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我看,那个埃及姑娘最好能防范一下,要知道,那个副主教从来都不喜欢埃及人,甚至可以说是特别讨厌埃及人,尤其是埃及女人。”孚勒尔·德·丽丝小姐说道。阿默洛特·德·蒙米歇尔也说道:“你们看他瞧那个姑娘的那副德性,简直两眼往外喷火!”孚勒尔·德·丽丝小姐这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突发奇想地说道:“亲爱的弗比斯表哥,既然你曾经搭救过她,也算跟她认识,那就把她请上来吧。怎么样?”她的话音刚落,所有姑娘都表示赞成这个提议。可年轻军官弗比斯却不同意,他说道:“这不是胡闹吗?上次那件事都过去几个月了,她怎么还可能记得我呢?八成她已经忘记那件事了,更不会记得我是谁。何况,我现在也想不起她的名字了。不过,我看你们兴致这么高,那我试试吧。”说完,他从阳台栏杆上探身下去,使劲儿地喊道:“小姑娘!”
正好那个跳舞的吉卜赛姑娘此时没有敲手鼓,便听见了弗比斯的呼喊。于是,她顺着声音看去,一眼便看到了弗比斯,忽然间她的舞蹈停住了。弗比斯以为那个姑娘没有看到自己,于是又大声地喊了一声,并向她招手,示意她过来。但那个姑娘只是待在原地看着他,只不过她的脸上一片潮红,好像是一只害羞的小鸟。忽然,这位姑娘顺手把鼓夹在腋下,穿过惊愕的人群,走到弗比斯所在的那所大房子的门口,她的脚步缓慢并踉跄,眼中更是充满了迷惑和惊恐,她这一刻好像一只被蛇迷住了的小鸟。
过了片刻,客厅的帷幔被掀开了,只见吉卜赛女郎一头大汗、满脸通红、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门口,她惊慌失措地看着房间的地板,一动都不敢动。
贝韩日尔已经高兴地拍起手来。
然而,吉卜赛姑娘站在原地依旧是一动不动。可能她还不知道,她的出现已经让那些漂亮的姑娘们心里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本来,她们中的每一位都隐隐约约地渴望取悦那个年轻军官,他那光彩夺目的制服已成了她们卖弄风情的焦点。自从这个英俊的小伙子出现在这里,她们之间便悄无声息地爆发了一场角逐,尽管在她们的心里都不承认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但从她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来看,这种暗暗的角逐是很明显的。不过,她们每一个人的姿色都大致相当,如果真的要从里面选出一个绝对的胜利者,也是件很困难的事,换句话说就是,她们每一个人都有希望,可又都没希望。然而,吉卜赛姑娘的到来,瞬间就打破了这里原有的秩序。原因很简单,她刚一出现就打败了所有在场的姑娘,因为她太美了,她的美不同于屋里的这群姑娘,她的美是一种美到绝伦的美,她的气质更是超然脱俗,总之,无论是气质还是美丽,屋里的这群姑娘就算加在一起也不及她的万分之一。她的这种美丽就好像火焰一样耀眼,瞬间就照亮了屋里的每一个角落。她站在门口比在广场上还要美丽迷人,仿佛一个大火炬从太阳下面来到了一个超级黑暗的场所,光彩照人。在这一刻,甚至那几位贵族小姐都为吉卜赛女郎的美貌深深着迷,但她们又觉得自己在吉卜赛女郎的美貌面前受到了羞辱和伤害,因此,她们的战线在这一刻也有了转变。尽管她们之间并没有任何的言语约定,但仅仅凭借女人最为灵敏的直觉,已经让她们互相沟通,遥相呼应了。她们知道,现在是危急存亡的时刻,她们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团结起来,因为这里来了一个敌人,她们共同的敌人。其实,要想让一杯清水变成红色,只需要一滴葡萄酒就够了。同样,如果要使一群女人同时都感染上一种坏情绪,最有效的办法便是出现一位更漂亮的女人,当然,尤其是有一位潇洒帅气的男人在场时。
因此,不难想象,美丽的吉卜赛女郎受到的欢迎肯定是格外地冷淡。这群眼高于顶的贵族小姐们一言不发,她们只是一个劲儿地从头到脚地打量吉卜赛女郎,此时她们已经心照不宣。可怜的吉卜赛女郎也是一言不发地等待着有人跟她说话。她非常不好意思,也非常害怕,甚至连眼皮也不敢抬一下。当然,无论换作是谁,处在这样的场合下,都会不知所措的。
最后,还是弗比斯首先打破了这种尴尬的局面:“说实话,她可真是一位漂亮并且有气质的女孩儿啊!”他依然是用他那早已习以为常的满不在乎的口气说道:“你觉得怎么样,亲爱的表妹?”如此一句赞美的话,如果换做是一位有心的赞赏者的话,绝不会如此明目张胆地说出来,至少也应该低声地说出来。可这位年轻军官丝毫不加掩饰的赞赏,无疑更是加深了在场的姑娘对这位吉卜赛女郎的不满和嫉妒。
孚勒尔·德·丽丝小姐的态度很明显,非常不屑。不过,她还是装出一副仪态万千、大家闺秀的样子,回答表哥的问话:“还不错!”
