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他会用什么办法来将此事一笔带过,但是我知道,他无论做什么,都不是出于对我的怜惜。正如他自己说的,他欠了我,从决定带我回宫,到最后为了柔儿而执意娶我开始,他便认为自己欠了我。
其实我很想跟他说:你没有欠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的。可是我又不敢说,我怕我说了,我们之间连唯一的一点关联也断了。我那么没用的,爱上了一个不爱我的男人……
徒然的眼一闭,一行清泪缓缓而落。龙毅,什么时候,你才能明白我的心意?
不管龙毅用了什么样的办法,反正这件事情就这样了无声息的平息了下去。即便叶掌柜的冤情此刻还没有办法平反,但至少,青鸢安全了。她可以自由自在的生活在王府中,再也不用担心会在某一天被人突然抓了去,押在大牢里严刑逼供了。
可是在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之后,青鸢的脸上却再也没有了少女应该拥有的那样明丽的笑容。除了在面对我的时候偶尔爽朗一笑之外,其他的时间里,她都会闷闷的躲在房间里不肯出来。我知道她在思念着自己的父亲,可是因为叶掌柜还是疑犯之身,我没有能力能够好好的安葬他。
为了让青鸢重新获得昔日的欢声笑语,我与红鸾想了很多的办法,包括给她添置新的衣衫、讲府中好玩的事情,甚至听从旁人的建议请了戏班子了唱戏,可是最终的结果却都是无功而返。也许那些已经刻入心中的悲伤,还需要时间来抹平吧。
如此一番折腾了下去,已是半月之后,连答应了龙毅为太子找寻病因的承诺亦忘的一干二净。直到那日,太子与董静柔突然出现了毅王府中,我才猛然忆起这件事情。
那一日,我正在花园中与红鸾和青鸢捡拾枫树的叶子,教给她们粘贴枫叶画。初冬的季节凉意已显,染了霜的红枫却愈发好看。而一身白色织锦龙纹长衫的太子便是在这样的时刻慕然的出现在了眼前,与一树红的似火的枫叶相映成一副绝美的图画。
太子的身后跟着绝色倾城的董静柔,一袭橘粉色双绣金丝海棠的云锦长裙迎风而展,似一只艳丽蝴蝶翩然起舞。只是,当她的目光微微的落在我身上的时候,翠玉般的双眸中却突然出现了一丝无比的厌恶,好像我此生欠了她多大的恩情一般。
众人赶紧的上前福身施礼,换来太子和蔼的笑声:“都起来吧,今日我陪太子妃来毅王府中坐坐,大家不必如此拘礼。”他说着,便将目光转向了我:“三弟呢?没在府中么?”
“应该在,我叫人去请。”我笑着回应,转身吩咐红鸾:“快去请王爷,就说太子和太子妃来了。”我刻意的加重了“太子妃”这三个字,是因为我知道太子此刻前来的目的,一直深居简出病魔缠身的太子极少出门,如此寒凉天气前来王府,应该很大原因是为了董静柔吧。
太子亦是明眼人,见我这般说词,亦知道我已看穿了他的心计,便对我了然的一笑,扭头对董静柔道:“听说三弟前些日子得了一些上好的画作,你一向对此物颇有研究,不如前去看看吧。”
董静柔眸中一喜,却又警惕的看了我一眼,犹豫了一下
太子继而又道:“我身子不好,便在外面透透气吧。我好似许久不曾踏足这毅王府了,不知道前些年我与毅一起栽种的那棵银杏树是否已经长成了?若我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在后院吧?”他说着,目光有意无意的瞟了我一眼,那意思不言而喻。
而我又如何不成人之美呢?遂笑道:“原来那棵银杏树是太子跟王爷一起栽种的?长的的确是好呢,若太子不嫌弃,我愿意陪太子去看看。不过此时树叶已落,只要太子不会觉得难看就好。”
“怎会?”太子喜不自禁:“那就多谢王妃了。”
慢慢的往后院的方向而去,直到离开了董静柔的视线,我脸上保持着笑容才渐渐褪去,木然的跟在太子的身后去找寻那棵并不存在的银杏。我不知道自己为何还要有这样心酸的感觉,我与龙毅的婚姻本就是如此,没有爱情的牵连和支撑,有的只是利用和阴谋。
“咳咳……”正黯然神伤之际,却听前面的太子猛烈的咳嗽了起来,咳的面色潮红,喘不上气来。
我吓的赶紧上前扶着他坐在一旁的石凳子上,以手来抚顺他的紊乱的气息,他笑着摆手示意我不必如此紧张,自嘲道:“我本是这样的残躯,倒是惹了王妃担惊受怕了。无碍,无碍,其实这些日子算是好了许多了,还要多亏了王妃给的方子。”
我愧疚的叹息道:“这些天光忙着自己的事情,竟然忘了太子的病情,是伊岚大意了。”
太子摇头笑着,刚想要说什么,却听一直跟在我身后的青鸢忽而接口道:“太子咳嗽不止,应该是肺火旺盛,再加上体内血虚,才会导致面色潮红、气息不顺。”
我与太子同时一怔,继而扭头看向青鸢,青鸢依旧保持着她淡漠的样子,只一双玲珑翠玉眸在鸭蛋脸上顾盼生辉。有风吹起她天水碧的无纹襦裙,愈发衬出她青春靓丽的神姿。
太子看着她温尔一笑,道:“若我没有猜错,你一定是叶青鸢。”
青鸢明显的一颤,俏丽的脸色泛起一丝红潮,道:“是,我就是被人冤枉是冥国奸细的叶青鸢,我爹更是被人活活打死在牢中。太子这么熟知我的身份,难不成还想抓了去屈打成招?”
我心下一楞,忙拉了拉青鸢的衣袖,小声训斥道:“青鸢,你不要胡说,太子不是那样的人。”
青鸢自鼻中发出一声冷哼,目光扭转到一旁再也不看我们。太子依旧笑着,道:“你小小年纪却坚韧不屈,的确是个很好的姑娘。至于你父亲被人冤枉一事,我想,既然是清白之人,必将归于清白世界。你且放下心去,终于一日,自有人会为你父亲平反。”
他说的信誓旦旦,不得不让人相信。青鸢闻此抬眸看向他,刚刚还满带着敌意的眸光即刻显出一丝若有若无的温情。那样的感觉,似少女怀春,更似一见钟情。可惜当时的我并没有往那一方面去想,所以,注了定后来要经历生离死别的痛楚。
可是我却永远记着,在那一日的午后,我们三个人在后院已经衰败的紫藤花架下谈笑风生,这是青鸢自入住毅王府以来露出的最纯真的笑容。她用她十六年来所学的知识,慢慢的为我讲解着太子可能存在的病因,那样一丝不苟的认真,让我亦不免动容。
我们就这样说说笑笑,直到听到身后传来了脚步声,接着便是董静柔略带醋意的声音:“想不到毅王妃还真是好客,便是在这后院中亦能与人谈笑风生。不过,难道王妃不知道太子的身体虚弱,不适合在这吹冷风么?万一惹上了风寒,你可如何担待的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