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桥现在完全没心思去探究邱福的别有用心,因为从小凌霜脉象看已经不能将她看作活人了,她的脉搏已经完全停止,唯一能说明她还活着的是她的樱桃小嘴仍有微弱的气息。
半命散郑桥心重重地沉了下去。“是他们干的?够狠!”他心里恨恨地想着,忙不迭从胸前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红色药丸,正欲给小凌霜喂食,冷不妨一声中气实足的“且慢。”从芳香四逸的桂花林中传来。
“人尚在几里外,但声音仍从此雄浑,想必来者武功不在我之下。”郑桥稍一分神,便看见从人群中走出一白衣人。乍看之下,来人身上似乎罩着一层光晕,让看无法看清他的面容,以致产生崇敬之意。
当然,郑桥不会对他顶礼膜拜,即使他知道来者便是当今武林第一人,邱园园主也就是小凌霜之父邱北顾,也正因为知晓他是武林盟主,郑桥才不会生出多少崇敬之心。或许大多武林中人认为他的慑人气质缘于先天,但也有不少人知道这不过受益于他所修练的家传绝艺“浑天诀。”,而郑桥就属于后者。
随着邱北顾的逐渐靠近,郑桥才看清他面容。“唉!果然是人中之龙!”郑桥不禁在心里喟叹。
只见邱北顾一张坚毅的脸上棱角分明,更显果敢;一双透着忧虑与关切的眸子炯炯有神,与两弯浓黑的剑眉相得益彰;两撇修整有致的胡须映衬下的嘴角总是微微翘起,分明充满自信的体现。
郑桥虽敬服于他的尊容,但却不惧于迎上他那足以杀人的目光,与其对视,并将他那措愕的神情尽收眼底。
在邱北顾的眼中,郑桥的两颗眸子仿佛燃烧正旺的两团火球,它们炽烈的光灼伤着他的眼睛,但却身不由己地延续着对视,仿佛对方的双眸有着强大的吸引力,以至无法逃脱它们的照耀。
当邱北顾脸上的神情由惊疑转变成惊恐时,郑桥移开的目光。他目的已经达到,对方知晓了他的武功,也不会怀疑他救人的能力与初衷。于是不再迟疑,迅速将药丸送入小凌霜的樱桃小嘴,再给她运动度气,以助其充分吸收药力。
此时日已中天,炽烈的阳光尽情地挥洒着她的热情,仿佛天地完全充斥着一片健康的无名之气,衬着满林迷人的桂花香,总能让心旷神怡,忘却烦恼。
然而,身处邱园桂林的,这群平日凶狠勇武的江湖汉子却完全体会不到大自然的美丽,他们反而满心咒骂这该死的天气,当然他没有敢骂出口,因为这会让他触犯某位大佬的敏感之处。
于是,这里出其地安静,除了风吹树舞,鸟起鸟落之声时不时撩动人们绷紧了的心弦。
郑桥旁边只站着郑北顾,其他人都不敢靠太近。所有人都紧紧盯着郑桥以及他前面的小凌霜,生怕又生变故,以致于小凌霜刚睁开眼时,疑惑地愣了好一会才醒过神来,然后一股劲地蹦起来,窜到他爹面前撒娇。
这时众人才以一阵欢呼结束了刚才的压抑,这倒让小凌霜有点不明所以了。她只记得福伯带人围着那个杀死阿花阿黄的臭乞丐,然后自己好困,接着就睡着了,再然后就醒了而且发现自己阿爹站在面前。
邱北顾怜爱地抚着他爱女的头,不忘向正抱双臂微笑看着自己父女俩的郑桥报以感激的微笑。在郑桥眼中,此时邱北顾不是身居武林高位的“神明剑。”,而只是一个对女儿百般呵护的普通父亲。想到这里,他心里又是一阵苦涩而无奈的唏嘘。
思绪间,邱北顾牵着小凌霜来到郑桥跟前,拱手道:“多谢郑兄弟对小女施与援手。”他从通报的家仃口中知道了郑桥的姓名,“霜儿,快给你郑叔叔磕头,要是没有他,你就再也见不到阿爹阿妈了。”小凌霜可不干:“那家伙打死了阿花阿黄,我干吗给他磕头。”她嘟着小嘴表达着自己的不满,“我叫他磕头算好的了!”
