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候,电话铃突然响了,我惊骇得差点跳了起来。那是门旁副经理的电话,在那安静的空房间里,那铃声就越发显得尖锐。高个子用枪对着我,低吼道,‘你!去接!’这时他的温文有礼不见了。‘小子!接电话的时候尽量自然,不然的话,我保证这是你最后一次接电话。快去!’电话响到第三次的时候,我从地板上爬了起来,走到话筒旁,拿起电话筒。高个子紧随在后。矮个子没有说话,但是他的枪始终指着我。‘听筒不要离耳朵那么近,’高个子警告我,‘放远一点让我也听得到。’我尽量让自己不那么紧张,对着话筒喊道,‘喂?’声音洪亮清晰,打电话的人细声询问,‘是国家商业银行吗?’我把听筒拿得远远的,这样高个子也可以听见。”
“高个子用枪紧顶着我的背部。我对话筒说,‘是的,先生。’
‘你们今天下午营业到几点?’电话里的声音问,我看见我旁边的匪徒不耐烦了,紧皱着眉头。
‘告诉他!’他低声说。
我对着话筒说,‘三点半停止营业。’
‘谢谢你。’
然后我们都听见‘咔嚓’的声音,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
我的头在冒汗。放下电话,我觉得好像生了一场大病,瞥眼看到矮个子拿着枪,在离我5英尺的地方,正对着我的腹部。
我的双腿颤抖,高个子松了一口气。
高个子对他的伙伴说,‘怀特,回到门旁去。’然后回头对我道,‘小子,躺回原先的地方。’他用枪指指我,我只能再次仰躺下。
他对他的同伴说,‘时间还够,怀特。你看住这小子,我去搜一下出纳的抽屉。’接着,他就去了旁边,我能听见拉开抽屉的声音。然后是他的咒骂声,应该是他发现抽屉里没有钞票。
我仰躺着正好可以看见新办公桌上的大壁钟,钟的分针正慢慢地向前移动,每一丁点儿的移动对我来说都很漫长。高个子在出纳那里搜不到任何值钱的东西,失望地回来了,那时分针移动了四个格子。
他回到大厅,左手拎着手提箱,右手握着枪。他让怀特先走,从银行的后门走。也就是我们刚才进来的地方。这样看来,他们不打算抢地窖里的现金了。他们正要离开的时候,我几乎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我的心跳声随着他们的脚步声一上一下的。
矮个子离开门边时,用枪指着我,问道,‘他怎么处理?’
‘我们不是说好了嘛!把他做掉。’”
他面带微笑地看着我,两眼看起来更小了。“约翰逊先生,现在回想起来,我那时候差点儿被吓死了,我有点怀疑他们的意思是杀掉我,或是别的什么恐怖事情。‘把他做掉’根据我们不同的理解可以有很多种意思。接着我看到怀特将手枪倒握,朝我俯下身来,将枪柄砸向我的头,接下来发生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在银行工作比我想象中要危险。”
“是的,”他说,“后来我才知道,他们来自别的州,那辆福特车是他们偷来的。匪徒在银行不远的地方准备了另外一部汽车,这个镇上没有人认识他们。所以他们认为杀死我没有必要,最后只是把我打昏,趁我昏迷不醒的时候赶快逃离。”
“接着发生了什么?”这时候我充满了好奇。
“就在他们准备从后门逃走时,警察早已守候在那里,将他们全部抓获。”他说,“司机那时候已经被警方控制,警方也早就把银行团团包围了。”这时候听见我们乘坐的飞机马达声音变大了,飞机正准备降落目的地。
“警察?”我奇怪地问,“他们怎么知道?”
“辛普森报警了。”他说。
我依然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辛普森是谁?”
他说:“他当时就是银行的出纳员,我的中学同学,也是我的好朋友。”
“他怎么知道银行被抢劫了。”
“你还记得那个电话吗?就是问我几点钟关门的那个电话。我在电话里说是三点三十分停止营业,但我们都知道实际上是三点整。这等于是信号,银行遇到了危险,所以他就报警了。”
这时候我看见机场的跑道了,飞机即将降落,我准备穿上外套、戴好帽子。
“难道那部电话被你们公司装了窃听器什么的?或者你和辛普森事先就安排好的?”我问道。
“是的,”他笑着说,对我的惊奇似乎扬扬自得,“我做事喜欢未雨绸缪,我和辛普森事先的确商量过。”
我反驳问:“就算是这样,辛普森怎会偏巧那天早上给你打电话?他不是每天都给你打电话吧?”
“当然不是,辛普森是个单身,到现在还没有成家。”他说,但我想这和他单身有什么关系?
