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饱喝足,文晓晓也彻底清醒了,之前被徐硕的突然袭击镇住的大脑也反应过来,喝了口水稳住心绪,斟酌着开口打破沉默:“你找我有什么事?”
徐硕捏着一把小小的水果刀,飞快地削着水果,修长洁白的手指间,白光森森的刀子灵巧地翻飞,花样繁复的动作简直不像在削皮,而像是在进行一场艺术雕琢。
徐硕眼皮都没抬,专心致志地忙着手上的活,闻言若无其事地答道:“没事啊,不是说了吗,看你不在幼儿园,有点不放心,所以就找到家里了……你来了这么多天,我都没好好问问你,在这儿过得还习惯吗?”
文晓晓放下杯子,淡淡地说:“还行。”
“那就好!”徐硕将苹果削得十分漂亮,递给她道,“要是有什么困难就找我……对了,我妈问你什么时候有空,让你到家里来吃饭呢!”
文晓晓狐疑地接过苹果,咔擦啃了一口,缓缓咀嚼咽下去,盯着徐硕的双眼慢吞吞地道:“我总觉得……你好像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徐硕擦了擦手,装傻充愣地问:“什么下棋?我妈不会下棋啊……她是让你去吃饭的!”
文晓晓沉默地啃着苹果,半晌才面色如常地说:“我时间很宽裕的,看阿姨哪天有空吧!”
徐硕点点头,知道文晓晓敏感聪明,恐怕心里已经起了疑,不可冒进,便不再多说,闲话家常地东拉西扯起来。
文晓晓是个比较慢热的人,虽然和徐硕有着“青梅竹马”的交情,可那时候毕竟年纪小,而且十多年过去了,现在和陌生人也没什么区别,乍一被徐硕自来熟的拉着聊天,让她应对得十分吃力。
徐硕好像没发现她的敷衍和不自在一般,滔滔不绝地捡着小时候的趣事说个不停。
文晓晓前晚本就睡得晚,大清早被吵醒,这会儿肚子填饱了,徐硕絮絮叨叨的话很有催眠作用,没多久又开始昏昏欲睡起来。
文晓晓一个不留神,捂着嘴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闷了?”
文晓晓瞪着雾气朦胧的眼睛看他,脸上明明白白表达着不耐烦。
徐硕正中下怀,微微一笑道:“老憋在屋里人都会闷出问题的!正好我们出去走走,去超市买点东西……你瞧瞧你,这么大姑娘了,还不懂得好好照顾自己,冰箱里哪能什么都不准备,老吃外面的东西哪行!”
文晓晓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不、不用了……我又不怎么会做,买来了也是丢掉……”
“不会我教你啊!”徐硕大手一挥,不以为意地说,“女孩子总得有几个拿得出的菜,没听过吗,要想拴住男人的心,首先得拴住男人的胃……”
“哦!”文晓晓木无表情地说,“徐硕哥哥你深有体会嘛,看来拴住过不少男人的心!”
徐硕:“……”
怎么一个两个都怀疑他是基佬啊!
徐硕愤愤地抹了把脸,他不就是白了点吗!
这叫天生丽质!
文晓晓架不住徐硕死不要脸的精神,被他大嘴一忽悠,就晕陶陶地跟着出了门。
一走出楼道,迎面一股热浪,文晓晓大为后悔,太阳火辣辣地烤着大地,隔着厚厚的鞋底都能感受到地面的灼热。
文晓晓瞅了眼自己的小腿,总觉得腿毛跟被火燎过一样,全都卷曲了!
好在这个时间超市里人不多,而且中央空调开得很低,冷气十足,才让文晓晓绷着的脸微微缓和下来。
徐硕欢快地推了辆小车,轻车熟路地带着文晓晓,直奔瓜果蔬菜区,一边挑挑拣拣地往车里丢东西,一边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
“文文,芹菜你吃吗?”
“还行。”
“那买一把西芹,吃完不要晒太阳,会变黑!豆腐喜欢麻辣还是凉拌?”
“都可以!”
“那凉拌吧,做皮蛋豆腐吃好了,天气太热,少吃点辣椒!”
文晓晓跟在后面看着他熟练地选购食材,突然就有点恍惚。
这算什么……
他们不过是儿时的邻居,那么多年不见,早就形同陌路,可现在这种像家人一样买菜做饭是怎么回事?
徐硕一回头,看见她茫然的眼神,顿了顿,继续嘻嘻哈哈地拖着她往前走,边走边闲聊一样问她爱吃什么。
文晓晓心里默默叹气,对眼前发生的一切,只觉得太过不合情理。
回到家两人都出了一身汗。
屋子里还有个大男人在,文晓晓也不好意思去冲个澡,将买的东西拎进厨房,在徐硕的指导下,把食物分门别类地放入冰箱中。
徐硕看了看时间,一拍手道:“好了,现在让你见识见识哥哥我的厨艺!”