“混帐!”接着是“啪。”的一声,邱北顾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可作为武林盟主的威严不容许他即刻去向爱女道歉,毕竟有外人在,何况心里还有揪心事。
小凌霜摸着火辣辣的脸颊,一时没反应过来她被打蒙了。接着,她一双本就水汪汪的眸子便如决堤的江河,脸上瞬间布满泪珠,然后才“哇。”地哭出声来。
她见阿爹没有安慰她的意思,于是哭得更起劲,更伤心。又见没人理自己便干脆拔腿就跑向家里,她知道阿妈会给自己做主的。临走还不忘狠狠地瞪了一脸无辜(但被她认为是得意)的笑的郑桥,心里恨恨地想:“都是因为你这个臭乞丐,阿爹才打我,我一定叫阿妈剁了你喂阿黑它们…。”越想越得意,到跑远时便破泣为笑,怀着憧憬一蹦一跳地奔向自己家了。
桂花林这边,邱北顾斥退一众家仃,只留下邱福听候吩咐。他与郑桥客套几句,便直奔主题:“郑兄弟,方才你给霜儿验毒解毒,想必是知道这毒的来历?”说着便沉吟了几声,才接道“却不知可否有彻底根除之方?”
郑桥现在才体味出面前这位武林盟主当众痛斥爱女的用心良苦,不过倒随了他心意,于是故作迟疑道:“根除之法并非没有,只是…。”他无奈地摇了遥头,“只是药引不容易取得啊!”
邱北顾正待细问,不料一个惊慌的呼喊声从邱园方向传来:“老爷,夫人出事了…。”邱北顾如招雷击,浑身颤抖不已,甚至没和郑桥打声招呼,便展开身法瞬间便消失在郑桥和邱福视线中。
邱福连忙为其主人解释道:“老爷和夫人非常恩爱,老爷乍听夫人出事,一时着急,忘了跟郑大侠打招呼老奴替老爷给大侠陪罪了。”
看着这个前倨后恭的老家伙,郑桥却想着关于邱北顾和凌雪君这对璧人的传闻:他们于大约十年前成婚,男方是堂堂武林世家的大公子、当时武林盟主的有力竞争者,而女方却可以用“来历不明”来形容,可想而知他们的结合会遇到多少阻力,即便女方婷婷玉立、美丽动人,而且才情颇高。可他们最终还是如愿结成连理,在以后的十年里更是恩爱有佳。这俨然已成为了武林一段佳话,被许多江湖中人常挂于嘴边。思至此,又难免唏嘘:我和小雪什么时候才能永结同心啊?
郑桥方从思绪中抽身出来,便听来报信的人对邱福说道:“夫人症状和刚才小姐一模一样!”郑桥心道:“他们当真是无孔不入啊!”仔细一打量才认出,来报信的人竟是起初和小凌霜放狗咬他的中年人。对方见他盯着自己,急忙为自己开脱道:“刚才吴颜多有得罪,望郑大侠海涵。”郑桥笑道:“正所谓不打不相识,没事,别放在心上!”不等吴颜再说话,郑桥又道:“吴兄弟快领我去瞧瞧!”
