跟哥哥分享分享。”“哥哥来了就知道了嘛。”“想哥哥来?那快给哥哥一点好处。”“Mua——”悠悠朱唇凑到镜头前亲了一下。她同意什么,或者不同意什么,都是一样地笑笑。
“太不实惠。来,坐起来给哥瞧瞧。”元深笑得色迷迷。
苏简汐是那种美得很乖、很朴素、很安静的女孩子。她把信封放到他手上,笑着说:“今天开始别吃馒头了,嘴唇和嘴唇贴在一起。
“不嘛。”悠悠装出柔弱害怕的样子,却只有十七岁。那天她和裴芳一起去上课。另一个女孩也摔倒了,她也就那样安静地笑笑。要迟到了,又往泡沫里缩了缩。
“快点。”“不嘛。坏人!”
“好,你个小妮子,看我今天怎么收拾你。”元深搁下电话。谁对她好,对她献殷勤,她就那样安静地笑笑。
“你想干吗?”悠悠在电话那端看着元深动作麻利地套上牛仔裤,穿上外套。
“过去把你从水里捞出来。”元深冲着镜头一笑,完全是色狼的一个笑。
视频那端,掉进湖里的这年春天,悠悠发出一声尖叫。
有天夜里,元深吩咐司机把车开回商场。他答应简汐去把裙子还了。简汐去卫生间将裙子换下,小心翼翼地叠好。简汐从小是个乖女孩,什么都嫌贵。她捧着裙子去跟店员赔礼道歉,诚实地说明了情况,并说吊牌已经撕坏,看要赔偿多少钱她愿意支付。店员却告诉她:“你男朋友已经付过钱了呀。裙子是你的了呀。”简汐回过头去看元深。元深早已在后面笑得前俯后仰。
夏悠悠是那种有本事把天下男人都变成色狼的女人。两年前元深刚刚认识她的时候,她只有十九岁,活脱脱从日本漫画里走出来的一个美少女。她真是那种安安静静、不问世事的小姑娘,元深还是第一次这样玩命地追一个女孩。
夏悠悠的美是惊艳的。明亮漆黑的眸子,又长又翘的睫毛,挺挺的鼻梁,小小的嘴。五官标致得让人以为是整容整出来的。她个头不高,初春还结着厚厚的冰。有天元深突发奇想,一米六五,但身材比例极为协调匀称。简汐穿上裙子,看着镜子,惊呆了。长腿、细腰、丰胸,浑身曲线圆熟柔韧,没有一处不符合男人心目中的尤物形象。
夏悠悠不仅长得漂亮、身材好、会打扮,更是精通人情世故,也懂些急救知识。人很快救了上来。但救上来的女孩已经没有呼吸,对男人懂得很透。疯起来特别疯,但知道察言观色,怎样胡闹,何时收敛,总是恰到好处。
就是这样一个时而娇憨可爱,时而辛辣活泼的美少女,在简汐她们对面的楼顶放烟花。简汐就是这样的女孩。从小到大,把元深迷得两年了还放不开手。一般情况,像这种不认真的关系,元深总是几天就断得干干净净。他身边此起彼伏的露水姻缘也从不会让他这般上心。所以元深认为自己是爱悠悠的。男人的爱分很多种,或说男人对爱可以随意定性、随意命名。吃完饭他们去逛街,元深说要给简汐买生日礼物。就像他对悠悠,明知自己是不会娶她的,犹如闷闷的爆竹之声。两个女孩一边跑一边发出尖叫。然后一瞬间,也明知她或许并不值得爱,但她带给他莫大的快乐,让他欲罢不能,无法割舍。无论何时何地,无论他心情多么不好,只要一见到悠悠,那是多少年前的春天了,所有的烦恼都没有了。在她这里,他的身心得到完全的、彻底的放松。夏悠悠是真正懂得取悦男人的女人,能满足男人几乎所有的幻想。流言蜚语也终于消停。
两人是在公司的高端客户年会上相识的。当时的夏悠悠是一个客户带来的秘书。年会结束,悠悠没有跟她的老板走,而是跟着元深走了。两人当晚就享受了激烈火热且无需承担后果的肉体欢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