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夜里行走的声音在我听起来有些骇人,包括周围风吹树枝的窸窣声响都令我胆颤心惊。其实这些东西并不使我恐惧,真正的恐惧来源于身旁这个一脸阴气的太监和我未知的命运。
陶公公把我抓进马车然后撂下帘子,任凭我怎么挣扎也不让我向外面看上一眼。我第一次体会到离家的心情,那是叶子离开树梢的悲凉感觉。阿玛呀、我的芦苇花呀,我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拉车的是匹好马,我能感觉它的速度,这样子狂奔下去,天明一定可以到达皇宫。
陶公公上车就开始闭着眼养神,不和我说一句话。这样也好,听到他的嗓音我就发抖、浑身起鸡皮疙瘩。记得听村里的男孩子们说过,太监是不长胡子的,也不可能娶老婆生儿子。为什么太监会是这个样子,他们却不肯告诉我。我问的急了,他们就松开袍子,站在离我一丈开外的地方撒尿,然后扯着嗓子冲我喊,因为太监没有“这个”呀!“这个”是哪个?他们却大笑着再不肯告诉我了。
“陶公公,我……问你,为什么你不长胡子呢?阿玛就长胡子。”
我决定把心里这个关于太监的疑问亲自问一问太监。
“你——睡你的觉吧!”
陶公公眯着长眼睛,面露不悦。见我低了头,他扭了扭身子又揣着手睡了起来。
“公公,你的儿子呢?也在宫里吗?”
“小丫头片子!还不闭嘴,小心公公撕了它!睡觉!”
“可是公公……”
“嗨,上瘾了是不是?不懂规矩!明儿进了宫有的是嬷嬷调教你!”
“公公你不调教我吗?可是我只认识陶公公你一个人呐!”
我可怜的望着这个白面太监,发觉他很年轻,比阿玛年轻许多。
“呵呵,宝儿乖!公公我自会照应你的,现在睡觉吧!”
吓!这个太监竟然叫我的乳名,而且将我搂进怀里像小时候阿玛那样轻拍着我的背哄我睡觉。
他衣服上有一股很浓的檀香味儿,村里婆子们说拍花子的有种迷香,也许就是这个味道吧,因为我的眼皮开始沉重起来,而且朦胧中又回到了那片长满芦苇的封地。
阿玛说有一种叫做布谷的鸟,住在山林里。它的叫声很特别,布谷、布谷、不归、不归……
离家的第一个夜晚没想到我睡的那样沉,当陶公公摇晃着将我唤醒时,天已大亮,马车继续在山路上奔驰,一线刺眼的阳光从马车布帘的缝隙中射进来,还有那布谷鸟不归、不归的叫声。
“我们就快到了,还有几里的路。记住了,从现在起你不准再说话,否则小心你的命!”
陶公公随意的说着,听的我汗毛直竖。我的小命,阿玛,原来入宫是要送命的啊!
到了、到了,我听到轮子碾压路面的声音,布谷鸟也不再叫了,喧嚣的市井之声传进了耳里。
我强忍住一波一波如潮水般涌起来的好奇心,闭着眼睛、闭着嘴巴,感觉马车拐了好几条路,速度越来越快。
“吱——吁——”驾车人一声唿哨,这匹夜行千里的宝马终于停了下来。
陶公公拉起我的胳膊,上下打量了一阵,然后把我抱下了马车。
哇!这是什么样的地方啊!这么高的门,这么大的石狮子,还有……那一排排佩刀的黄衣服的人!
我牢记陶公公不让张嘴说话的命令,颤巍巍的伸了只手指头指着那一排排站立的人。
“哦,那是皇宫的佩刀侍卫,黄马褂。”
陶公公说罢昂然牵着我的手走上前去,亮了亮他腰间佩戴的像镜子似的那个牌子。
“陶公公请——”
一个黄马褂伸了只手恭敬的把我们让了进去。那个山般高大的红色巨门,上面钉着的铜钮跟我的头一样大!这黄与红渲染的皇宫把我完全弄懵了。陶公公的步伐很快很轻,我跌跌撞撞的跟着,仓促间只看到大门的上方钉着一块长方形的木片,我又用手指了指。
陶公公对我扮哑巴的功夫十分满意,笑着说:“这是门匾,上面的字念,神——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