孚罗韩刚刚说完,整个审判厅便开始哄堂大笑起来,全场顿时乱作一团,每个人都笑得那么厉害、那么剧烈,甚至连厅里的两个聋子都有所觉察。只见加西莫多耸了耸驼背,以一种鄙夷的目光看着端坐在审判席上的法官。而孚罗韩以为观众的哄笑肯定是因为加西莫多做了滑稽可笑的回答,当他看见加西莫多的眼神后,心里便更加认定了。孚罗韩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大声冲着加西莫多吼道:“混蛋,你敢蔑视法官!就冲着你这嚣张的回答,我现在就可以判你绞刑!你明白你在跟谁说话吗?”
有些人他们本身就是个笑料,可当他们觉察不出来反而更加按照规章制度办事时,那就成了更大的笑料,就像此时的孚罗韩大法官。于是,他刚说完这句话,台下就发出了更加疯狂的大笑声,就连那些维持秩序的卫士们都不例外。全场只有加西莫多表现得非常冷静,因为他并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而孚罗韩大法官却已经愤怒得不成样子了,他下意识里觉得自己应该表现得更加严厉一点,只有这样才能震慑众人,让犯人畏惧,让听众尊敬他。
“这样看来,你的确是一个十恶不赦的罪犯了,你竟敢当众侮辱沙特雷法庭的庭长、巴黎地方的治安长官,真是罪大恶极、胆大包天!你知道我是谁受命的吗?国王,伟大的国王陛下!我负责调查并处理一切违法乱纪的恶行,在我的辖区内决不允许你这样罪大恶极的罪犯出现,我要保证我的辖区内秩序稳定、空气洁净、没有传染病、交通畅通、人民安居乐业。总之,我每天不辞辛劳地为巴黎的各项事务操劳着,却分文不取。知道我是谁了吧?我就是总督大人的首席助理,孚罗韩·巴尔倍第昂。此外,我还一并负责着巡查、调查督导各项工作,我为了保证巴黎人民的安宁付出了多少精力……”
聋子对聋子说话,如果没有人打断,恐怕几天几夜都说不完。幸好,这时桌子后面的一扇小门打开了,原来是总督大人驾到了。看到总督大人到来,孚罗韩这才停止了自己那番高谈阔论,不过他并没有就此住口,而是转身立即向总督大人报告道:“尊敬的总督大人,我请求您用手中的权力马上判决这名罪犯,他公然对抗法庭,公然蔑视法官,实在罪不可赦。”
孚罗韩终于说完了,他一下子坐在了椅子上,汗珠随之也从头上一颗颗渗了出来,在稍微休息之后,他的呼吸也是因刚才过于激动导致的急促恢复了平静。我们的总督大人听了这位首席助手的汇报后,也是皱了皱眉头,然后就见他对着加西莫多挥了挥手,似乎在警告加西莫多老实点,否则就会有苦头吃。这下,加西莫多好像才明白了过来。总督大人看场面平静了许多,于是开始说话了:“说吧,你到底犯了什么罪?”他的语气是那么的威风凛凛,真不愧是掌握整个巴黎司法权的大人物。