而其他的几位姑娘早已开始在一旁低声议论起来。
过了片刻,阿洛伊丝夫人也开口了,说实话,她心里面的嫉妒丝毫不比那些姑娘们少,更何况她还有一位她认为天下无双的女儿:“过来,小姑娘!”站在夫人背后的贝韩日尔也摆出一副滑稽的样子,学着老夫人的口吻把那句话又重复了一遍:“过来,小姑娘!”
听到老夫人的吩咐,姑娘先是愣了一下,但还是朝着老夫人走了过去。这个时候,弗比斯向她走近了几步,并开口说道:“漂亮的丫头,您还认得我吗?当然,我不知道我能否有这份荣幸……”吉卜赛姑娘抬起头,朝着弗比斯温柔地看了一眼,然后轻轻地说道:“当然记得。”而旁边的孚勒尔·德·丽丝小姐好像整个嘴里都在往外冒着醋味,她撇了撇嘴说道:“你的记忆力可真好!”弗比斯没有理会他的表妹,继续说道:“可是那天晚上你突然跑掉了,是我吓着你了吗?”吉卜赛女郎赶紧说道:“哦,不,没有。”就这么几句简单的对话,但孚勒尔·德·丽丝小姐觉得自己受到了很大的伤害。
要知道,我们的大帅哥弗比斯除了是一名弓手队长,还是一个混混,因此,他跟任何一位街头女郎说话的时候都显得轻松自如,只见他又说道:“你知道吗?那天你离开后,只留下一个怪物,他不仅驼背又瘸腿,还是个聋子。我后来问了身边的人,他原来是圣母院的敲钟人,我还听说,他的养父就是若札斯的副主教先生,他天生就是那个丑样子,他的名字也很有意思,叫什么‘四季大斋日四季大斋日:天主教会规定的每季度的三天斋日。’、‘圣枝主日圣枝主日:是复活节前的那个星期天。’,不知道这些是不是他的真名。就他那个该死的让人恶心的样子,竟然还想占你的便宜,真是让人忍无可忍。对了,你现在能告诉我那个该死的猫头鹰抢你干什么吗?”
吉卜赛女郎有些怯怯地说道:“我也不知道!”
弗比斯仍然没有住口,他继续说道:“他真是太放肆了!一个如此不入流的敲钟人胆敢抢一个姑娘,就跟子爵似的;一个下三滥的平民竟也玩起了贵族的把戏来,真是找死呢!不过,你放心吧,这个家伙肯定会得到惩罚的。你知道吗?比埃拉·多尔得这个马夫揍起百姓来,可从来不留情的。他从来不会放过任何一位流氓。”弗比斯的一席话立刻让吉卜赛女郎想起了她在耻辱柱那里看到的一幕,她不由自主地说道:“那个人真可怜!”可当弗比斯这个年轻军官听了,却哈哈大笑起来:“牛角尖!你的这种怜悯给的真是地方,就好像一根羽毛插在了猪的屁股上!我真愿意我的肚子像教皇那样大呢,要是……”
突然,年轻军官弗比斯好像想起了什么,马上就住了口:“哦,请原谅,亲爱的姑娘们,我想我又说粗话了。”加耶枫丹也说:“呸!恶心!”
