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甘果瓦的判断,爱斯梅拉达是一个天生善良、天真、热情的完美女人,任何一个男人见到她那惊人的美貌都会魂不守舍的。可是这个什么都不太懂的姑娘,却对任何事情都很热心。说她什么都不太懂,一点都不夸张,她连男女之间的事情都搞不清楚,即使是在梦里也弄不清。但这却丝毫无法阻止她成为善良的人。她喜欢唱歌、跳舞,犹如一只蜜蜂,在人群中到处飞舞。很明显,她现在的生活习惯和爱好是在流浪的时候养成的。甘果瓦还知道,她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走遍了西班牙和卡泰罗尼亚,并且她还去过西西里,他甚至相信,她跟着那群人还到过阿尔及尔王国。另外,甘果瓦还认为,这群吉卜赛人应该是阿尔及尔王国的居民。不管如何,有一点是肯定的,那便是爱斯梅拉达在很小的时候,是经匈牙利来到法国的。这个小姑娘在流浪的时候,从她经过的那些地方,学会很多奇特的方言土语,还学会了一些外族的歌曲和意念,所以,她讲起话来很古怪,更像一个大杂烩,就像她的衣服那样,一半是巴黎式的,一半是非洲式的。还有,正因为她生性活泼、天性善良淳朴,所以,她周围的居民都很喜欢她,当然,他们也更喜欢看她跳舞和唱歌。不过,爱斯梅拉达自己曾说过,整个巴黎城只有两个人恨她;一个是罗兰塔楼的麻袋女,因为她每次从那里路过时,那个麻袋女便会狠狠地辱骂和诅咒她;还有一个就是巴黎的教士。教士们每次看到她,都会对她投以恶毒的目光和言语。她自己说,每当她看到这两个人时,总会心惊胆战。最后这一点,让我们的副主教大人觉得异常尴尬,可是甘果瓦却并没有看到。还有一点,这位姑娘从来不给别人算命,因此,她从来不会被别人冠以妖言惑众,也不会因此受到审讯。尽管甘果瓦不是她的丈夫,但也可以称得上她的兄长。总之,甘果瓦对这种柏拉图式的婚姻尚还能忍受。无论怎么说,甘果瓦都需要有个地方住,有顿饱饭可以吃。于是,每天早上他便会和这位名义上的妻子一起离开乞丐的大本营,然后来到街上卖艺赚钱。等到了晚上,他们便会一起回到奇迹宫殿。一回到那里,甘果瓦便会在外屋坦然地睡自己的觉,而那位姑娘便把自己严严实实地关在自己的房间里。不管怎么样,这种有规律的生活让甘果瓦感到很充实,当然,这也有益于他陷入哲学家的冥想。更何况,甘果瓦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是否真的迷恋那个姑娘。相反,他对那只叫“加里”的小山羊很感兴趣。那真是一只不可多得的小山羊,它真的很聪明。只要把手鼓交给它,它便会表演出令你惊讶的小把戏。毫无疑问,这些都是那位姑娘教它的。话说回来了,这位姑娘训练动物的能力真的让人佩服,她只用了两个月的时间便教会那只小山羊拼凑“弗比斯”这个单词了。
最后这个单词引起了克洛德的注意,他问道:“弗比斯?什么意思?”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也许这个词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特殊的事情也说不定。每当她一个人的时候,她都会喃喃地念叨这个词。”
“你真的可以肯定?”克洛德副主教以犀利的目光注视着甘果瓦,又问道,“这只是一个单词,而不是一个人都名字吗?”
“名字?谁的名字?”甘果瓦有点纳闷。
“我怎么会知道呢?”
“我就是这样认为的,老师。您是知道的,那些吉卜赛人都很迷信的,他们信奉拜火教,崇拜太阳,所以就算是念叨‘弗比斯弗比斯:希腊神话中的太阳神,又译为福波斯。’也是正常的。”
“我可不这样认为,这件事也许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比埃尔先生。”
“不管怎么样,这都和我无关。”甘果瓦有点不耐烦了,“她爱怎么念叨那个词那是她自己的事儿。只是有一件事情我还是能够确定的,那就是加里现在爱我跟爱她一样了。”
“加里又是谁?”