可怜的加西莫多以为这位大人正在询问自己的姓名,便不再保持沉默,用他那独有的粗哑声音说道:“我叫加西莫多。”天哪!这句话与总督大人的问话完全风马牛不相及,于是又引起一阵哄笑,总督大人被激怒了:“可恨的混蛋,你连我都敢取笑,真是罪大恶极!”总督大人刚说完这句话,加西莫多又以为法官在问他的职业,便又张口说道:“圣母院的敲钟人。”总督大人简直都快被气疯了,他没有想到这个罪犯这么嚣张,于是他愤怒地吼道:“敲钟人?混蛋,在法庭上竟敢搪塞本总督,真是大胆!左右听好了,给我把这个胆大妄为的家伙拖到河滩广场上的耻辱柱上去,好好教训一番。”这个时候加西莫多却接道:“你是在问我的年龄吗?我告诉你,我到圣马丁节整整二十岁。”这几句答非所问的话,搞得今天一觉醒来心情就不好的总督大人再也忍受不了了。他大声地说道:“我现在命令,你们四名宣过誓的号手把对这个罪犯的裁决传遍大街小巷的每个角落,要让每一个有素质的市民知道这件事情!”书记员赶紧记下这个裁决。
“上帝的肚子啊!瞧他判的多棒啊!”“磨坊”若望·孚罗洛·德·梅朗狄诺在角落里大声嚷道。总督转过头来,炯炯发光的眼睛再次盯住加西莫多,说道:“我想,这个家伙又说了‘上帝的肚子’,书记员,再加上这个家伙侮辱上帝,再罚十二巴黎德尼埃。其中半数用来修缮圣厄斯达谢教堂。我对圣厄斯达谢教堂可是非常虔诚的。”
几分钟的工夫,判决书就写好了,用词不但言简意赅而且简明扼要。总督大人拥有很大的权力,只要是他签署的批文,并不需要幕博巴耶议长和国王的律师罗杰·巴尔纳的修正和审批。因此,这一切实施起来都非常得干脆,而且畅通无阻。从这张判决书上,一眼就可以看出尽头到底是绞刑架还是耻辱柱,这个过程相当简单。至少人们都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书记员毕恭毕敬地把判决书交到总督大人的手里,而总督大人很熟练地在上面盖了公章。盖完章,总督便走下了台,然后在群众中转悠了几圈。他现在的心情简直糟糕透了,他现在恨不得将巴黎城所有的罪犯都抓起来,然后塞进监狱。若望·孚罗洛·德·梅朗狄诺和罗班·普斯潘却躲在角落里偷偷发笑,而加西莫多仍然用迷茫的眼神看着眼前发生的事情,他觉得这些事情好像跟自己有关系,又好像没关系。
就在孚罗韩正要宣布判决书时,那位书记员好像忽然生出一丝对加西莫多的怜悯,只见他急忙贴在孚罗韩的耳边,悄声说道:“这名犯人是个聋子。”他本来是想借此减轻加西莫多的罪,但这根本不会有什么用。有两个原因,第一:除了自己以外,孚罗韩不会让任何人察觉自己是个聋子;第二,他真的听不见书记员到底说了什么鬼话。但他为了表示自己的公正,还是装模作样地说:“是这样子啊,你要不说我还真不知道呢!这样吧,就让他在耻辱柱上多待一个小时吧。”说着,他一本正经地签署了判决书。而书记员此时一脸的郁闷,打死他都没想到,他那一句求情的话反而害了加西莫多。
“判得好!”罗班·普斯潘显然对加西莫多当初把他摔出去这件事,仍然耿然耿耿于怀,他幸灾乐祸地说道:“这次好好地教训教训他,谁让这个混蛋对别人那么不礼貌的!”
