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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灾难

“潮汐号”为了避开火山和沙尘暴影响区,选择在低纬度降落,首选是赤道附近。然而当飞船突破平流层时便感受到了强劲的水平风,飞船因此一直在偏离预定航线,最后的着落点是北纬14度。

近地风速相对缓慢,又因为天空和地面颜色的关系,沙漠仿佛是平静不动的。现在应该是下午,但是由于近处天顶聚集了厚重的云絮,地面上印下了深色的影子,而远处则被倾泻直下的灿烂阳光照耀得格外耀眼。这种强烈的明暗对比气氛很容易使人联想到卡拉瓦乔的画作,显然这是另一个不为人知的大自然的刻意安排。地上是沙丘群的抛光面与背光面所形成的斑纹,它们是那么整齐;天上是逐渐稀疏、同样明暗错落的云彩它们更像是沙漠的倒影。沙漠的明暗排列方向与云是接近垂直的,这削弱了画面的对比效果,但多了种莫名的神秘感。即使这张画带着卡拉瓦乔的风格,想必他本人也不会相信能完成这幅作品。毕竟他的兴趣不在于超现实。于是按照艾琳的话说,这其实是比尔芬利的油画。她的理由是一个奇异的世界与一群冒失的来访者,搭配得竟然十分协调(因为他们表现得还算平静)。

对于艾琳的话,埃利似乎有点生气,他说,“谁的画我都不在乎,我只想回地球。”

乔治说,“孩子,我们已经回不去了。”

“我宁愿在某个地方静一会儿。”

“只能是这里了。”艾琳说。

“这是我们从没来过的地方,它与我们所熟悉的银河系完全不同比如沙漠下面有我们不知道的东西,可能是我们不该打扰的生命。我们可以把这里的发现记录下来,再以无线电广播的形式发射出去。”

“有这个必要么。”埃利说。

“地球永远不会知道了,我们发出的信息恐怕等太阳系毁灭之后才可能被地球收到。但如果有其它智慧生命,我们至少能让它们知道。”

艾琳注视着乔治,沉思着。乔治却有意地避开艾琳的眼神,冲坐在前面的杰克说,“放机器人下去。”杰克很少执行行星探测任务,他以往的主要任务是运输。“潮汐号”的构造和设备配备也确实更像运输船。以至当乔治下达命令时,杰克有点诧异,他甚至在此之前还不知道“潮汐号”的确也配备了勘测机器人。

“旅行者一号”和“旅行者二号”从“潮汐号”腹部冲入一望无际的气质文静的沙漠。经过对半径二十公里的土样和空气成分的抽样检测,结果如下:空气中氧气含量约20%,氮气含量约70%,二氧化碳含量约8%,水蒸气约1%,其它成分约1%。近地气温24。1°C,每升高100米气温约下降0。8°C,地表温度27。8°C。地表沙化情况严重,主要成分是碳酸盐和硅酸盐,各占42。3%和55%。如果光看以上的数据,所有人都会认为这是地球也许是中国的塔克拉玛干或者是撒哈拉沙漠。没有发现任何微生物存在的迹象,但“旅行者二号”在地下五十厘米处勘测到液态水的痕迹和不明有机物残余(是种粘稠的绿色晶体)。另外,距预报位置370公里处10公里高空正在凝聚强劲涡旋,那是孕育风速每秒180米的高速风的巢穴。估计全球毁灭性尘暴会很快来临。而在此行星的旋涡系统的作用下,强劲涡旋每年大约会形成上百个。也正是因为这种野蛮的风蚀作用,这个星球上才遍布着沙漠。

显然重点就在检测到的那团有机物上,艾琳操纵机器人对其做了分析,“这是我们从未见过的有机物和无机物的混合体。其中有两种多糖,十六种蛋白质和五种酶以及一些硫化物。”