“加里是一只可爱的小山羊。”
副主教大人再次陷入了沉默,他用一只手托住下巴,好像又在思索着什么事情。忽然,他急忙转过身来,对着甘果瓦急切地问道:“你敢发誓说你真的没有碰她吗?”
“碰谁?小山羊吗?”甘果瓦很纳闷,不知道老师为何会有此一问。
“就是你的女人,跳舞的姑娘。”
“我的女人!我敢发誓,我绝对没有碰过她。”
“那你经常和她在一起喽?尤其是晚上?”
“是的,每天晚上我们都有一个小时待在一起。”
“天哪!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会把《主祷词》忘得一干二净的。”
“我用我的灵魂发誓,我能念《主祷词》,我还能念《圣母颂》,您不知道,她对我还没有一只老母鸡对大教堂关心呢!”
克洛德副主教还是不肯放过甘果瓦,他恶狠狠地说:“那用你母亲的灵魂发誓,你甚至连手指尖都没有碰过那个女人。”
“我还可以拿我父亲的灵魂发誓,这样一来这个誓言就会有双重保障了。但是,尊敬的老师,我现在能问您个问题吗?”
“好的,请问吧,甘果瓦先生。”
“这件事跟您有什么关系呢?”
甘果瓦这么一问,副主教先生的脸一下子就变了颜色,由苍白变为红色,就像一个害羞的女人一样。他半天都没有说话,然后尴尬地说道:“请听我解释,甘果瓦先生,我之所以会这样问,主要就是想确定你是否已经堕落。您是我的学生,我关心您,当然希望您好。可一旦您和那个女人发生了肉体上的关系,便立刻成为撒旦的奴隶。您也知道,肉体的堕落会让灵魂陷入无尽的深渊,只要您接近这个女人,您肯定会大祸临头的。”
甘果瓦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道:“跟您说实话,在新婚的那天晚上,我倒是真想试试来着,可是在她那里碰到了一颗大钉子。”一听到这话。副主教先生的脸由红色又变成了绿色,对甘果瓦吼道:“连这样卑鄙无耻的事情你都能干得出来,比埃尔先生?”“还有一次,”甘果瓦笑眯眯地说道,“有天夜里我从钥匙孔里看过去,正好看见这位举世无双、美丽可人的美人只穿着内衣,光着脚丫,把床上的被子踩得咯吱作响。”
“你这个无耻下流的混蛋,你赶紧给我我滚回地狱去吧!”副主教克洛德狠狠地抓住甘果瓦,用力将他推到了一边。随即,副主教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大教堂最阴暗的大殿之中。
三、钟
自从加西莫多在耻辱柱那里受过刑罚之后,住在巴黎圣母院附近的居民便发现,加西莫多敲钟的热情明显大大降低了。在加西莫多受罚之前,无论何时何地钟声都会轰鸣,有时是早课,从初课到众课钟声都会经久不息;有时是为了做大弥撒;有时是为了婚礼或洗礼。总而言之,那钟声几乎就没有停过,它们交织在空中,仿佛是以形形色色的音乐在空中织着锦绣。古老的大教堂每天都欢腾在音乐之中,你可以明显地感受到,那是一个生性活泼的灵魂在那里任性地用铜舌头唱歌。但是,现在一切都变了,那个充满活力的灵魂不见了,教堂里每天都是死气沉沉的。尽管遇到节日或是葬礼还是有音乐,可那音乐干瘪枯燥,毫无生趣可言。以前教堂都是二重奏——内部的风琴和外部的钟声,然而现在就只剩下那孤零零的风琴声了。尽管加西莫多还在巴黎圣母院,可是音乐仿佛从此已经离开了圣母院。到底是什么事情让加西莫多发生了如此巨大的转变?难道是耻辱柱上众人的冷嘲热讽真的伤害了加西莫多吗?难道冷酷的刑罚真的消磨掉了他对那些心爱的大钟的热情吗?又或者是在圣母院敲钟人的心中,大钟玛丽遇到的什么情敌?玛丽和她的十四个姊妹如今遭到这样的冷遇,真的是因为敲钟人心里有了更美丽的目标吗?