二、“老鼠洞”
请读者允许我们再次回到河滩广场,昨天为了同甘果瓦跟踪爱斯梅拉达姑娘,我们离开了这里。
现在是早上十点钟,广场上遗留的一切都表明,狂欢节已经是昨天的事情了。垃圾随处可见地散乱在广场的各个角落,许多市民此时正在广场上溜达着,他们一边走一边还故意用脚去踢昨夜的焰火留下的灰烬,并且还时不时地站在柱屋前面回想昨天狂欢时的情景。那美丽的帐幔,可是现在却只剩下光秃秃的钉子了。昨夜卖苹果酒和啤酒的人,正在滚着大酒桶穿梭在人群中收拾着残局,另外还有很多人匆匆忙忙地穿过街道,不知在忙些什么。做生意的小商贩们在门口彼此打着招呼,人们似乎对昨天发生的一切事情都回味无穷,弗朗德勒使团、愚人王等都成了他们口中百说不厌的话题。就在这时,四名骑着高头大马的士兵走了过来,并迅速地站在耻辱柱的四个角上。这一幕吸引了很多人围观,他们正愁无事可干呢,看来,很快就又有热闹可以看了。
前面我们已经看到过上演在广场各处的闹剧了,如果现在我们调转一下眼光,那么便可以看见一座半哥特式、半罗曼式的古老楼房在堤岸的西南角,不仅如此,还可以看见一本供大家使用的装订精美的祈祷书,就放在楼房正面拐角的地方。这本书被人放在遮雨的披檐下,为了防止书被盗走,还专门设有一个小栅栏,这样不仅解决了防盗问题,还不影响人们的阅读,手只要伸进去就可以翻看了。另外,祈祷书旁边还有一个狭小的尖拱窗洞,它正对着广场,外面安装了两根交叉的铁棍,而里面是一间小屋子。透过窗洞,些许的阳光和空气可以进入小屋子。这间小屋子没有门,它是在古老楼房底层的厚厚墙壁上凿出来的。相比于喧闹、拥挤的广场上的人群,这间小屋更显得幽森冷寂了。
其实,这间小屋早在三百年前就已经很有名气了,据说它是罗兰塔楼的罗兰德夫人为了悼念远征阵亡的父亲而专门修建的。罗兰德夫人从自己家楼房底层的厚墙壁上,开凿了这么一个洞,从此便一个人生活在这里。当她修建完这一切后,便把家中一切东西都送给了别人,而她自己待在这个她亲手开凿的小屋里,度过了生命中最后的二十年。这间小屋的门和窗永远都是开着的,而罗兰德夫人也是靠着路人施舍给自己的水和食物过完了这一生。后来,当她去世时,她被转移进了一个坟墓里,于是,这间小屋便成了那些饱受痛苦的妇女们驻足的地方。罗兰德夫人死去的时候,人们用泪水和祝福为她举行了隆重的葬礼。此后,她死前二十年居住过的小屋子,就成了接受人们朝拜的地方,为了方便经过这里的人们随时悼念她,并为她祈祷,于是,人们专门在小屋的窗口放置了这本装订精美的祈祷书。
当然,像小屋这种地方,我们不妨叫它“遗迹”更恰当些,说白了就是个令人观赏的坟墓。其实,在中世纪的城市中,这样的“遗迹”并不少见。在热闹的街区或市场上,人们经常可以发现脚下有一个地洞、一口井,又或是一间也围了栅栏的小房子,据说,里面住着一个生灵日夜祈祷,甘愿为某种罪孽、某种信念而献身。这些都是带有这种“遗迹”性质的地方。往往很多人从这种地方经过时,都会陷入这样的沉思:这种小屋就好像是房屋和坟墓之间,墓地和居民区之间的一个中间环节,也是阳间到阴间的一个通道。无怪乎人们会这样想,因为凡是在里面居住的人,已经和活着的人断绝了所有关系,纯粹只是在等待死亡而已。但是,这种行为在当时的人看来绝对称得上是一种信仰,对宗教的绝对虔诚,尽管这种信仰在如今的我们看来是那么不近人情,甚至有些不合情理,可在当时却被作为一种英勇行为被保留下来。如果有人从这种地方经过,并试图询问小屋里面那个虔诚的人的姓名时,周围的人就会这样回答他:“如果里面的人是男的,就叫‘隐士男’,如果里面的人是女的,就叫‘隐士女’吧!”