“哦,我的天。”艾琳突然轻呼一声,然后对乔治说,“‘旅行者一号’消失了。它发回的最后一段图象是”屏幕上出现的是一片飞扬的沙土,视角一下子从水平突然转向地面,接着便是黑暗。“它被掀翻了,接着被损坏。”艾琳说,“也许只有高速水平风才可能使‘旅行者一号’在水平方向上产生致命的加速度,导致我们所看到的情景。但是,这种风不太可能出现在近地面,尤其是1至2米的高度范围。”

“那么,你是说”埃利站在一边,抱着双臂问。

这时艾琳感觉到杰克的双手落在自己肩膀上,她平静地说,“对这种事故我无法做出解释,我们可能碰上了可怕的东西。”

“你是说,这里生活着很不友好的居民?”埃利问。

“也许不是一般的居民。”乔治说,“对比这个星球的大气和我们所知道的生态情况,它几乎不可能是天然的行星。艾琳,全球性尘暴还有多长时间?”

“大约三十分钟。”

“好的。杰克,埃利,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我们不能久留了。”乔治拍拍手说,“等‘旅行者二号’回来,我们就离开这个鬼地方。”

“不,”艾琳盯着屏幕,默默地说,“我们恐怕走不了了。”

乔治闻声回头,看到屏幕上出现了无数个骚动的点,它们正在向“潮汐号”快速聚集。“那是什么?”

“不知道。”

“杰克,快启动飞船!”

屏幕上忽然平静下来,什么都没有了。就在乔治和艾琳迟疑时,飞船猛地晃动一下。乔治大声喊,“杰克,还等什么!快启动飞船!”

“教授,不。”杰克压抑着声音说。

乔治不想听杰克的话,但是飞船内的变化吸引了他:这个星球仿佛迎来了夜晚,或者说是它的地狱几乎所有东西都被染成了刺眼的红色,而黯淡的光线使这种效果愈加恐怖。窗外,沙丘拖曳着鬼魅般的阴影飞快移动,沙漠上方是遮云蔽日的呈圆弧状飞扬的沙土,中心的空隙似乎留有一丝遥不可及的光亮。

艾琳大口地喘气,她知道那红色意味着什么,然后她又看到了一个不愿看到的结果。“‘旅行者二号’也消失了。”艾琳绝望地说,她已经停止了任何动作。没有人能救他们,没有人。

再一次剧烈的晃动,“潮汐号”几乎被侧翻过去。当他们爬出来时,除了烧毁的电路板的吱吱响声,还隐约地听见从飞船外的四面八方传来的骚动声。

艾琳身子缩成了一团,她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梦里的一切居然变成了现实,这种无以复加的恐惧令她直不起双腿。杰克过去抱住她。他们说好要在一起的,现在是接受考验的时候了。然而,如果考验本身根本就是无法逾越,还能称作“考验”么?

埃利呆呆坐在副驾驶座位上,好象在等待什么。他脚下的异样异响越来越强烈了,埃利分开双腿,机械地探头去看。突然一把巨大的黑色镰刀从下面冲出,船舱猛烈地摇晃,地板被撕出一个大洞和一道裂缝,飞船瞬间被撕扯成两半。伴随着令人绝望的咝咝声,死神的镰刀悬浮在空中觊觎着幸存者埃利的身体好象一块破布挂在上面。艾琳和杰克没有看到这一幕,他们刚才被震飞出数米远,靠在已经变形的船舱墙壁昏了过去。清醒的人只剩下乔治了,他知道自己不必多余做什么。这是一只人类从不曾经历过的怪物,依靠他们的力量决不可能战胜它,事实上连反抗的想法都不会存在,因为仅存的意志都已被恐惧占据了。怪物平静了片刻,然后快速缩了回去,埃利支离破碎的身体落在地上。如乔治预料的那样,接踵而来的是末日般的颠簸,怪物看来很想把飞船撕碎,就像对待埃利那样。

乔治挣扎着从废墟中爬起来,借着忽明忽暗的光线本能地向飞船的尾舱仓惶逃去。周围充斥着金属板被摩擦和划破的扯心裂肺的声音。乔治已经无处可逃了,此刻唯一一个来得及想的问题是这里竟然就是他梦想到达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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