公元1482年,那天是3月25日,星期二,空气格外清新洁净,这一天恰好是天使报喜节天使报喜节:每年的3月25日。这一天,天使向玛利亚报喜,说她有了身孕,后来便生下了耶稣。。加西莫多觉得自己好像恢复了些许对那些钟的热爱之情,于是他便爬上了北边的那座钟塔上。与此同时,堂守已经早早把教堂的所有门都打开了。那时候,圣母院的大门都是用橡木做成的,不但皮革包面,还钉着镀金的铁钉,外围更是装饰着最为精美的雕刻。
加西莫多一口气爬到了钟楼的最高一层,他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六口大钟,悲哀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仿佛他和这些大钟之间已经产生了无法弥补的隔阂。然而,就在这六口大钟被加西莫多摇响时,他却无比鲜明地感受到,这六口大钟仿佛化身成六个音符在他手掌心欢快地舞动着,又好像是一只久居笼中的小鸟重新获得了天空一样充满了快乐和欣喜。这个时候,加西莫多又重新找到了那种久违的感觉,他感到无比的幸福和快乐。于是,他的心渐渐舒展开来,他的脸上又洋溢了灿烂的笑容。接下来,他展示了一个天生乐师的能量,他拍着手,不断地走来走去,一会儿从一根钟绳跑到另一根钟绳,一会儿又用手指和声音指挥那六个音乐家,他仿佛化身成一个资深的音乐家在指挥一场非常杰出的音乐会一样。只见加西莫多在那里大声喊道:“干吧!干吧!加布西耶!把你的声音全部给我洒向广场上,今天是天使报喜节。蒂波,你这家伙又在偷懒了,要加把劲儿啊!快啊,快啊,快啊,尽情释放你们郁积许久的能量吧,让他们像我一样被震聋!对,就是这样,蒂波,你干得很棒。居约姆,居约姆,你是最大的一口钟,帕斯基埃,你是最小的一口钟。你们都得加油了,你们要把最响亮的声音拿出来。哎,你们这两个小懒虫,又开始偷懒了,干活呀!今天可是天使报喜日啊!这么好的天气,你们一定要演出最拿手的音乐啊。哦,可怜的居约姆,你瞧你,连气都快喘不上来了,我的胖伙计!”
这六口大钟在加西莫多全心全意的调教下,它们也是争先恐后,一个比一个跳得欢,一个比一个屁股扭得厉害,它们此刻就像一群被马车夫拼命吆喝的西班牙骡子。忽然,加西莫多偶尔朝着钟楼下方的广场上瞥了一眼,刹那间,他呆愣住了:原来广场上正有着一位面容姣好、身姿摇曳的女郎在跳舞,她的身边还有一只小山羊。于是,他刚刚恢复的对大钟的热爱之情又被冷冻了,他待在那里一动不动,而那些声音和那些钟瞬间从他的脑海里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停止了手中的一切,不再理睬那些轰鸣的大钟,然后蜷缩在石板的单斜檐后面,目光紧紧盯着那个跳舞的吉卜赛女郎。加西莫多这样的神情曾经让副主教大人惊讶不已。那些本来应该尽情演奏的大钟此刻也停止了轰鸣,而那些站在欧项热桥上正在欣赏和倾听音乐的人们,也都因此纷纷扫兴地散去。这种情形好比你拿着散发着香味的骨头去招引狗,可最后却拿起一块石头向狗丢去。
四、命运
就在同一个三月里,我想大概是29日的早晨,这天是星期六。我们的老朋友,大学生若望·孚罗洛·德·梅朗狄诺,也就是“磨坊”若望·孚罗洛·德·梅朗狄诺,他在起床穿衣服的时候,忽然发现平常放钱包的那个口袋,没有发出平常的金属碰撞声。
“可怜的钱包啊!”若望无比沮丧地把钱包掏了出来,“天哪!怎么回事?竟然连一个小小的硬币都没剩下?看来,你已经被啤酒、骰子、爱神掏空了身体了。你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松松垮垮!真他娘的活脱一个泼妇的乳房!西塞罗老头,塞内加老头,尽管你们那些包了皮的书被扔得满地都是,可这又有什么用呢?我口袋里连一个大子都没有,除了去试试运气外,我真不知道还能干什么?”
