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着一袭绛紫色金织蛟纹对襟长衫,腰系玉色密织龙凤呈祥图案的玲珑玉带,赤金云纹发冠紧束发丝,愈发衬出他如冠玉般无暇的脸庞。只是,他的目光忧伤而冷冽,全没有新郎官该有的柔情蜜意。
可是在我的眼中,他依旧是迷人的,漆黑如墨般的双眸似有魔力一般,将我的视线一寸一寸的拉紧。我抬头仰望着他,就像仰望着天神一般,连心都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这是一个不属于我的男人,我在心里默默的念着。但是我以后的人生,却注定要围绕着他开始。即便阴谋毕现,即便算计重重,这是我认定的一条路,无法退却。
“公主,公主……”人群中,有少女的声音高声呼唤,那样熟悉而急切的声音,带着喜极而泣的欢欣。
我驻足回身,寻声望去。半空弯月如沟,似琉璃般洒下熠熠金光,而我目光触及到的地方,却不是呼唤我的少女,也不是那个衣着华丽的相爷,而是那个笼罩在月光中,一袭白衣俊如谪仙的男子。我从来都不知道,一个男子,可以将一袭简单的无纹白衣,穿出如此奢华尊贵的感觉。
在我凝视他的同时,他也在注目着我,桃花眼中的忧伤一下便刺中了我的心胸,如热油滚过一般的痛。
记忆里,也有一个俊如谪仙白衣翩飞的男子,他用银针在我的肩头一下一下刺着一朵妖艳的桃花,他说:“‘金戈铁马,浴血桃花’,你的美便如这桃花一般妖艳,却也注定在最美丽的时候飘零。”
“你是谁?”我一遍遍的问他。
他笑,笑的俊美而无情:“我是你应该爱的人,不管前世几多轮回,你终究还是会回到我的身边,你对我的爱早已深入骨髓,无法磨灭。即便你拼死逃脱,也逃不掉。”
“我不认识你。”我摇着头,惊恐的看着他。
“没关系。”他笑着轻吻我冰凉的额头:“我只要你爱我就够了。”
心里突然有种被尖针狠狠刺下的痛楚,那样深的痛感让我不禁浑身颤栗起来。脑海中,似是有一群蝴蝶要破茧而出,可是挣扎了半天之后,却终究还是徒劳无功的沉寂了下去。连同那一些即将揭晓的谜底一起,慢慢的在此封锁在了我记忆深处,那些不能碰触的地方。
而对面的男子却一直在望着我浅然微笑,细长的桃花眼里带着久别重逢的喜悦。却也只是一瞬,在龙毅的目光掠向他的时候,他即刻收住了笑容,对我微点了一下头。
“你认识他?”龙毅在我耳边悄声问道。
我摇摇头,眉心却是越拧越紧了起来。我很明确自己没有见过他,自然也不认识他,可是心里为何却又有种那么强烈的激动,那么强烈的想要扑入他的怀中,紧紧的搂着他,撒娇一般的哭一场。
或者,那只是属于奚悦公主的悸动,与我无关。
龙毅对我的态度似乎颇为怀疑,疑惑的看了我一眼后便踏步上前,对着面前身着藏蓝色织锦绣松鹤图案官袍的男子伸手一揖:“想不到相爷还能赶上本王的婚礼,真是辛苦了。”
被称作相爷的男子大约四十一、二岁,笑起来的时候满脸的胡茬都在颤动。他微微躬了躬肥胖的身子,瓮声瓮气的道:“我皇让本相送公主出嫁,不曾想竟导致公主受此大罪。如今见公主无恙,还被指为毅王妃,自然要亲自来祝贺了。”
他说着,扭头对着我深深的躬下身去,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道:“公主受苦了,还好公主吉人天相。如今,臣亦能回国复命了。”他顿了一顿,继而伸手拉过一旁早已湿了眼眶的影幻:“影幻是皇上派来侍奉公主的侍女,照顾公主的饮食起居应该更为熟悉一些。如今,便还是跟在公主身边吧!”
影幻闻言一喜,忙俯身跪下:“奴婢照顾公主不周,致使公主受罪,真是罪该万死。还希望公主不计前嫌,容奴婢继续侍奉公主。”她的声音哽咽着,听得出是真心的为我担心和牵念着。
我蹙着眉,我与影幻接触并不多,总觉得她是一个心机过重且面冷不善的女子。却不知为何今日见到彼此的时候,她会如此的激动和欣喜,令我一时不得其解。
见我不语,影幻似乎是认为我还在怪罪她,竟用头重重的往地上磕去,口中还呜咽着:“公主若不原谅奴婢,奴婢愿意一死,已求能赎罪。”
“影幻姑娘玩笑了。”说话的,是那个一直沉默不语的白衣男子,他的声音如琴音奏鸣,分外悦耳:“今日是王爷与王妃的大喜之日,如何能说这般不吉利的话呢?”影幻一怔,瞪大了一双眼睛茫然的望向他。
而他,却将满含春意的目光温柔的落在我的脸上,清雅含笑:“即是公主的贴身婢女,想来公主也不忍弃之不管。况且这些日子公主下落不明,影幻姑娘亦是百般自责,食不下咽。如今若留在公主身边,亦算是给她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吧,如何?”
在我的目光稳稳的落入他隐笑的眼眸中的那一瞬间,我只觉脑子里一片空白,像失去思考般麻木的点头应允下来。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竟有种不敢直视他的感觉,心里的澎湃一如海浪潮汐,汹涌不堪。
在我垂眸的那一刻,眼角的余光瞟到了龙毅锁紧的眉头,他清冷目光在我与白衣男子之间来回扫视了几遍,旋即冷然一笑:“这位公子看着面生,是相爷的朋友?”
“是是是,这是明羽,明公子。”相爷赶紧的介绍:“明公子可是本相的救命恩人,那日本相遭遇山贼袭击,多亏了明公子出手相救,要不然,本相哪里还有命来参加王爷的婚礼呢?”
“相爷客气了,是相爷福大命大。”明羽温润含笑,继而对着龙毅拱手抱拳:“在下听闻毅王今日大婚,想要来一睹王爷风采,还请王爷不要介意在下的不请自来……”
龙毅眉峰一扬,薄凉的唇畔勾起一弯好看的弧度:“明公子客气了,既然是相爷的朋友,自然便是本王的朋友。只不过……”他话锋一转:“看明公子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竟不知还身怀武功?”
明羽闻言俊美一笑:“强身健体而已,不值一提。”他说着,伸手从怀中掏出来一个装饰精美的木制的锦盒奉与龙毅的面前,道:“此物是前些年我在昆仑山偶得的一块玉石,前些日子才刚雕刻成一对龙凤玉佩。算是恭祝王爷与王妃龙凤呈祥,百年好合。”
“那就多谢明公子了。”龙毅客气的接过来,反手递给身后的福伯,继而招呼:“请相爷和明公子上坐吧,今日是本王的洞房花烛夜,想来,怕是要照顾不周了。”
他口气清冷,似是刻意的加重了“洞房花烛夜”这几个字,我心下疑虑,不明白他意欲何为。可是,我却分明感受到,明羽在听到这几句话的时候,忽而身体一颤,脸上的笑意愈发不自然起来。
似是达到了他想要达到的目的,龙毅笑的愈发爽朗,右手在我腰际一探,便将我整个人腾空抱起,然后,在喜娘的指引下走入了莺羽苑……我们的新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