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咪微微张开了眼睛,蓝色的瞳孔中流露着讥刺的神色。喉咙里咕哝咕哝了一阵,慢条斯理地哼了一声,才徐徐答道:“什么?你现在还想我帮助你吗?你以前把我尾巴拉得那么痛,你想我这会儿倒会帮你的忙吗?”
尼尔斯真气坏了,一时他已经忘了自己变成了小人儿,那还使得出什么力气?
“哼!让我再拉下你的尾巴看吧!”说着,他就要朝猫扑过去。就在这一瞬间,猫很快地变了脸色,和以前完全不同了。它弓起背,竖着毛,张开了前爪。尾巴变得又粗又短,耳朵竖起,张着嘴,眼睛瞪得圆圆地,像要喷出火来。尼尔斯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同一只猫。难道我会怕这只小猫,受它的威胁吗?这么想着,就往前跨出一步。这时猫扑了过来,轻而易举地制服了尼尔斯。它把前爪压在尼尔斯的胸前,张着大口,眼看着就要去咬少年的喉咙。它的爪已伸入他的衬衫中,陷入了他的肌肤,尖锐的牙齿已经抵到了他的喉咙。这么一来小命可就不保了!尼尔斯大声疾呼求救,可是没有一个人来,尼尔斯简直绝望了。
忽然猫的爪收了起来,也松了口。“就到此为止吧!看在女主人的份上,我饶了你一命吧!你现在可明白了吧,咱们俩是谁行了!”
猫说完后,又恢复了优雅温驯的样子离去了。尼尔斯像个泄了气的皮球,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想只有尽快找到托姆第,否则再也没法子了!于是他急忙朝着牛栏走去。
牛栏里只有三头牛,可是当尼尔斯进去时,它们阵阵地大声叫着,就像有十头之多。“哞哞哞!这个世上还有正义存在,可真是太好了!”那头叫迈尔斯(五月蔷薇之意)的牛说着。“哞哞哞!”这一次,三头牛异口同声地叫了起来。七嘴八舌地令人头脑发胀。尼尔斯很想打听关于托姆第的事,可是那几头牛,仿佛用了吃奶的力气在吼叫着,根本就听不到他在说些什么。以前,尼尔斯每次唆使其他地方的狗去攻击牛时,他也学着牛的样子,拼命用后脚用力地踢着,又摇着牛的颈圈,扭它的头,扯它的角,欺凌一阵。
“你过来一下!”迈尔斯说道。“我可要好好踢你一脚,让你尝尝痛入骨髓的味道!”“你过来呀!你就在我的角上跳舞看看!”葛洛利亚(黄金百合之意)说道。“你敢来吗?你在去年夏天,好几次穿着木鞋踢我,我现在就让你尝尝那个滋味吧!”雪露娜(白斑之意)叫道。葛洛利亚呜呜地叫着,忿忿地说:“你过来!我要报复你上次把蜜蜂放进我的耳朵里。”
年纪最大,也最聪明的迈尔斯,是最愤慨激动的。
“你来呀!以前你抢走了你母亲的挤乳器,又在运牛奶的时候做了许多顽劣的行为,你惹得你母亲为你伤心落泪,我现在就要让你恶有恶报。”
尼尔斯全承认了他以前做的那些事都是不应该的,如果牛们能告诉他托姆第在哪里,他以后一定会痛改前非,好好待它们。可是无论他怎么发誓,那些牛听都不听。尼尔斯想,如果它们激动起来把绳子都拉断了,那可就不堪设想了,还是早些偷溜出去的好!