若望垂头丧气地穿好了衣服,就在他扣纽扣的时候,一个大胆的想法突然出现在他的脑子里。最初,他还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想把这个想法赶走,因为就连他这么机灵的人都认为这个想法不靠谱。可是,这个想法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跑回来,搞得他连背心都穿反了。很显然,他心里刚才展开了一轮激烈的思想斗争。最后,若望好像做了一个重大决定一样,使劲儿把帽子摔在地上,然后气呼呼地说道:“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我现在要去找我的哥哥,尽管这样又会让我挨上一顿训斥,可我怎么都能拿到一个埃居吧!”不一会儿,他收拾停当,戴上帽子,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若望·孚罗洛·德·梅朗狄诺先是从竖琴街的旧城区穿了过去,然后又经过号角街,就在这时,他忽然闻见从附近烤肉店传出来的烤肉香,他吞了一口唾沫,不无垂涎地朝那家小店看了一眼。若望知道,这家烤肉店在附近十分有名气。可是,若望此时身无分文,他知道今天这顿烤肉恐怕是吃不上了。他摇了摇头,深深地叹了口气,很快他便钻进了小堡的拱门,这里也是内城入口,然后穿过排列成巨大双梅花形的几座庞大塔楼。
若望丝毫不顾及当时的风俗,随手捡起一块石头朝着倍西内·勒克韦尔的石像砸了过去。巴黎就是被这个人在查理六世统治时期卖给了英国人,因此,为了惩罚他做出的这种愚蠢之极的行为,他的石像便被竖立在了竖琴街和比西街交叉口的地方,而他的脸已经被路人用石头砸得一塌糊涂。他被安排在这里接受惩罚已经长达三百多年了,就好像是被钉在了一个永远的耻辱柱上。
过了一座小桥,穿过圣热纳维埃夫新街,“磨坊”若望便来到了圣母院的门前。忽然,他犹豫了起来,在绕着勒格里先生的雕像走了好几圈之后,嘴里仍旧不住地嘀咕道:“完蛋了,完蛋了,肯定会挨骂的。”不过,他既然已经到了圣母院的门口了,无论前面等着自己的是刀山还是火海,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了。于是,若望便拦住了一位从大教堂里面走出来的堂守,问道:“您能告诉我若札斯的副主教克洛德·孚罗洛先生在哪里吗?”堂守回到道:“我想,这个时间他应该在顶楼那个专属于他的小房间吧。不过,如果您听我的,就请您不要去打搅他,当然,如果您是教皇或国王陛下派来的人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你可以直接上去找他。”
若望一听到哥哥在神秘的小屋,他便兴奋了起来:“该死!这真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啊,我可一直都想见识见识他那神秘的小屋啊!”若望就是这样的人,一旦有某个想法在脑子里诞生的话,他便会想尽一切办法去实现它。于是,他便开始顺着通向塔顶的弯弯曲曲的楼梯爬去,直冲那间顶楼的神秘小屋。一边爬楼梯,若望还一边在心里盘算:“这次我倒要真的好好看看那间小屋到底有什么神秘的地方。听很多人说,哥哥在里面炼金子呢,不知是真是假。不过,尽管我也很想看见那块炼金石,但我更愿意在那间小屋里看到一块复活节的脂油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