文晓晓没精打采地“哦”了一声,主动摘起芹菜。
徐硕居然还买了条围裙!
粉蓝粉蓝的小熊围裙!!
文晓晓手上一用力,粗壮的西芹卡崩断成几截。
徐硕:“……”
文晓晓面无表情地丢进水盆里,淡淡地说:“太脆了!”
徐硕的喉结不自觉翻滚,干干笑了两声:“那什么……厨房这么热,文文你还是出去吧,我很快就能做好饭!”
文晓晓拍了拍手,当机立断地转身离开。
平日里冷冷清清的屋子陡然热闹起来。
没有想象中让人心烦的嘈杂不耐,而是一种尘世中烟火繁盛的平淡喧嚣。
其实也不过是多了一个人,厨房嗞啦嗞啦炒菜的声音,锅碗瓢盆碰撞的嘈杂,还有夹杂在抽油烟机的轰鸣中,低沉男声怡然自得的哼唱……竟让这间空落落的房子,一下子被填满了人气般,有种拥挤的、平凡的安宁。
文晓晓打开电脑,对着空白的word怔怔发呆,半点码字的心情也没有,脑海中起起伏伏的,全是过去无忧无虑的生活。
那时候……可真幸福啊!
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围在桌前吃饭,傍晚还会一起散步,睡前总有让人安定的温柔声音哄着自己入睡……
而不是现在独自漂泊的颠沛流离,找不到可以安心停靠的地方。
失去的越是幸福,就越是无法承受失去的痛苦。
若是长大就要面对失去,就要承担一个人的清冷孤寂,那么她宁愿永远停留在无忧童年。
徐硕动作很快,三菜一汤很快搞定,热得满头大汗,冲出来对着空调猛吹。
文晓晓看着他忙进忙出地端菜拿碗,恍然有种主客颠倒的感觉,总觉得自己才是被招待的那一位……
青翠欲滴的西芹小吵,爽口酸甜的皮蛋豆腐……炎炎暑日里,让人胃口大开。
文晓晓拿起筷子刚要尝尝,就被徐硕拦住了。
“不急不急,先喝点汤!冬瓜炖排骨,清热解暑!”
文晓晓吹了吹,徐徐喝了一小碗,这才开始动筷子吃菜。
不得不说徐硕的厨艺真的很好。
文晓晓不挑食,更何况是许久不曾吃过的家常小炒,没有添加剂,没有地沟油……味道好的让她差点热泪盈眶。
“怎么样,好吃吗?”
文晓晓用力点头,舀了一勺豆腐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道:“好吃!”
徐硕得意地笑起来:“好吃就多吃点!”
给她又舔了碗汤,徐硕淳淳善诱地说:“呐,你看现在天气这么热,估计你也没心思做饭……这样吧,以后我有空了就尽量过来,你喜欢吃什么告诉我,我做给你吃!”
文晓晓狼吞虎咽的动作猛然顿住,缓缓地放下筷子,抬起眼定定地看着他,慢慢问道:“为什么?”
徐硕眨了眨眼,一脸无辜地问:“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对我那么好?”文晓晓淡淡地道,“别跟我说是徐阿姨让你照顾我,也别拿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填塞我……以前住在同一个小区的孩子那么多,难道你都给他们做过饭?”
“你不一样……”
文晓晓心脏狠狠一跳,就听徐硕继续道:“你是我亲手带大的妹妹,我们两家那时候来往最多,我当然多关照你些了!”
文晓晓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就像平静无波二十多年的心湖,突然飞来一只翠鸟,无心轻点湖面掠过,留下一圈圈涟漪波荡……
文晓晓垂下眼看着热气袅袅的饭菜,艰难却平静地认真道:“不用了……徐硕哥哥,我不习惯这样。过去十几年我一个人过得很好,以后也能继续过得好!”
徐硕脸上的表情微微凝固,片刻后突然撇着嘴露出一副可怜委屈的模样,哀哀怨怨地说:“文文妹妹,你不要我这个哥哥了吗?”
文晓晓愕然地抬头望着他。
徐硕脸上的神色愈发凄惨:“我妈总逼着我结婚,吓得我都不敢回家,同事朋友都结婚了,就剩我形单影只!我讨厌吃外卖,讨厌油腻不卫生的大锅菜,可一个人做饭吃好没意思……好不容易遇到你,本以为咱兄妹俩能搭个伙,谁知道妹妹你居然嫌弃我……”
说着说着……徐硕居然微微哽咽起来!
那一咏三叹的调子,哀婉动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出了多么惨绝人寰的事呢!
三伏天里,文晓晓硬是被麻得寒毛竖起,鸡皮疙瘩抖落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