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货铺的老板娘老远就瞧见两个女孩儿朝她这边走来,身后还跟着条狗。她忙扯着嗓子唤:“哟,哪儿的风将你们俩姐妹吹过来了,可是要买啥的东西?”这些日子,这老板娘渐渐意识到这家人是觉察到她讹了他们,但是既然他们没有撕破脸,她又何必去揭开这层面纱呢?
走在前面的女孩儿十三四岁,比后面跟着的那小包子高了大半个身子。瞧起来身姿苗条,面容精致,眉宇间不乏英气。他家父母皆是抱恙,家里的活计可是落在了这女孩儿的身上,这女娃儿别看着还年纪轻轻,可是做活儿可是一把好手。
这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丫头谁不喜欢?刘氏越瞧着越觉得欢喜,心想着自己大儿子正好岁数也不轻了,也还没说亲,这两人扯到一起,倒真是天生的一对儿啊!
刘氏的目光渐渐为秋月所吸引,连刚才那藏在心里头的那点儿不舒服也登时烟消云散。
瞧着刘氏越发殷勤的眼神,秋月姐妹俩都觉得跟吃了苍蝇一样恶心。但还是勉强压着心头的不适感,凑了上去。“刘婶儿,你可在家哩,咱们姐妹俩过来买些高丽纸。咱们都是那么熟的人了,你可别亏待咱们啊!”秋月八面玲珑地说着。
那刘氏一听这话,连连点了头,这丫头牙齿伶俐得很,又机灵。实在是儿媳的不二人选啊!刘氏对秋月是越来越青睐有加。笑眯眯道:“这个是当然,刘婶儿啥时候亏待过你们,你们可就放心吧!”
放心才怪,要不是镇上太远,谁愿意来你这儿恶心的!秋月心头忿忿地想。
刘氏赶紧转过身去取高丽纸,“给,就一两银子吧,这东西韧度好,刮风下雨的都不会坏,刘婶儿保证。”一拿到高丽纸,刘氏瞬间被老板娘职业附身,立马对这高丽纸又吹了一番。
秋月很想打断她的话,不过想着这一两银子也真不算贵,甚至说还比较便宜。咋的,这老板娘转性了?秋月价也懒得跟她讲了,给了银子,抱着高丽纸就往回走。
刘氏却急忙追了出来,“哎,阿月啊,今儿是立冬,得吃好些。我这儿有干好的鸭子,你们拿去吃吧。”一边说着,一边将一只两斤来重的鸭子塞到了秋月手里头。
这又是唱的哪门子戏?这人可真转性了?可是这刘氏眼眸里头分明藏着精明,这样精明的人物,肯让自己吃亏?姐妹两人都疑惑了,连夏炎也疑惑地瞧着这人。
刘氏见秋月脸色微微一僵,她赶紧地热情捉着秋月的手,“别磨磨蹭蹭了,你们快些回去吧,你们爹娘还在家等着你们呢。”
秋月讪讪抽回了手,不自在地道:“那就谢谢刘婶儿了。”
秋月牵着秋林往回走,离杂货铺有一段距离之后,两姐妹心头憋着的话终于也憋不住了,“这老妖婆究竟在打啥主意,是不是转性了?”
秋林刚才可是仔细瞅着刘氏的面部表情的,她发现她的神色里头竟带着一丝讨好,这究竟是个啥意思,实在弄不懂。秋林若无其事地摇了摇脑袋,“想这些做啥,爹还等着咱回家糊窗纸呢!”
夏炎瞅着眼前那只干鸭子,心头怨念道:这两个笨丫头,咋就没个放人之心,要是那人在鸭子里投了毒,可咋的了事?
秋月咬了咬腮帮子,“她克扣咱们家那么多铜板的,要她一只鸭子也不为过,况且这鸭子可是她自愿给的。咱们回家去!”话毕,她就拉着秋林往自家院子里走。
没想到半路上遇上个程咬金,此人正是秋月秋林的三婶方氏。正见她挎了个篮子在手,篮子里装着些新刨出来的生菜叶子,倒是鲜淋淋的。
秋月秋林一瞧,眉头不约而同皱了皱,却是避不过,只好上前心不干情不愿地上前问好:“三婶儿。”
两姐妹可不想搭理这不讲道理的人,可又懒得听这方氏到村子里去乱嚼舌根子。这不问了好,秋月秋林两个便大着不知往前去,不欲再理会方氏。
方氏眼尖地喵见秋月手里提着只约莫两三斤的干鸭子,手里还捧着对于庄户人家来说价值不菲的高丽纸,登时两眼瞪得发直。听村里人说二哥家如今日子好过了许多,她此番也是去一探虚实的,可是从秋月这丫头手里捧着的这些东西,她就瞧出了些门道来。
这可不是家里好过些了,这纸可是要一二两银子才能买到的啊,再说秋林那丫头身上穿着绯色棉袄,那可是崭新崭新的!莫非这二哥家真的是发迹了?