吴颜见总管点头示意,便返身沿来路奔去。郑桥和邱福则散步似的跟在身后,却不曾被落下半尺,两人似乎暗中较着轻功。
一切看似都很正常,但郑桥却提起了警觉,时刻观察着旁边的两人。是吴颜的那句话出卖了他:夫人的症状和小姐一模一样。因为小凌霜毒发时,郑桥可以肯定吴颜绝对不在现场,当时虽然有二十几号人,可郑桥绝对相信自己观察力。
所以在吴颜迅速转身施放出数十枚金针时,郑桥已经鬼魅般飘到他的身后,而邱福就没那么幸运了,尽管他金针发出后立即飞身闪躲,无奈还是没闪过,被射中数针,当即软身倒地,不醒人世。
郑桥没有立即攻击,只是微笑地看着满脸吃惊的吴颜。郑桥不说话,吴颜也不言语,一时静寞。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越是平静,暴风雨将来得越猛烈。
可惜暴风雨并没有如约而至,一切平静得如无风吹拂的湖面,没有丝毫波澜。
郑桥看着眼神空洞、面色呆滞的吴颜,笑容愈加灿烂。他开始回忆当初自己在幽冥山的日子,猜测着师傅现在一定如平常一样,在那棵说不清楚年月的老榕树下半眯着眼睛打盹,而师弟小猫儿则带着他那条老犬阿狼跑到后山追逐野物。而自己怕再也不可能回去了…为的不正是这神奇的秘术烈瞳吗?
郑桥突然觉察到自己面颊暖暖的,急忙背过身去用衣袖拭了拭,即便没人会看到。“郑桥啊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了?你不是自诩流血不流泪的男子汉大丈夫吗?”他自嘲着。
他撇下如木桩一样站着的吴颜,扶起面色死灰的邱福,为他把脉。他一点也不担心吴颜会突然苏醒,因为他绝对相信“烈瞳。”的威力,除非施用者自己解除,否则就算受制者武功天下无敌,也无法改变沦为砧上鱼肉、任入宰割的命运。
“昏迷不醒,脸色灰暗,气息尚在,脉象全无,又是‘半命散’,看来吴颜便是他们的人。”他一边思忖着如何处置吴颜,一边掏出盛有“神灵丸。”的小瓷瓶。正待拧下瓶盖,猛觉小腹处如遭火烤,痛热无比,不及反应自己的身体便被巨力震退丈余,险着连小瓷瓶都抓不住。
“哇…。”随着身体与地面的猛烈撞击,郑桥终于忍不住将努力憋着鲜血狂喷而出。鲜血在半空中连成一座红色的拱桥,才不甘地淋向地表,以至一时间空气中腥味四逸。
在空气中弥漫的除了血腥味,还有一股烤肉的香味。当然,于郑桥而言,这绝对不能算作“香。”谁会认为自己的肉被人烤烧时是香的?而此时郑桥腹上的肌肉便如同被烈焰狠狠地亲近了一翻的焦黄。
尽管体内血液如狂龙翻滚、烈焰烘烤一般沸腾,郑桥依旧试图保持微笑,看着那个站在自己面前丈余处脸色灰败但满是得意却又双眼斜视看着很滑稽的人。换作他时,郑桥肯定会表里如一地微笑,可现在他脸上虽笑,心里却想哭:“烈瞳的缺点终究太明显,要是能习得那门武功的话…。”
邱福却是发自内心地笑,尽管两眼要斜视,让他有些不舒服,但他还是很高兴,很得意。“臭小子,‘烈焰掌’的滋味很不好受吧?哈哈…。”他把右掌凑到嘴边,很做作地猛嗅几回,“老夫算无遗策,你小子能栽在老夫手里,也是你上辈子积德,哈哈…。”他大笑时两眼也不敢正视,那模样好不滑稽搞笑。
“邱老前辈当然机智果敢、算无遗策,晚辈佩服得五体投地,只是晚事不明,望老前辈赐教。”傻瓜都知道他拖延时间,何况是邱福这只老狐狸,所以他动手了。只见他双腿一蹬,整个人便如起飞的雄鹰一般向前腾起,然后迅猛地扑向仍半躺在地上猎物,势如惊雷,迅如闪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