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叫,陆敏收住泪水,抬起头来,果然看见石老头眼底忍不住的笑意。
“你……太过份了,你居然骗我?”陆敏气得大叫,脸颊处可疑地飞上两片红云。
“你这丫头……”石老实忍俊不禁,“放心吧,这个小逸,虽然身体单薄了点,不过只要不发生意外,应该不是早夭的命。那,拿去,这是我开的药方,上面有服用的方法。回头我给你拣几副草药来。这孩子,今晚估计会不好过……”
“为什么?”陆敏刚放下的心又提了上来。
“为什么,你还好意思问我?”石老头牛眼一瞪,气恼地骂道,“你们这两个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大雨的天跑出去淋雨?小逸可没你身体结实。你皮厚肉粗的,再淋一次雨估计也没什么大碍。可小逸的身体却扛不住。你们最好今晚留个人守在他床边,他今晚会发烧。”
众人的目光立刻扫向陆捷。
陆捷和萧卿逸住同一间房,按理他是照顾萧卿逸最合适的人选。
陆捷一触及他们的目光,脸就垮了:“这侍侯病人的事,我可干不来。姐,你不是不知道,一到时侯,我就要睡觉,连雷都打不醒的。”
“这倒是。”陆敏嘀咕道,望了望其他两人,认命地说,“我来照顾他吧。怎么说逸淋雨我也有责任。”
“这就好。”石老头颇为赞许地点头道,“敏,这一群孩子中,数你年纪最大,你要多照顾他一点。这孩子,身体瘦弱,抵抗力不强,以后病好了要让他加强锻炼,增强身体素质。你也要多多督促,知不知道?”
陆敏翻了翻白眼。这个石老头,三句不离本行。这不,接下来又要向他们夸耀学武的好处了。
果然,石老头接下来说:“等小逸病好后,你带他到我的小院里来,我教他几套防身健体的功夫。他这样的骨架,学不来激烈的拳法,但是太极可以练练……”
陆敏满脸不解:“石爷爷,你既然这么喜欢教人练武术,你为什么不教秦天?什么不收徒弟的说法只是一个推拖之辞吧?”
石老头眼睛瞪得滚圆:“丫头,别怪我没警告你,以后你还是离那小子远一点,这小子,可不象你想象得那么简单。”
陆敏更加好奇了:“他想向我学你的武功呢。你那天为什么不出言反对?他到底是谁?你和他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什……什么关系,真不知你在说什么?我走了,待会让陆美来我那拿药。煎好药后,喂小逸喝下。晚上守在他床前,帮他降温,知不知道?”石老头背上药箱急步离去。
“奇怪……”看着石老头匆匆逃去似的背影,陆敏百思不得其解。
石老头一定和秦天颇有渊源。他明知秦天向她提出学武的要求,却没有反对,想必他根本就是默许了她这样做。
可是,他刚才又警告她离秦天远点,又是什么意思?
唉,不想了。眼下,还是小逸最要紧。
陆敏拍了拍额头,走进小逸和陆捷共有的房间。
“姐,我去睡觉了哦。”陆捷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睡眼朦胧地爬上床。
“真是好命。”陆敏不甘心地嘀咕一声,转头望向床上昏睡的萧卿逸。
“你呀,也是好命,生病了也有人照顾。得,算是我欠你的。”她伸手掖了掖萧卿逸身上的被子,将他盖得更严实点,然后低声问道,“刚吃了药,你有没有感觉好点?你可要记住哦,以后要乖乖听我的话,知不知道?再也不要去淋雨了,知不知道?”
