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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丽江咏叹调

题记:

雪山、阳光、流水、古朴情调、纳西风情,柔情蜜意地在中国西南高原上打造出了神秘的丽江。丽江只是地球上小小的一隅,但这是神光离合的一隅,让许多人曾经魂牵梦萦的一隅,对于我们当中一些人来说,甚至是要命的一隅……

在这个秋日的黄昏,我站长江边,在斜晖脉脉水悠悠的怅惘中,又回到了丽江……

雪山呵护的娇子

丽江的母体是玉龙雪山。

进入丽江,会看到玉龙雪山像一个美丽的惊叹号冲击我们的视觉。它遗世独立,雄赳赳,气昂昂——千年不化的雪峰,承接来自天堂的阳光,化为音乐的流水,瀑布一般地向丽江平坝铺洒,浸渍地球上这一隅的山冈、大地、道路、庭院。注入了雪山神韵的玉河水,风姿绰约、优雅大方地揽着裙子,情丝万种地走向丽江古城,在城中一分为三 ,三分成九,再分成无数条水流,点染出丽江主街傍河、小巷临渠的独特景观,点染出纳西特色的三房一照壁、四合五天井、一进数院的建筑风情。玉龙雪山就这样借了人,将自己诗意地凝固在丽江古城的五花石路上、小桥上、庭院中……

丽江城的街道依山傍水修建。城中石板路,是一块块光滑水灵的五花石板,像是许多碎石粘在一起。这些石板采自丽江坝子周边山上特有的乐角岩,因为五颜六色,里面有玉龙雪山的气韵,有高原阳光的印迹,雨季不会泥泞,旱季不会飞灰,石上花纹图案自然雅致,质感细腻,人行马踏,经过几百年,磨得光滑透亮,释放出能够穿透一年四季的清新淳朴。小雨中走在这样的路上,雨水一流,诗意就在你脚下。哦,你能在其他地方找到这样的五花石板情调吗?

柔软的丽江

在日常生活中,时间对我们没有好脸嘴——冷硬横!比如吧,早晨8点半,必须到单位上班,你不能放松了睡懒觉;10点,有一个会,你就必须放下手上其他的事;下午1点的飞机,11点半,你必须赶到机场……在这样一些时候,时间就像一根棍子,一条鞭子,在我们身后追赶我们,抽打我们。我们不能不起身,不能不赶路,不能不紧张。

但在丽江,时间收起了它的可憎面目。中午时分,阳光悄悄洗去了它的清冷,变为丝绸样柔软:风是柔软,水是柔软,木楼是柔软,石板路是柔软,纳西风情建筑是柔软。时间和空间的一切元素都柔软成阳光下古意悠悠的水波。

古城有许多民居,院子里摆满了形态各异的根雕,喝茶的根雕茶几,摆花的根雕花架。午后的阳光下,你可以随意和三五好友,或者就独自一人坐在宽大的根雕茶几前,泡一壶普洱,默默品着紫砂茶杯里的郁香,默默品着丽江独有的午后娴静;院子里的三角梅开得正旺,刚刚飘过一场雨,花瓣上点点雨珠在阳光的照射下晶莹剔透;一阵风过,屋角下的风铃就“叮当”出无比和谐的声音,全身上下便生出无边的恬静。时间就这样在茶杯氤氲出的水汽中若有若无淡化,亲切地在你手上跳跃,柔软……

丽江就如同一杯摇曳在晶莹的玻璃杯中的红葡萄酒,她软化我们的血管,柔化我们的心灵,增加我们皮肤的光泽,延缓我们心脏的衰老,让我们的心性更加细腻,更富有弹性。

灯火阑珊的丽江

不进入夜晚的丽江,你就等于没到过丽江。

这是梦幻的童话!

接替白天阳光的是小夜曲情调。

傍晚时分,太阳的余晖还懒懒地、娇慵地斜映成古城的外衣,四方街的各色酒吧,如事先约好一般,三三两两地亮起了红灯笼,白天的悠闲与宁静渐渐远去。白日里那看似不起眼的一条条街道,现在却成为夜里的一处处佳境。依着水流的摇曳多姿与岸边的自然曲折,是许多的木屋木楼,木楼都向了河流随意地设了木凳,许多次我闲坐在木凳上,看迷离的灯光跳跃在梦幻般的流水上,人也就随着丽江流淌成了一个梦。置身其中,我一次又一次地问自己,这一切是不是真的?