“他每天早上上班前,总要到银行所在的那条街的拐角去,在拐角处一家‘好妈妈’咖啡店用早餐,因此每天早上八点二十分左右的时候,他在去咖啡店的路上,会从银行门前经过。当他从门前经过时,假如发现百叶窗仍然没被拉上,他就开始打电话到银行,问这里几点关门。我在电话中回答的如果不是三点,那就表示要报警;假如不是我接的电话,而是陌生人接的电话,也要报警;同样假如没有人回答,也要报警。整个的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问题是很简单。在某个上午若是你生病了没有按时上班,也就不能拉起百叶窗,那时怎么办?”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在他准备吃早点之前,我会让妻子打电话,告诉他百叶窗没有被拉上。”
“有一个关键,如果反过来,假如辛普森先生在抢劫那天生病了呢?”
“这种可能性不大,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他说。
我解开安全带,这时飞机已经降落了。我替他感到不平:“这种事对你来说很不公平啊。你冒着生命危险,最后被匪徒击昏,而你那位好朋友辛普森先生却在咖啡店里享受。”我们一起站了起来,准备下飞机。
“事实是你说的那样。不过,那时候我们都很年轻,先前你也说过,那是很刺激的事。你现在还体会不出来,约翰逊先生,假如有人用一支枪柄向你头部击下去的时候,那会多么紧张刺激!在你昏迷两小时之后又醒了过来,竟然发现自己没有死!”
“你现在呢?还在国家商业银行做事?”
“当然了,还干我的老本行,我的朋友辛普森也是。不过他现在已经是银行的董事。”
“升官了啊,那是他应得的。你升官了没?”我继续问。
他面带微笑说:“我是董事会的主席了,但我仍然喜欢冒险。”
我终于弄清楚整个故事了,其他的对我来说不是很重要。我随意地说:“一直都喜欢冒险吗?”
说话间我们已经走下了飞机,一起走出机场,我稍微落在他后面一点。我把外套搭在右手臂上。当我们走进机场大厅时,我在冲动之下用右手食指顶着他的背部,外套覆盖在我的右手上。对他说:“最好老实点,向左转,进入男洗手间。”
他歪头转过来看着我,似乎不相信的样子,但却并不慌张。
他很不自然地动了一下身子,然后问道:“为什么要去洗手间?”说话的时候我也没让他停下来,我们继续往前走。
“现在别跟我耍花招,像上次一样说什么唯一的钥匙在出纳手中。到了,进去吧!”我说。
当我们进入洗手间时候,里面恰好没有人,这正是我希望看到的情况。我把门关上,手指从他的背部移开,他转过身来。董事会主席凝视着我,头部斜歪着向后,注视着我的脸。一会儿他终于认出我来了。
“原来是你,约翰逊先生,这么多年不见你发福了。都改名换姓了,你不会真的在F城有一家运动用品商店吧?”
“这是我的愿望,我只是在一家运动用品店当店员。我很想将这个店买下来,这很困难,但并不是不可能。这些只能靠我自己努力,假如下周前我能拿出两千元的话就能买下它。”
“难道你走入正途了?”
“出狱后我一直朝这个方向努力。”我举起右手指,“你看,我根本就没有带枪。”
“那你不准备贷款买下店吗?”
“贷款?我是有前科的,你觉得有人会贷款给我吗?我去过多家银行,因为有前科,没有一家愿意贷款给我。”
“你为什么不到我们银行来试试?”
“如果我知道你仍在那里工作,我想我会亲自去求你的。”
“最后怎么没有去?”
“在你们银行门口,我失去了勇气,我看到了你们银行的那些工作人员。我知道这些人一定会拒绝我。这件事除了你之外,可能没有人会答应的。”
“你从上飞机开始一直跟着我到现在,就是为了这件事,是吗?”
“是这样的。那时我恰好看见你戴着帽子、穿着外套、拎着行李,走出银行。正准备坐上开往机场的计程车。我一眼认出了你,一直跟着你到机场,买了同一班的飞机票。”
他理解似地点了下头,冷静地说:“就为了两千元?”
“只要两千元,但是我没有可以抵押的任何东西。”
他为难地笑了一下:“那次抢劫银行,你有个朋友是矮个子叫怀特。你让他‘做掉我。’当时他用枪柄打我,约翰逊先生,你还记得吗?那时候我刚刚上班,许多事还不懂。”
“那件事让我觉得很丢人,它让我进了监狱。不过我想你应从事情的另一个方面去看,假如不是那次抢劫,你和辛普森怎么会受到上级的重视呢?假如不是那次抢劫,你怎么会有今天的地位?现在都是董事会主席了!”我斜眼注视着他,等待着他的回应。
他过了一会儿道:“你这么说也有点道理。正是因为你,银行的有关部门才注意到我。我以前从未这样想过。所以,从这一方面看,我和辛普森是欠你点什么,你那次抢劫为我们创造了机会。”
“你和辛普森每人借我一千元怎么样?你可以和银行说是私人贷款,我一定会还你。”
他马上就说:“我也相信你会还的。”然后他在支票簿上签了一张两千元的支票。他把支票递给我,我和他握手表示感谢。
他有点疑惑地问我:“为什么不在飞机上或大厅里向我说贷款的事?偏把我带到这里?”
我看着洗手间光滑的墙,上面镶着整齐的瓷砖,大笑着对他道:“因为这里没有百叶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