明知萧卿逸此时昏睡着听不到她的言语,她仍是絮絮叨叨地说着:“你真是个笨蛋。我不理睬你,难道天就塌下来了吗?真是个死心眼。”
坐在床边,她望着床上的萧卿逸,愣愣地出神。
房里只亮着一盏台灯,亮度调到了最低。桔黄的光晕中,萧卿逸的脸若隐若现。他的脸庞象最细腻温润的美玉,精致的五官,柔弱的神情,浑身散发着一种致命的魅惑。
窗外的雨声渐止,风也小了许多,天空中没有一点星光,四周一片寂静。
陆敏趴在床边,迷迷糊糊地打着盹。夏天,她身着外衣并不感到冷。只是,平时极易入眠的她,此刻睡得并不安稳,不时地睁开眼睛,瞅瞅床上的萧卿逸,用手拭探着他额头的温度,用湿毛巾为他擦汗降温。
直到深夜,她实在困极,才沉沉地进入梦乡。
“爸爸,不要走,不要走……”床上的萧卿逸脸色潮红,豆大的汗滴从额头渗出来,顺着脸颊流淌到脖上,落入枕巾。
闭着的双眼中,眼球转动着,显得极不安宁。又黑又长的睫毛颤动着,象两只受惊的蝶。
“别……别走,我……我害怕……”
“妈,抱……抱抱我,好吗?我好冷……好冷……”
濡湿的乌发紧贴着他的额头,黑与白形成强烈的对比。萧卿逸喘着粗气,呻吟着,头颅不安地左右转动。
“不要……我害怕,爸爸……妈妈……呜呜,不要走,不要……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我害怕……呜呜……热,好热,好……好热,呜呜,爸……爸……救我……救我……”
这是哪里?萧卿逸发现自己来到了一片炙热的沙漠里。黄沙滚滚,热浪阵阵,无边无际。头顶是白花花的太阳,刺眼的阳光刺痛了他的眼睛,热辣辣地想要流泪。没有一丝风,不见一片绿色,只有无穷无尽地难以忍受的酷热。
广袤的天地中,除了他,不见一个人影,不见一处人烟。四周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好象这个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存在着。那样孤独,那样寂寞,那么无助……
爸爸妈妈不见了,四周熟悉的佣人不见了,他那少得可怜的朋友也不见了……他们,都抛弃他了吗?
可是他好渴,好热……嗓子象着了火似的,身体却象抽空了气的皮球,软绵绵地没有一丝力气。他快要死了吧?他若死了,爸爸妈妈会不会难过?
可他才十二岁,他不想死,他要去找爸爸妈妈,他想对他们说,他好想他们。他好想让他们陪他过生日,好想让他们陪他去海滩冲浪,好想和他们一起吃饭,一起散步。他想告诉他们,他不想独自面对冷冰冰的餐桌,不想独自一个人坐在空旷的大厅里吃饭,虽然那菜肴是由法国名厨烹饪出来的。他不想一个人睡觉,他也想象其他孩子一样能赖在妈妈的怀中撒娇,听着妈妈讲的故事入睡。
可是,为什么,自他懂事以来,他一直是一个人?
他好想问问他们,为什么要让他一个人孤独地生活?为什么自他出生后就将他扔给保姆和佣人。为什么他们从不关心他的心情,他的喜好,难道这是身为萧家人必经的历验吗?
不,不,他不要做什么财团的继承人,不要做人人羡慕的天才,他只想做一个普通人,象普通人一样地笑,一样地哭……
他要去找他们。
萧卿逸挣扎着在滚烫的沙地上爬行。突然,天旋地转,还未来得及反应,他便坠入一个寒冷的冰窟中。
刚才是酷热难耐,如今却是冷得透骨。
刚才是三伏天气,现在却是数九严寒。
萧卿逸抱着双臂,蜷缩着身子,浑身打颤。四周的景色变了,从漫漫黄沙到冰雪世界。入目处到处都是一片白莹莹的寒冰,萧卿逸感觉全身上下的血液,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似乎被冷冻了,结成了霜,凝成了雪。
“冷……好冷……”他颤抖着,呻吟着。
谁来救救他?谁来温暖他?他好冷好冷……
为什么他的世界总是充满着透骨的寒意,为什么他的心总是感受不到温暖?爸爸妈妈连一个温柔的拥抱都吝于给他,连一个关怀的眼神也不多见,为什么他们不明白,他的心是肉长的,不是铁铸的,它会感到痛,感到冷?
一滴冰冷的泪从眼角滑落。
怎么又哭了呢?他曾经告诉过自己,不再流泪。他曾经下过决心,要快快长大。可是,为什么一想到这里,他的心如此疼痛?
冷……真的好冷……
谁来帮帮他?他好累,他再也撑不下去了。
前面似乎有人影在晃动,四周晶亮的冰雪照不清那人的容颜。可是,他却奇异地感受到从那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温暖的气息。
温暖……象寒冬里的一盆炉火,令他冻僵的身体恢复了些许知觉。
他充满渴求的目光迎视着那人。
那人走近他,面容一点一点逐渐清晰。
是个清秀却不乏英气的女孩。她有着英挺的眉毛、亮晶晶的眼睛,挺俏的鼻子和红菱似的嘴。她冲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贝齿。
正当他迷惑地眯起眼睛时,那女孩柳眉倒竖,劈头就冲他骂道:“你是猪啊你?没事到这冰窖来!你知不知道?这冰窖可是我花了好几千年的时间才建好的。还没来得及用来贮存我喜欢吃的酸梅呢,你就跑来了!也不知多穿点衣服!冻死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