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法想象娴静如兰的贞贵人是如何离世的,玖玖告诉我,贞贵人纳兰氏自我走后不久便突发一场怪病,手足抽搐神智不清,挨了不到半年就死了。五三阿哥因为没了额娘,暂时由北三所的宫人轮流照看。
小五三阿哥永恒一直不肯停止哭闹,他对我好像特别敌视,常拿他那双滴溜圆的眼睛撇我。
显仁不知为何却一直没有出现,小永恒本就指望哥哥回来后告我的状,哪知左等右等不见人影。
这日,我送完例行的茶饮,顺道拐进阿哥所看望永恒。才进得门,就被他迎面扔来的茶碗打破了头。
“哎呦,小祖宗你干什么!”我捂着额头朝他喊,发鬓处被他砸破渗出血来。
“我哥呢?你把他弄哪儿去啦!”他叉着腰,一副小主子的派头。
“我一个奴才还能把阿哥藏起来不成?”我觉得好笑,头上的伤口却疼的厉害。
他不说话了,气嘟嘟的坐回椅子里,小脸红扑扑的。没了娘的孩子也着实可怜,我动了恻隐之心准备拿点东西向他求和,怎么说人家也是主子呀!
“永恒,姐姐给你好东西吃,咱们不闹了行不?”我从带着的篮子里拿出一卷芝麻糖。
“放肆!直呼主子名讳在先,自称姐姐折辱主子在后,该当何罪?!”他手一挥将一袋子芝麻糖打翻在地。
“你……”我气得发疯,万没想到才五岁的孩子嘴巴这样厉害,加之头上伤口剧痛,只觉得血往上涌。
“哈哈,怎么样,我还治不了你么?”他转着眼睛,得意的摇头晃脑。
我拾起芝麻糖放进篮子,准备走人。这么一个小白眼狼还是离他远些的好!
“奴婢告退,阿哥您歇着吧!别着凉了才是。”我一边跪安一边拿眼睛扫着他身上单薄的衣裤,已是十二月入冬,他整日只穿着单褂在屋子里跳来跳去不生病才怪。
他见我要走,张着小手跑过来抓住我的衣襟,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只是仰头望着我。
“呵呵,舍不得奴婢走啊?”我笑着大胆摸了摸他的脸。
果然他又生气了,皱眉打掉我的手,撅着嘴巴说:“我要喝茶,你们勤茶房不是有很多茶吗?给我送来!”
“喝茶?”我好奇的打量他,“你太小,喝茶不好吧?我还是给你准备**喝吧!”
“不,我要茶!你不给我弄,我就告诉皇阿玛,让他砍你的头!”
天!又砍头!我翻着白眼,真是拿他没办法!
为了给这小祖宗备茶还真费了我一番脑筋,味道太浓的不行,只好翻箱倒柜找出点茉莉花伴着龙井沏了一壶。
真是个难伺候的主儿啊!我一路上盘算怎么对付他层出不穷的花样,脚却没留神绊在了一块翘起的砖头上,连同手里拎着的茶壶一同摔了个大马趴。
“哎呦——”碎裂的瓷片割破了我的手,这一跤摔的实在寸,我趴在地上疼的半天起不来。
“笨丫头!四年都没学的聪明点,你可真是……”
一个好听的男音自头顶响起,一双黑色绣福字团花的靴子站在我眼前。
我捂着被瓷片扎破的手腕,踉跄趴起来才看清这位靴子的主人。一身杏黄长衫、宝蓝色绣花马褂、红缨结顶的黑帽子,一双浓黑剑眉,明眸含笑,嘴角向上勾起迷人的弧度,脸庞饱满。
他看着我狼狈的样子,斜着嘴角笑了:“大胆的奴才,敢这么盯着爷看,难道不认得了吗?”
我眨了眨有些模糊的眼睛,面前这个俊美少年可不就是我日思夜想的显仁嘛!
“流血了,我看看!”他一把抓过我的手,掏出手帕缠在伤处。又看见我的额头上亦有伤口,皱眉道:“你都干什么了,浑身是伤,倒像是刚从战场上下来似的!”
我张了张嘴终于没将永恒打我的事说出来,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四年的时间改变了很多人,玖玖、陶公公、佟嬷嬷,他也变了,变得更加有贵族气质,从前稚嫩的脸庞也长出了青色的胡茬。我低头看了看自己尚且匀称的身材对着他凄凉一笑,现在的我是否普通的像这紫禁城里的一块石头?
“嗬,还真是不认识了?……你好没良心呐!”他站在我身边对我耳语,一边眨着他的眼睛。
“显……显仁,我要去阿哥所给五三阿哥送茶。”不知为何,突然见到长大后的他,竟觉得有些陌生。
“哦?那小子还喝起茶来了!可是,你的茶在哪儿呢?”他大笑指着地上碎裂的茶壶,茶汁泼了一地。
刚才只顾看他,竟然犯了糊涂。我红着脸不知所措,正要捡起碎片,却被他伸手拦住。
“哎,当心扎了手!你别管了,待会儿我唤洒扫宫人来收拾就成。”
他用脚踢着碎瓷片,将它们踢到墙角处,又看着我的脸笑起来,狭长眼睛弯成两道月牙。
“你笑什么呀!”看他一副轻浮样子,我身上直扎的难受。
“笑你长大了,更漂亮了呗!你比我那些兄弟的福晋们都要漂亮!哈哈……”
“嘘!你小点声。我要去永恒那里了。”我整了整衣襟,低头就要走。
“别忙走啊!”他拽住我,“我正要去看他,咱们一起去!”
他长臂一挥,昂然迈着大步在我前面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