尼尔斯虽然逃了出来,可是他的希望几乎幻灭了!在家里,是不可能有人能帮他找到托姆第的。再找下去,恐怕也是徒劳无功了。尼尔斯爬上了宽阔的石垣,石垣绕着小农场,上面长着茂密带刺的蔷薇,以及黑草莓藤。尼尔斯躺下来想道:如果我无法恢复常人的大小,我会变成什么样子呢!从教堂回来的爸爸妈妈,一定会吓一大跳!全国人都会惊愕!一定有许许多多的人,从东温美黑、德普、休普赶来看吧!在温美黑的人们,都会来争睹这个奇观,决不会有一个人错过这个机会。说不定爸爸妈妈会把我带到奈维克市去展览呢!
啊!沦落到这步田地该怎么办呢!仅仅是想一想就会令人发抖!我决计不能被人瞧见啊!
啊!现在的我是多么不幸啊!还会有比这个更不幸的吗?还会有人遭到和我同样的命运吗?这已经不是人了,变成一个小怪物。尼尔斯逐渐了解变成非人类的感觉。他必须和过去的一切隔离,再不能和过去的同伴游玩,也不能继承父母的小农场,更不可能会有姑娘嫁给他!
尼尔斯站起来,一再地望着自己的家园。涂着白漆的木造的小房子,上面覆盖着倾斜的屋顶,牢牢地建在地面上。仓库也是小小的,田地更只有一点点,连匹马都没有旋身之地。这样贫穷的一户农家,对现在的尼尔斯来说,已经是太美好的了!现在的尼尔斯,住在牛栏地板下的洞穴中,他想找到此这更好的住处,可是却难以如愿。
天气好得出奇,围绕着尼尔斯的世界,万物都在微微地发出声响。新芽冒出来了,小鸟在欢唱。虽然如此,尼尔斯却是忧郁的。从此之后,还会有什么快乐可言呢!
尼尔斯从来没有看过像今天这么美丽的蓝天。抬头一看,正有一群候鸟,从远方的异国飞来,横穿过波罗的海,从斯密耶岬登陆,正朝着北方飞去。候鸟虽然有很多种类,但是尼尔斯只认识飞成楔形的雁群。
雁群分成好几组,飞来又飞去。虽然它们飞得很高,可是仍然听得到它们在说:“喂!飞到山丘那边去!飞到山丘那边去!”
雁群一看到庭院中摇摇摆摆走着的鹅时,很快地就俯冲下来呼叫道:“一起来吧!一起到山丘那边去!”
鹅们不由得抬起了头来,倾听了雁群的声音,最后明智地回答道:“我们在这里已经很好了!这样就很好了!”
可是,就像刚才说的,这天气实在是太好了!在这么好的天气中,如果能高高地飞着,身体将会变得多轻盈,心神也将是何等爽快,那是再惬意也没有的事啊!
每当雁群飞来的时候,鹅们再也无法保持安静了,它们也恨不得能振翅高飞,好几次啪哒啪哒试行掮动翅膀。每一次,年老的母鹅总会劝诫地说道:“别那么蠢了,还去模仿那些雁群!如果我们也像雁群一样,就要过着挨饿受冻的日子了!”可是年轻的公鹅,经不起雁群的怂恿,它也想和雁群一块儿去旅行。“下一回雁群再来的时候,我也要一道去!”它叫着。
这时又有一批新的雁群飞来了,又像以前一样地来呼叫着。年轻的公鹅回答道:“请等一等吧!我也要一道去啊!”它把翅膀张得大大地,下了决心要振翅高飞。可是它不习惯飞行,啪哒一声,又再度摔了下来,又落到地面上了。
雁群似乎听到年轻的公鹅在呼叫着:“等等我啊!”雁群就改变方向,往下飞下去,像是要确定鹅是否真的要飞。鹅大声地叫着:“请你们等一下啊!等一下啊!”再次努力要往上飞。
在石垣上的尼尔斯,把一切都看在眼底。他想:“如果让这只大肥鹅飞走的话,那可损失惨重了!爸妈从教会回来,将不知会多么失望!”当他这么想时,又忘了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使不出什么力量的小人。他很快地跳到鹅群中,抱住了那头公鹅的脖子叫道:“喂!你不要飞啊!
