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传来了鸟儿的鸣叫,惊心动魄的长夜终于过去,我缩在偌大的龙塌上,直勾勾盯着他的脸出神。
失血过多导致他面色苍白,紧闭的眼皮似乎还在不安的抖动。前胸心脏处被剜了一刀,紧缠的纱布上渗出斑斑血迹。
他强忍着剧痛喂我喝下掺着他的血肉和纳兰鲜血的解药后就倒在床上,人事不省。
管事大公公在门外叫了很久,始终没能把这个不理朝政的昏君叫醒。
“皇上——皇上?该早朝啦!皇上?皇上!”
“朕……今日不早朝,你退下!”他大喝一声,捂着胸口,剧痛让他的脸一阵痉挛。
“嗻!”公公的脚步声瞬间消失,他看着我的眼睛微微一笑。
“这么早就醒了啊,感觉好点了么?”他指着我的额头。
自从昨夜喝下那碗特制的解药后,前额的那点美人红就奇迹般消失了。
一同消失的还有纳兰妖冶的面孔以及头痛。
“嗯,您这里还……疼吗?”我的指尖触碰到他缠着纱布的胸口。
“呵呵!不疼,这点伤算不了什么啊。”他握住我的手指,脸颊上露出好看的笑窝。
他左手背上那一排暗红的牙齿疤痕对上了我的视线,再往下看,就是触目的白色纱布带。
为了让血液流的快,他不惜两次割破了手腕动脉,而且一次比一次更深更重!
“都是我不好,这么些年总给您惹祸。”我抱住他的左手臂,泪水决堤。
“唉,我的傻丫头啊!这些都是我愿意的,你不必自责。”
“您愿意吗?”我抬起挂着泪的脸,眼前的他虚弱无力。
“当然。”他伸手擦了擦我的泪水,“没有人能强迫皇帝做什么事。”
“可是……为什么呢?我……”
“嘘!”他的头靠了过来,顶在我的头上喃喃细语,“因为我喜欢你,最最单纯的喜欢。为了你就算牺牲性命也可以,这种出血割肉的事情又算什么呢?”
“呜呜呜……都是我不好,您不要喜欢我啊!您是皇帝,怎么可以喜欢我?”
我捂着脸哭泣,此刻面对他罕见的柔情蜜意,我不知是害羞还是害怕。
“哈哈哈傻丫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所有都是朕的,天下女子都是朕的,你——也是朕的。朕为何不能喜欢你呢?”
“可……显仁他……他还等着娶我呢,这是我们从小的约定,我不能食言!”
他听后微微一愣,尴尬的笑一笑,“对,你是显仁的。”
“皇上我……”
“叫我四阿哥吧,这样我心里舒服。”他踉跄下床穿衣,养心殿侍奉更衣洗漱的宫人都被他遣走了。
明黄的龙袍穿上身,他立刻换了一副威严冷静的面孔。
“来人呐!”他大喝一声,门口就哗啦啦进来一队宫人垂首而立。
“把她抬走吧。告之内务府,此女侍奉不周,撤销封妃旨意!”
“嗻——!”四个太监迅速上前将我拖下床,像扛一头死猪一样将我扛起来。
“哎,慢着!”他大步追上来,喘着气说道,“不得惩处她,仍旧为婢。”
纳兰自那夜走后就再也没有一点消息,因为我是被皇上摒弃的女人,所以连降两级,去净衣房做了最低等的杂役宫女。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从前,换下绫罗绸缎,褐色的布衣布裤让我心里踏实不少。
做杂役可以远离皇权集中之地,避开那些主子们的视线。这样,是否意味着我退役的日子不远了呢?
显仁,你在远方还好吗?
“喂,你听说了吗?这个宝璎就是搅得后宫不得安宁的狐狸精啊。”
一个满脸麻子的宫女挽着袖子,蹲在一群正在浣洗衣服的宫人中央,毫不掩饰她的大嗓门。
“切!大惊小怪。”人们听罢一阵哄笑,弄的麻子宫女红了脸。
“你们……都知道了啊?!”
“是啊,她的事早已不稀罕啦!早年进宫,先是勾引上了五二殿下,后来殿下就是因为她的缘故归天啦!宫里的主子都很喜欢她,这不,就连咱们的皇上都对她有意思呢!”
“嘘!你吃了豹子胆啦?皇上是随便议论的吗!”一个年长的老宫女不安的瞟了我一眼。
“咳咳……”我故意咳嗽几声,试图打断她们的议论。
“别理她!皇上对她有意怎么会把她派到这儿做杂役呢?呵呵……”
麻子脸的宫女鄙夷看着我,似乎专门让我听她们的羞辱。
“就是,纳兰太医竟然也喜欢她呢,连明安公主都不放在眼里,真是怪事!”
“嗯嗯,纳兰太医今儿就要走了,据说是辞官回乡。”
“辞官了?为什么呢?”
“不知道,要是纳兰太医肯看我一眼,此生无憾了呀!”
几个小宫女叽叽喳喳的做花痴状。纳兰今天就要走了?我一个激灵跳起来就往外跑。
“嗨,慢着点啊!当心掉到湖里淹死。哈哈哈……”
女人的嘴巴果然够毒,我不顾她们的嘲讽,头也不回的出了净衣房。
我的人生就是这样了,被皇上看到也不会怎么样,大不了撵我出宫倒正合心意。
一路小跑进了太医院,几个红顶子太医看到我吃惊不小,连连伸着胳膊挡我。
“纳兰太医呢?他已经走了吗?”
“没、没,他好像去了养心殿,今儿早皇上传他。”
“哦,多谢大人!”我转身就跑,无论如何也要见纳兰一面。
纳兰下毒蛊害我,我却丝毫不怨他,难道毒蛊还没有彻底解除吗?
养心殿被初春的太阳照耀的金灿灿,门口两个佩刀的侍卫拦住了我。
“麻烦你们行行好,让我进去吧!”情急之下我竟用了乞丐行乞的语句。
“不行!养心殿岂是你这种奴才随意进出的?”
两个侍卫瞪起铜铃大眼,威武堪比门口的两座辟邪鎏金铜狮子。
“我是宝璎,麻烦你们进去通报一声,我想万岁爷会让我进去的。”
我可怜兮兮的央求,险些就要泪流满面了。
“滚、滚、滚!什么宝的,大爷们没空理你。”他们两人一扬手,我就被推下了台阶。
“出什么事了?”养心殿大门忽然拉开一道缝,一颗圆圆的脑袋探出来,是一个太监。
“公公,这个泼妇在这儿吵着要面圣!”
“嗯?你要见皇上?”圆脑袋公公不可置信的上下打量我。
“对呀公公,我是西林觉罗宝璎,有要紧事要见皇上,求您行个方便。”
我扯着沾满脏水的衣襟,这个样子面圣确实不妥。按大清律例,衣冠不整是对皇帝不尊敬,弄不好要被砍头的。
“你是西林觉罗宝璎?”圆脑袋公公好奇的看我,两眼放光,像一匹午夜饥饿的狼。
“是的。”我点点头。
“嗯,进来吧!若是骗咱家,皇上自会收拾你。”
圆脑袋公公咧着嘴角一乐,养心殿大门终于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