小桥、流水、人家……小店里的小阿妹,或倚店前小桥的栏杆边,或靠店前门楣下,或直接站立古道上,或是亮起她们清脆的歌喉,高唱美妙动人的纳西民歌,或是摆动她们绰约的舞姿,诱惑着一个个过往的客人。

夜色渐浓,溪边和木楼上随意悬挂的红灯笼一丝丝、一缕缕地流淌出诗意,流淌出魅力,一切就如同《荷塘月色》里梵婀玲上奏着的名曲。灯下的影子,掩映在古道上,小河中,随着微风一摆一摆,荡起涟漪,朦胧而飘忽;酒吧传出的音乐愈加响亮,逗引得人心里“怦怦”跳荡……

夜深沉,静静的小溪在迷蒙的灯下悄然流淌,叫人心醉。街旁,依然是被流水推动发出吱呀声的木水车,陪伴着歌声依旧的酒吧,陪伴着那些泯灭了生活中爱恨情仇的旅行者,心灵上脱胎换骨的狂欢者,寻找艳遇的“花心人”,陪伴着他们走在古城夜色中……

在一处临水湾的木楼,我看到了至今仍然难以忘怀的惊艳:一个水一样清澈纯情的西方少女,依楼而坐,面向流水凝思入神。在朦胧的灯光色调中,她美丽的脸形如同新月,流溢出的安详、恬静有一种无法描述的圣洁、纯情。我当时水一般从心里流出的是来自欧罗巴茵梦湖畔的天使,是神光离合的曹植的洛神,是古歌中水边的西施……

让人以心相许的丽江

“我和丽江有个约会——百年一约!”

说这话的是我的一个朋友,一个奇女子,外表很林妹妹,沾满了一脸的迎风泣泪,写的文字古意幽幽,古风习习,很唐诗宋词。她对丽江那种一厢情愿的一往情深,叫人吃惊。注册QQ 时,人在四川的她却将出生地填写为丽江,居住地也是丽江:“让我的QQ地址在丽江青青的石板路、静谧的溪流、古朴的木楼留恋……最想在夜色朦胧的丽江,那轻灵静谧的水边——那水边必定有木椅的,曳一袭长裙静静地坐着,放浪形骸地住些日子,然后融化在丽江的空气里、丽江的水中……”她甚至庄严宣布,心已“嫁”丽江,要和丽江私奔!

但她至今仍未去丽江。

然而,身未去,心先去,已经去了千回,梦了千回!这样的倾心倾情,如果需要,她肯定也会倾身相许。如许的率真、泼辣,真让人要想到唐代末年那个“拼却一身轻,尽君今日欢”的女子走在原野上的吟唱:“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身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丽江就是如此让人热血沸腾、魂牵梦萦、心驰神往!

这个女子对丽江的痴情,肯定是个案。但是,从心里梦着丽江的人,与丽江有约的人,我相信一定很多。甚至也有不少的人是把丽江当作了精神的主场,栖身的家,以身所托的肩。

丽江当得起如她火辣辣目光与火辣辣心灵表白的重托。而且,我在想,大自然千年万年的呕心沥血,丽江这方水土数百年的苦心孤诣,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丽江有这样的资格!

试问当今华夏大地,能有几个地方可以如丽江一般安放我们的身与心?值得我们终生一约?让我们结地老天荒的情缘?

长江、黄河、珠江、黑龙江四大流域已经找不到了;江南水乡不用说了,既无单纯、质朴、清新的贞操,又无可人风采;三亚、大连、青岛、北海太吵太闹,破坏了大海的宁静——它们的所谓风景,是只跌不涨的垃圾股,是以不断的洗面、染发、整容来刻意模仿的“年轻”,是伪装出的清纯……丽江小看它们是必须的。

而且,就是面对西藏的圣城拉萨、神山珠峰、圣湖纳木错,内蒙古的呼伦贝尔草原,新疆的喀纳斯湖、那拉堤草原,四川的九寨沟,还有香格里拉这样一些大牌“明星”,丽江也有自己骄人的姿色。就自然风情来说,那些大牌“明星”对于我们眼睛的震撼,对于我们心灵的洗涤,可能还在丽江之上,但是,她们却又都有自己的“硬伤”——缺了一种女性娇嗔的妩媚,情人喃喃呢语的醉人,说白了就是少了一种人间情味。而且,她们的脾气似乎也太大了些,一到10月,大多要关闭“空间”,或者设置密码,与她不是很铁的人,休想进入。而丽江一年四季都始终微笑着,亲切地以她雪山吹来的风、清新的高原阳光、恬静的流水小桥、温馨的夜色阑珊,迎迓我们的痴情,迎迓我们的风尘仆仆,让我们在岁月的小河边上宿命地神往——

彩云之南我心的方向

孔雀飞去回忆悠长

玉龙雪山闪耀着银光

秀色丽江人在路上……

无法走出的丽江

对于许多没有到过丽江的人,丽江自然成了一个剪不断、理还乱的心结。而对于已经来到丽江的人,丽江又会成为他们心理上越不过的一个坎!