因此,我们大可不必对类似于这样的事情有太多的疑问,也不必去惶恐,说白了,这也就是以前的人们留下来的某种精神象征,或者叫做寄托精神的地方。更何况,在那个时候,这种生活方式并不算什么,充其量也就是遁世幽居,崇尚这种生活方式的人也并不是独一无二的,反而是屡见不鲜的。远的不说,就说近的,其实在巴黎,这种用来忏悔的房子就有不少。为了让宗教更加深入人心,同时也为了能让宗教主宰社会生活,那些教士们当然会不遗余力地大肆宣扬,他们绝不会让这些房子白白空着,仿佛要是没有人住在那里面就说明宗教再次受到了冷遇,如果实在没有人愿意住进去的话,他们就会安排一些精神病住进去滥竽充数了。当然,除了河滩广场这边有一间外,隼山也有一间,而在圣无辜婴儿墓也有一间,至于其他地方,大概也有吧,就像克利雄府邸。还有很多地方,不过这也许只存在于人们的传说中。据说,中世纪有个名叫“约伯约伯:据《旧约全书·约伯记》中说,天降灾难,“约伯坐在炉灰中,拿瓦片刮身体”,苦行忏悔。后来,耶和华终于赐福与他。”的人,他每天都会在一口水井下面唱歌,并且一唱就是整整三十年。直到今天,每当有考古学家走近这口古井的时候,仿佛还能听见约伯在唱歌。
如果有谁说我们现在正在介绍的罗兰塔楼从来没有空闲过,那纯粹是胡说八道。因为,罗兰夫人死后的确是空了一两年,只不过后来有许多女人或为亲人祈祷,又或为自己赎罪才又住在了里面,直至去世。这都怪巴黎人爱轻口薄舌,对什么事情都要轻口薄舌,连最不想干的事情也不放过,他们甚至还说过那里竟然没有住过寡妇。
根据当时的习俗,会在这种小屋的墙上写下一句拉丁文铭文,为的就是让经过这里的有些学问的人了解,这个地方究竟是干什么用的。直至十六世纪,这种习惯都一直在沿用着,比如:屠维尔领主府邸的监狱窗口便有一句“等候请肃静”的字样;在爱尔兰福特斯居城堡大门上有一句“强大的盾牌是领袖的救星”的话;而在英格兰,麦伯爵的府邸也有一句话,“这是你的!”很显然,每一句这样的话都有着其独特的内涵。然而,罗兰塔楼没有门,于是便只能在窗口下面写下两个十分粗大的罗曼字母:TU,ORA(你祈祷)!
民众向来对待事物都是直截了当,很擅长用经典的话来描述一件事物,而这种描述又很恰如其分。像罗兰塔楼这种地方,老百姓便将它们称作“老鼠洞”,也许这样的说法不甚高雅,但绝对形象。
三、一个玉米面饼的故事
这个故事发生的时候,罗兰塔楼里是有人居住的。读者们若是想了解这里面的细节,那就让我们来听听下面这三个漂亮女人的对话吧,之后我们就会明白。此时,这三个女人正从小堡向河滩走去。
从穿着上看,她们其中的两位明显是巴黎的中等市民,细软的白胸衣,红蓝条花的麻呢子裙,绣花的白丝袜,还有那别具一格的尖顶帽子,上面缀满了绸带和花边,这一切都表明她们是富裕的贵妇阶层,就是那种被随从称呼为“太太”或“夫人”的女人。也许是她们怕被罚款,所以并没有佩戴任何金戒指或金十字架,当然,这绝非她们本就贫困或寒酸,仅仅只是因为怕被罚款。另外一人的衣着打扮也差不多,浑身上下透露着富贵之气,不过,看她的装束和姿态,一眼就能看出来她并非本地人。腰带被她束在腰部以上,而围巾是打褶的,鞋子上的缎带结子,横条纹裙子,这些无一不在说明一件事——她与高雅趣味之间的差距。
走在前面的这两个贵妇明显是带领着那个外地女人来参观巴黎的,那个外地女人手里还牵着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而小男孩手里还拿着一块饼。很抱歉,我们必须交代清楚。可能因为天气确实有点寒冷,所以小男孩的舌头就被当做了手帕使用。这个小男孩真是怪,他非要妈妈拉着才肯往前走,并且还不停地摔跤,经常惹得妈妈大声训斥。也难怪他总是摔跤,因为在他眼里根本没有别的东西,只有他手上的那块饼。只不过因为某种原因,小男孩并没有吃下那块饼,他就像斯坦罗斯斯坦罗斯:希腊神话中的吕狄亚王,因触怒天神宙斯,被罚永世受饥渴的煎熬。,只是温柔地看着它而已。说实话,只要妈妈从小男孩手里拿走那块饼,小男孩也许就不会不停地摔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