孚勒尔·德·丽丝小姐为自己的未婚夫赶忙辩解道:“我表哥是见什么人说什么话,他只不过是用她的语言方式和她说话罢了。”她看见自己的未婚夫对这个姑娘如此谄媚和热情,心中早就不快了。
“这样的穿戴可是真够粗鲁的!”狄安娜·德·克利斯丹依也开口说话了,她说话时仍旧露着漂亮的牙齿。
狄安娜的这句话好似准备攻击的冲锋号声,其他几位姑娘听见了,立刻便找到了这个她们嫉妒的女孩身上可攻击的弱点。既然她的美貌无可挑剔,那就攻击她的穿着打扮吧。
“你说的倒是真的,狄安娜,”蒙米歇尔接过狄安娜的话头首先说道,“你怎么可以不穿胸衣、不戴围巾就上街呢?这都是谁教你的啊?”
“真让人受不了,她的裙子竟然这么短!”加耶枫丹声音尖利地说道。
孚勒尔·德·丽丝小姐更是尖刻:“哦,美丽的姑娘,你那漂亮的镀金腰带会让警察二话不说地带走你的!”
狄安娜又说道:“小姑娘,小姑娘,你的这条袖子如果能够再长些,那么你的皮肤就不会晒疼了。”
现在这个场面真该给比弗比斯聪明的人瞧瞧,看看这些所谓的大家闺秀,是因为怎样的妒忌用各种刻薄的语言来攻击这位吉卜赛姑娘的。她们既冷酷无情,却又优雅大方。她们用恶毒的语言攻击眼前这位可怜的姑娘,从上到下包括每一个细小的地方都不放过,并且她们表现得如此明目张胆,丝毫不加掩饰。她们这种冷嘲热讽、傲慢无礼、贬驳讽刺的行为,简直无异于古罗马的青年贵妇拿金针刺穿一个美丽女仆的胸脯,她们对自己的行为不但不感到害羞,反而乐不可支。不但如此,在这些高贵的姑娘面前,那位吉卜赛女郎就如同虚设,她们在她面前没有丝毫的忌讳,她们可以肆无忌惮的当面议论她,并对她品头论足。她们仿佛就是在漫不经心地议论一个好玩的漂亮东西,而这种东西又是那么不干净、那么卑贱,又那么好玩。
当然,吉卜赛女郎对这些言语攻击并不是没有丝毫的反应,反之,她十分窘迫。她站在那里,时不时地可以看见一道羞辱的红晕从脸上闪过,而且她的眼睛里还在往外喷着怒火和不满,可尽管是这样,美丽的吉卜赛姑娘却始终都没有用语言来回击和反抗。自从她在这个房间里出现,她便无限深情、无限眷恋地看着弗比斯军官,哪怕是这一刻遭受到如此的污蔑和羞辱,她仍旧一往情深、一如既往地凝视着眼前这位名叫弗比斯的年轻军官。
而我们的弗比斯,这一刻虽然他依旧是一脸的笑容,却以他那既怜悯又粗鲁的态度袒护着吉卜赛姑娘,他把那些善良的金针撞得极响。“让她们说去吧,别在意她们,漂亮的姑娘!就算你的衣服真的有些简陋,但对像你这样美貌的姑娘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一头金发的加耶枫丹第一个难以忍受了,她酸溜溜地说道:“我的天哪!真的没有想到我们年轻的御前侍卫弓箭手这么轻易就被一个吉卜赛姑娘迷住了?”弗比斯依然对她是不屑一顾,毫不客气地说道:“那关你何事?”弗比斯本来无心讲出的一句话,就像扔了一块石头,却看不见它落在哪里,不过,那群小姐们听到这样的话,不知为什么都纷纷大笑起来。
刚才,吉卜赛姑娘听那群小姐们的讽刺挖苦时,她的眼睛一直看着地面,可当她听见弗比斯袒护自己时,好像感受到了万丈光芒似的,于是她猛地抬头,用一种充满自豪和欣喜的目光紧紧凝视着弗比斯。这一刻的吉卜赛姑娘看起来更加美丽动人,气质非凡。
孚勒尔·德·丽丝夫人见状,忽然莫名其妙地恼火起来:“圣母啊!是什么东西跑到我身边来了?啊!讨厌的畜生,给我滚开!”原来是小山羊“加里”来找自己的主人,它在向主人跳过去的时候,犄角正好挂到阿洛伊丝夫人那拖在地上的长裙。众人的注意力也被老夫人的这句话吸引了过来,而吉卜赛姑娘还是没说话,只是上前把小山羊牵回了身边,小山羊也很听话。
