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的孩子,从小就识马灯。
那时候家乡没有实行电气化,照明除煤油灯外,夜间行路就只有靠马灯。椭圆形的灯盘盛上煤油,拧上棉带做的灯芯,扣上玻璃罩子,一盏忽明忽暗的马灯便闪烁在乡村小路上。至于电筒,那时候是有的,但价钱昂贵不说,买电池还得有城市居民的供应票,普通农户一般是用不起的。
马灯虽土,却很实用。小时候提着马灯去看坝坝电影、照黄鳝、上夜校、守公房的情景,至今仍历历在目。那时候在农村,一户农家能有一盏马灯就不错了。遇上电闪雷鸣、狂风大作之夜,煤油灯被吹熄,马灯却能屹立于风雨之中。
为争用马灯,小时候,我们几姊妹没少吵架。
有天下午,我和小伙伴们放学后去拾稻穗。稻穗很壮实,水田里又掉得特别多。我和小伙伴们争先恐后,越拾越欢。要知道,拾得的稻穗虽不能归自家所有,但交给生产队保管员过秤后,队里是会给记工分的。拾着拾着,当我们辨不清稻穗和稻秆时,抬起头来,夜幕早已降临,四周一片漆黑。
和小伙伴们分手后,夜空突然乌云密集,风儿忽然刮起,雨点噼里啪啦地落下来。天黑,路滑,雷声隆隆,闪电一个接着一个地扯。不到十岁的我既感到害怕,又不愿扔下稻穗,于是双手把稻筐抱在怀里,一个人在山路上踉踉跄跄地奔跑起来。
跑着跑着,忽然看到前面一团黑影和着一些光焰在向前移动。想起传说中的鬼怪和鬼火,我吓得呆呆地站在那里,双腿发软、欲喊无声。
正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仔细一看,原来是病中的母亲提着马灯一路寻来。
闪闪烁烁的灯光下,母亲花白的鬓发被夜风吹得凌乱纷飞……
泪水一下涌出眼眶,我“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原载《中华新闻报》1998年12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