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加工作不久,单位分给我一间不足二十平方米的住宿小屋。屋内除墙壁被粉刷得雪白雪白外,没有纱窗没有日光灯,发黄的窗棂上锈迹斑斑。小屋在一幢旧式小楼房的二楼,楼上是舞厅,楼下是单位招待所办公室。整幢房内没有厨房,没有厕所。住户们做饭在走廊里,上厕所去招待所公厕。据说这幢小房是几十年前单位的办公大楼,随着住房条件的改善,而今稍微有点身份的人是不会来住这里的。
就是这幢小房,不久就让我感到了许多的温馨……
这幢小房的住户,大多是单位的司机、工人、电工,他们多半来自生活的底层,他们的家属多半是农民。求职、谋生道路上的艰难坎坷以及淳朴憨厚的遗传基因把大家紧紧连在一起。每当楼上搬来新的邻居,他们总是热情地问这问那,热情地帮铺床搬椅。东家买回几斤桃子,总要请西家尝尝;西家买回几斤梨儿,总忘不了送点给东家的小孩。南家来了客人不好住宿,北家就邀请到他家搭铺;北家小两口发生了点什么小小的争执,大家总是拉的拉、劝的劝,一会儿就把风波平息了……在金钱观念腐蚀人心、人际关系变得非常复杂的今天,小房里和睦融洽的氛围无疑使我这个农村娃儿得到了许多慰藉。
因为工作需要,我常常加班加点开夜车,衣服泡出臭味没时间洗,来不及收回晾在外边的衣服就去出差。每当这时,小房里好心的大姐总是替我洗掉脏衣服,替我把晾干的衣服收回。有天因报纸要急着出专刊,我不得不把自己锁在小屋里改稿、画板,于是忘了伙食团开饭时间,只好用“快餐玉米粉”充饥。两顿下来,对门的大姐以为我病了,得知原因后,晚饭时强拉我到她家吃饭。
不久,我爱人在农村得了大病。爱人的病对上有年近七旬的老父老母,下有三岁多点的娃儿,家庭经济十分拮据,肩上担子十分沉甸的我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于是我见天昏昏沉沉,工作起来总提不起精神。夜晚天上“滴滴答答”地下起了绵绵细雨,绵绵细雨牵出了我无尽的愁思。就在我为爱人的病情忧愁时,走廊上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我懒懒地开门一看,是住在隔壁的同事。原来同事见我心情忧郁料定事出有因,特来邀请我去他家看电视。闲聊中,他们不断劝我凡事应想开点、看远些,尽量往好处着想,为暂时的困境损伤了太多的脑细胞不值……在他们潜移默化地劝解中,我的心情不知不觉开朗起来。第二天他们买来鸡蛋、白糖、罐头、饮料,要我转交病中的爱人。
小房虽旧,充满温馨。令人回味,令人留恋。
很快,单位调整住房。有人对我说:“你那儿住的像啥房子哟,写份报告上去,就说晚上楼上跳舞,不好看稿,领导肯定会给你考虑的。”劝的人好心可鉴,如果申请,理由也很充足。然而我对此却无动于衷。因为我觉得小房似大家庭般温暖,小房里的人们似兄弟姊妹般亲密。
出乎意料的是,没反映没申请的我,领导也给调整了住房。于是我只好恋恋不舍地离开了那间生活了一年多的小房。
怀念那幢小房。
原载《四川林业报》1994年7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