就在这一瞬间,鹅忽然开了窍,从地上一飞冲天。它已无暇把缠在身上的尼尔斯甩掉,终于把这孩子也带到空中了。
尼尔斯被带上这么高的空中,感到头昏目眩,当他意识到这情况时,已经来不及从鹅身上下来了!从这么高的地方要是掉下地面,一定是会被摔成粉身碎骨的!还是换一个舒适的姿势,才是聪明之举。因此他拼命要爬到鹅的背上,骑在那上面。可是,要在那不停摆动的两翅间,抓住那滑溜溜的背,还不是容易的事呢!他不断地把鹅背上的毛拨开,把整个身子埋在里面,否则被震动得像随时都会飞出去似的。他紧紧地抓着,深怕会掉了下去。
方格
尼尔斯已经目眩神摇,恍惚迷糊,不知身在何处。风咻咻地直往他身上吹,翅膀不停拍动的声音,羽毛吹拂的声音,就像暴风般强劲。在尼尔斯附近,有十三只的雁在飞,每只都使出全力地往前飞,嘎嘎不休地叫着。又像是在跳舞,又像是在哼着歌。尼尔斯完全不知道,是飞行在高空呢,还是低空呢?他也不知道,要飞向何方?
但他的头脑倒是愈来愈冷静。他一定要弄清楚,雁群到底会飞往何处。但这可不容易呢!只要他稍稍探头瞭望下方,他就头昏目眩,眼花缭乱了!
事实上,雁群飞得并不算高。因为它们知道这位新的伴侣无法适应上空的稀薄空气,因此飞行的速度也减慢了不少。
尼尔斯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往下瞧一眼。下面的地面看起来就像一块大布,上面有着大小不等的方形图样,染得各色各样,无穷无尽。“到底到哪儿了呢?”尼尔斯感到很奇怪,无论飞到哪里,都是这些方格花样。有似圆非圆的,有细瘦的。尽管有各种不同的形状,可是却被许多直线包围成四方形,绝没有一个是圆的或是弯的。尼尔斯都没有开口说话,说了也是白说,没有一只雁会回答的。他自语自语地说:“哇!这下面有好大一个方格子啊!”这时,飞在尼尔斯附近的雁们说:“是田亩和牧场!是田亩和牧场!”
被这么一说,他就明白了这正是以前来过的斯科涅平原。他慢慢明白了过来,为什么当初会看成格子形状和种种不同的色彩了。最初映入眼帘的,那块鲜明绿色的方格花样,是去年秋天下种的黑麦田。虽然经过积雪的覆盖,现在又转成一片绿意。那块灰中带黄的格子,是去年秋天,收割后还留着一些残余麦子的麦田。褐色方格,正是枯死的紫苜蓿草原。黑色的部分是牧场,或是放置农具的字地。在边缘的黄色格子,必是山毛榉的森林无误。为什么这么确定呢?因为生长在森林中央的大树,到了冬天,叶子全落光了。只有生长在森林边缘枯黄的山毛榉,枯黄的枝叶,到了春天仍附在树枝上。在中央部分,看到如黑色棒状的图案,这就是一家很大的农家。有着草盖的屋顶,和石子盖的前院。中央是一片绿色,边缘由一片黑色包围的是小农户。在这儿,草地已经转绿,但是附近的草丛和树皮仍是一片茶褐色。
尼尔斯禁不住感到可笑,把这一切都看成了方格的图案,他兀自笑出了声来。雁群听到了他的笑声,像是责怪似的叫着:“这是块肥沃的土地啊!这是块肥沃的土地啊!”
尼尔斯很快地变得严肃了,他想:“这是多可笑的事啊!干嘛要那么一本正经!”