方氏的脸色一变再变,最后笑容堆在了脸上,竟谄媚起来,“哎哟,你们两个咋在这儿哩,今日可是立冬,我还正准备往你家去呢!这可是新鲜的生菜,你们家可是没有吧,专门给你们择的,咱们一块儿走吧。”
正好可以趁此机会,去许南山家一探虚实。方氏的眼睛犹如老鼠般敏锐,滴溜溜地转。
这人还真会让自己脸上贴金,几棵生菜的能值几个铜板,也值得这样炫耀一番?秋月嗤嗤冷笑:“二婶这才就不必了,咱们今儿立冬的饭菜已经整饬好了,不必劳您费心了。”秋月不想跟这两面三刀之人再多说啥,拉着秋林头也不会地走开。
方氏忙不迭追了上去,阿黄也不甘示弱扭过头来冲着方氏汪汪大吠。模样凶神恶煞,颇有几分狰狞。
方氏吓得连连后退,最后退到阴沟里头,猛地脚踩滑跌进刺丛里头,方氏骇得惨叫连连,万分狼狈地从刺丛里爬起来。一惊一乍也顾不得狼狈了,抓着篮子哆嗦着道:“你们……别欺人太甚!”
阿黄又狠狠嚎了两声,方氏瞧着它凶神恶煞模样,被吓得魂飞魄散,生怕它扑过来。搂着篮子再也不敢说啥,几乎连滚带爬往另一条道上去了。
“哈哈,叫她欺负人!阿黄,你真厉害!”秋林抱着阿黄笑得合不拢嘴。这三婶儿可不是啥善茬,现在也不知在打啥的主意。如今见她被阿黄吓得屁滚尿流模样,实在是太刺激了。感觉就好像是一直憋在心头的那口浊气吐了出来一般。
秋月瞧着方氏连滚带爬惊慌失措模样,也笑得前俯后仰。这丫的还真以为咱们家的好欺负,这会儿晓得他们家的厉害了吧!
到了院子里,秋月将赶干鸭子送到灶屋给韩氏,秋林则捧着高丽纸往堂屋里去。
许南山正坐在堂屋里头吧嗒着抽旱烟,这会儿见小女儿捧了纸进了屋,道:“这就回来了,咱们先去西厢房。四儿,你去灶屋将糊糊端来。”
秋林答应了一声儿,赶紧将高丽纸塞进许南山怀里头,撒着腿丫子就往灶屋跑去了。
“啥,这鸭子是杂货铺的老板娘给的?”韩氏眼皮挑了挑,瞅着这两三斤重的干鸭子,眼里漫过一丝丝迷惑,这刘氏如今是个啥意思,莫非晓得他们已经知晓她讹他们的事儿,所以送来这鸭子是想重修于好?
秋月摆了摆手,“谁晓得她藏了啥鬼心思,不过她克扣了咱们那么多银钱的,吃她一只鸭子也不算过分。既然是送上门的,不要白不要。”说完就提着鸭子搁在盛着水的瓷盆里头,将鸭子泡胀。
秋林溜过去,将搁在灶台上的一只瓷碗拿走,那里面正装着白花花的糊糊,正是用来糊窗纸的。秋林拿了之后便往许南山那边走。父女两人一个撑着窗纸,一个往窗纸上抹糊糊,然后贴在窗柩上。
“二哥二嫂,你们可在家?”父女俩正干得起劲儿之时,却听见屋外传来声尖锐的女声。
父女俩一对眼儿,又是方氏上门了。
秋林不由得有些头痛,这方氏的脸皮可真是比城墙还厚啊,这刚才还被阿黄吓得屁滚尿流,这会儿还敢上她家来。这人,秋林都不知该说点儿什么好了!
夏炎听见又是刚才被他吓跑的那个女人的声音,眉头纠结起来,这女人脸皮太厚了点儿吧,又蹭到家里来了。他跑到大门口就开始汪汪直嚎。
韩氏赶紧地出来瞧,见是方氏,心头也是一沉,却还是将阿黄赶到屋子里去。“他三婶儿过来可是有啥事儿?”这方氏可不是啥省油的灯,韩氏思及前些日子发生的时候,脸色只是沉着。
方氏见大黄狗被赶进屋子里去了,胆子也大了起来,赶紧地一股脑跑到韩氏跟前,自以为笑得和善之极,“今儿不是立冬,这庄稼户家家都得吃好吃的才行,所以我去菜园子里摘了这些新鲜的菜,给你们送过来呢。”
待韩氏还没反应过来,方氏赶紧自顾自往灶屋里走去。坐在灶洞前烧火的秋月只见眼前一个黑影闪过,一抬眼,竟是方氏。
方氏一跨进屋,那双贼溜溜的眼睛就不停地在灶屋里头打转。最终她的视线落在了灶台上放着的那用盘子瓷碗装好的食材。有鱼有鸡有兔和蘑菇,这些东西对于农家人来说可都是些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