春天的丽江质感,夏天的丽江性感,秋天的丽江丰满,冬天的丽江骨感。丽江是美丽的“杀手”,是一个“居心叵测”的巨大陷阱——她要你来了就走不了!就像是长江那些水流湍急的洄水潭,你一旦掉进去,就不要想轻易脱身。雪峰吹来的风,蓝天上流下来的阳光,小桥流水,青石板路,吊脚木楼,就像是章鱼伸出的触角——“魔爪”一样要生生死死将你缠住,让你要幸福得美丽得喘不过气……

来到丽江的人,怀揣的想法与念头可能是各自不同的。对于许多曾有幸徜徉于丽江的人,丽江是一个多功能健身健情健心健神中心。丽江的魅力就在于她对所有的人都伸出温馨的玉臂,接纳和呵护人的想法与念头,并让这些想法与念头能够像鸟儿一样寻觅到栖身的花丛与树丫:芸芸众生无论是想发思古幽情的,想疗治心灵创伤的,想痛哭一场的,想在大自然中放飞心身的,想寻找艳遇的,都可以在丽江找到适合自己的木椅一把、木楼一隅、小桥一座、草地一块、清茶一杯、风铃一串、“佳人”一位……

这就是我们争先恐后拜倒在丽江的石榴裙下,无法“脱身”的理由!

无法走出丽江,是许多人越不过的心理“阴影”。身虽已行,但心未走,根犹在。对于丽江的眷念,就如同那些要死要活的足球迷对世界杯的眷念与执着。面对落幕的世界杯,他们会潸然泪下,甚至是泪水滂沱,他们本能地拒绝落幕,出格的还会“一哭二闹三上吊”抗争。或者说,上一届世界杯落幕的同时,就是下一届世界杯的开始——他们已经在心上起程,奔赴下一届世界杯的开幕式。那些在丽江动了心的人,可能是前脚才进家门,后脚就哭着喊着要回去。人是感情的动物,就怕动情,世间只为一情字,情何以堪?

人之所以对丽江动情,是因为丽江没有负那些痴人的心,丽江是经得起回忆,值得用心收藏的。对于如同信徒一样朝拜丽江的人,离开丽江时绝对做不到像徐志摩再别康桥时的潇洒:

轻轻的我走了

正如我悄悄的来

我轻轻的招手

作别西天的云彩

今宵酒醒何处

丽江是枕头。它是专为我们这些走累了、疲惫了、厌倦了的人准备的。脚步一踏入丽江,生命就进入一种催眠状态。玉龙雪峰吹来的风,闪烁在青石板路上的正午阳光,喧响在傍晚的风铃,夜色中酒吧传出的音乐,都是将我们浸渍的音符……似有似无,渺幻如水,如同儿时外婆哼唱的歌谣,如同阳春三月情人在草地上抚摸我们脸的手……你走出的每一步,你在水边的随便一站,甚至你木楼上的呆坐,都是在和丽江一起创作精神的世外桃源与心灵的净地。

对于我们许多人来说,丽江是一个陌生的世界。这个陌生的环境让我们感受到的是清新、本色、淳朴、宁静、优雅。这些都与我们熟悉的日子格格不入。水、风、气温、光线、民族风情等,都恰到好处地接纳了我们喧嚣的心,让它能够休憩、休闲、静谧。在这里没有办公室里的钩心斗角,没有大城市里的浮躁喧闹,没有面对讨厌的人时虚伪的笑,特别是我们不会因为自己生存的败笔悔青了五脏六腑……

丽江是我们酣然入梦、神游天外的乐土。

然而,无论是什么样的梦,都有醒来的时候。

醒来,上路!

正像丽江曾给予我们许多美妙的时光一样,丽江也命定地要带给我们遗憾——没有不带着遗憾离开丽江的人。而最大的遗憾就是,我们终有一走。所以,我们在丽江枕头上的酣睡,其实是人生旅途上的一次假寐。

我们无法摆脱的宿命是,必须回去。我们不可能永远生活在桃花源中。时光不会停滞,时光不会倒流。离开丽江是残酷的,就像人生的某一个令人心酸心碎的早晨,我们不得不离开我们用生命来爱的人一样。我们必须回到现实,回到我们的爱恨情仇,回到我们的苦乐悲欢,回到我们的潮起潮落,回到我们的锅碗瓢盆——哦,“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人的悲剧就在于,我们想拥有的美好时光,并不永远属于我们。没有人会自愿离开美好,没有人会接受平庸的日子。但是,上帝不为我们的一厢情愿买单。也许,在心灵上人永远也走不出丽江;然而,现实是我们走得出也得走,走不出也得走。

我们来得很艰难,但走时却很简单。人其实很脆弱,只要一个小小的细节,就会让我们缴械,将我们从天上打入地下。我的经历是接到家中电话,水管破了。我于是马上想要到哪里买水管,找什么人来维修。而当我这样想的时候,从玉龙雪峰吹来的风,闪烁在青石板路上的正午阳光,喧响在傍晚的风铃,夜色中酒吧传出的音乐,水面上的灯光,顷刻间就抽身而去,灰飞烟灭——电话里的声音就如此轻易地将我与千里之外的现实“接通”,将我打回“解放前”。我突然就记起了一个并不出名的诗人写的一句必须出名的诗:“你的一个电话,把我打成了内伤——”

把我们打成“内伤”的细节是各不相同的,但相同的是,我们都很脆弱。

真正的旅行是沉重的,旅行是痛苦的生存教科书。

起程到丽江,首先要有心理准备,你必须离开丽江。

离开丽江是一次艳遇的结束,从这个意义上说,丽江是要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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