他装了一会儿正经,又忍俊不住笑了起来。
在这段时间,尼尔斯已经习惯了飞行的感觉,甚至在高空飞行了。他只要好好地抓住鹅背,就有暇思考。他这才发觉,空中有许多候鸟朝北飞去。鸟群互相打招呼问好聊天。“啊!你们今天来啦!”有一群呼叫着。“是的!”雁群答道。接着问道:“看来春天来了!”另一群说:“树上还没有叶子呢,湖水还冰寒得很呢!”
雁群来到鸡们在玩耍的地方问道:“这是什么地方啊!”其中有只公鸡抬了抬头说:“这个地方叫‘小田’,不是还和去年一样吗?”在斯科涅地方,大多数是以地主的名字而命名。但是这些鸡可不照样地称这是斐尔·马森家,或是乌勒·保森家,它们另外取了些有趣的名字。例如那些贫穷的农家,或是佃农家饲养的鸡,别人问它那儿的地名时,会回答说:“这是‘没米’!”那些贫穷农民的鸡说:“这儿吗?这儿叫‘没吃没喝’!”等等。被饲养在生活富裕地主家中的鸡,则会取“幸福的田地”、“蛋山”、“窦河”等好名称。至于养在贵族家中的鸡,更是高高在上。它们痛恨被雁群取笑。每当雁群飞到它们的上空,有一只鸡就以响彻云霄的声音逮住时机大声叫道:“这是帝贝克先生的领地,就和去年一样!”
稍为前面一点,又有只鸡叫道:“这儿是史威勒荷姆,可是鼎鼎大名的哟!”
尼尔斯留神看了看,雁群并没有按照直线飞行,而是绕着瑞典南部环飞着,似乎它们十分喜欢斯科涅地方。它们想一一去每一个地方打个招呼。
就在这时候,有好几栋巍峨的建筑物并列着。高大的烟囱矗立着,周旁有许多小小的房子。那儿的鸡叫道:“这儿就是尤多拜亚糖厂!”尼尔斯不由自主从鹅背上探头下望。这个地方好眼熟啊!这儿离家并没多远啊!去年我就来到这儿,受雇看鹅。但是现在从上空往下看,景观就完全不同,也很难去计算路程。啊!对啦!去年看鹅时的同伴,奥萨和玛志,现在不知是否还在这儿?假如他们知道我现在就在他们头顶上盘桓,不知会说什么?正在想的时候,尤多拜亚已看不见了,目前正通过斯威达拉和斯贺尔湖,正在前往贝林克罗斯德,和黑格拜亚上空的途中。仅仅一天的时间,就要比花很长时间遍历斯科涅地方还要清楚。
雁群看到地面上有鹅时,那种情景是最有趣了。它们减慢了飞行的速度,对着地面呼叫道:“我们要到小山丘去!一起来吧!一起来吧!”鹅却说:“现在这儿还是冬天呢!你们来得太早了!回去吧!回去吧!”雁群又飞得更低些,像是要让那些鹅能听得更清楚地呼叫着:“来吧!来吧!我们会教你怎么飞,怎么游泳!”鹅听了似乎生气了,再也不回答了。雁飞得更低了,身体几乎要触到地面,一瞬间,像吃了一大惊似的,疾速地飞上天去。“啊!那不是鹅!是羊呀!”这一嚷可激怒了地面上的鹅群,大声骂道:“打死你们这群雁,不留一只活口!”
尼尔斯听到了双方闹嘴,忍不住笑了出来。但是想到自己不幸的际遇,再也笑不出来,泪水不禁夺眶而出。可是继之一想,还是觉得滑稽,又再度笑了出来。
尼尔斯平日虽然很爱骑马,可是再也没有像今天这么快的速度凌虚御空。置身在高空,更是心旷神怡,地面上泥土和树枝的气味也传了上来,这是做梦也想不到的,首先,能高高地在天上飞就是不可能的事。尼尔斯因此忘却了他的忧虑悲苦,把精力全心全意放在飞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