这个时候,贝韩日尔忽然再次兴奋地说道:“快看啊,那个小山羊的脚都是金子哩!”只见吉卜赛姑娘双膝着地跪在小山羊旁边,她的脸蛋也和山羊的脑袋紧紧相贴,除此之外,她还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小山羊,好像在乞求它的原谅,原谅自己刚才一声不吭地就丢下了它。就在这时,狄安娜贴着高兰布的耳朵说道:“哦,我的上帝!我早就听说她有只母山羊,看来是真的啊!我还听说,这位吉卜赛姑娘会巫术,并且她的小山羊会玩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那好啊!”高兰布说道,“正好让这只小山羊给我们表演一番。”
于是,狄安娜和高兰布对吉卜赛姑娘说道:“小姑娘,让你的小山羊给我们来段表演吧!”她们说话的神态那么自然,好像已经忘记了刚才对吉卜赛姑娘的羞辱。吉卜赛姑娘答道:“我不明白你们的意思!”另外两个姑娘这时也说道:“就是让你表演你的巫术!”吉卜赛女郎仍旧抚摸着小山羊,说道:“我不明白!”
就在这个时候,孚勒尔·德·丽丝小姐瞥见了小山羊脖颈上挂着一个绣花的小荷包,于是便十分好奇地问道:“这个是什么东西?”吉卜赛姑娘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庄重地说道:“这个是我的秘密。”“我倒真的很想知道这个秘密是什么。”孚勒尔·德·丽丝小姐在心里嘀咕道。
然而,孚勒尔·德·丽丝小姐刚说完话,她的母亲阿洛伊丝夫人就忍无可忍了,只见她站起身来,毫不客气地说道:“姑娘,既然你不打算表演任何东西,那你还待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走?”这句话一说出来,可怜的吉卜赛姑娘便缓缓地朝门口走去,可是离门口越近,她走得越慢,走得越吃力,好像后边有一根绳子拽着她似的。忽然,姑娘转过身来,用饱含泪水的眼睛,紧紧盯着弗比斯。弗比斯也同样在凝望着她,忽然弗比斯好像想起了什么,突然大声嚷道:“我的上帝啊!你怎么能就这么走了?你得为我们跳些什么吧?可是,漂亮的姑娘,你能先告诉我你的名字吗?”“爱斯梅拉达!”吉卜赛姑娘回答,只是她的眼睛仍旧紧紧盯着弗比斯。
一听到这个名字,那群贵族小姐们便又是一阵哄笑。“上帝啊!一个女人竟然叫这么一个可怕的名字。”狄安娜首先说道。阿默洛特接过话头也说道:“她是个女巫,你们不知道吗?对于女巫来说,这样的名字不奇怪。”然后,又听见阿洛伊丝夫人非常严肃地说道:“哦,亲爱的姑娘,你的名字肯定不是你父母在施洗礼时起的吧?”
就在众人取笑“爱斯梅拉达”的时候,调皮捣蛋的贝韩日尔趁大家不注意,用一块糖把小山羊顺利地骗到了墙角,并迅速地和它成了朋友。很显然,这个小女孩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只见她顺手就解下了挂在山羊脖颈上的那个荷包,并随手打开了它。果然,里面装了一些奇怪的东西,那是一块块的黄杨木,每块黄杨木上都刻着字母。那些刻着字母的黄杨木被贝韩日尔全部洒在了地上,于是小山羊便很自然地用蹄子给那些字母排起了顺序。很快,一个单词就被组合好了。这只小山羊好像受过专业的训练那样,轻易就完成了这件令人惊讶不已的事情。贝韩日尔用充满惊奇的目光看着这个单词,一边鼓掌一边大声喊道:“教母,您快来看看这只山羊组成了个什么单词?”孚勒尔·德·丽丝小姐离得最近,第一个跑过去一看,差点没被气死,只见地板上组成的单词是:弗比斯。
她的神情大变,大声喝问道:“这真的是那只山羊写的吗?”小姑娘贝韩日尔十分肯定地答道:“是的,千真万确!”其实,这根本不用怀疑,贝韩日尔根本就不会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