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战见她完全无视他们,心中顿时有些恼火,难道,他们这么多人的命都抵不过那两个女子的性命吗?噌得一下站起身,正欲发作,却听齐澈叫住如陌道:“等一下。”
如陌停住脚步,缓缓转身。见齐澈将厚厚一卷卷好用丝带系起的纸张朝她递了过来,真挚的目光与她对视,却并没开口。如陌微微蹙眉,在婉离欲伸手之前自己便接了过来,竟是沉甸甸的,疑惑的望着齐澈,却什么也没问。
齐澈转眸深深地看了易语一眼,随后对长风等人道:“走吧。”说罢便率先离开。
长风虽然疑惑,但是看他已没有了来时的担忧,便阻止曲战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带着众人离去。
如陌回到寝殿,缓缓打开手中的纸卷,定睛一看,整个身子蓦地僵住。
干涩的双眼,痛意划过,直指心扉。那跃然纸上的决绝身影,血迹干涸的唇角,被风撩起的白色衣摆尘土尽染,单薄却挺直的脊背,不是她还能是谁?还有那漂浮在地的白色碎纸残片,如此清晰而真实。
飞快的揭过一张,又一张……每一张皆直击她内心深处。不到片刻,便铺了满床,竟有五六十张之多。同一个身影,不同的姿势和表情,就连那每一根发丝,皆描绘的栩栩如生,仿佛倾尽了感情。
凭栏瞭望,轻顾浅盼,倾舞之姿,一笑妖娆,遗世独立,目光悲凉,雨中跪坐,哭泣绝望,决绝转身,一切成殇……每一幅,皆如此的不同,却又是如此的相同,即使是轻盼浅笑的表情,亦同样带着伤痛的味道,如影随形。就如同王宫之中那百余幅画中的女子一般,无论是何种姿势或表情,皆带有无法抹去的忧伤。原来那并非画中人当时的表情,而是因为那种表情已深入了画图人的心底,所以他的每一笔,都包含着他的情绪,笔下之人,便尽是伤。
南宫晔,为何要在无法挽回之后,才来一次一次的抨击着她的内心?他不知道吗,这也是一种残忍。
这些画像,也许别人不能理解,但是,她却明白,那其间的涵义。也许连南宫晔他自己也不清楚,他的悔早已在伤害她的那一刻,生成。
放目望去,那每一副便是一个场景,组合在一起,便是他与她之间的全部经历。
她颤抖着手,一幅一幅的轻轻抚过,仿佛是对曾经的触摸。尖锐的痛意袭上心头,眸光成伤,眉头紧锁,缓缓闭上双目。南宫晔,要怎样才能将他剔出心头,从此不再为他而痛?
一双温润的手覆上她单薄的肩,带着坚定的力量,清雅如天籁般却满是心疼的嗓音在她身后响起:“想哭就哭出来吧,不要忍着。我会永远站在你的身后,所以,你不必再强装坚强。”就像小时候那样,开心或是难过,她都会扑进他的怀抱。
她身子微微一震,是呵,她有哥哥,那个小时候一直守护着她的哥哥,她在他面前无需故作坚强。慢慢的回头,泪水已经涌出了眼眶,她却不自觉的笑了起来,无比凄凉。道:“我……真是越来越没用了,对不对?小时候,我都没这么爱哭。”
冷意潇心疼的目光流连在她流着泪却带笑的脸庞,心痛不已,即使如今他站在了她的身旁,她却在流露脆弱的同时,仍然习惯为自己留一分伪装。那是一种多年的习惯,一种植入骨髓不由自主的心理剖白。
修长如玉的手指轻轻擦拭着她不断涌出的泪水,心揪紧成一团,她再也不是过去那个快乐幸福的小女孩,如今的她,集怨痛于一身,他却无法替她分担,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独自在痛苦中挣扎,而无能为力。有没有办法能令她忘记所有的伤痛,重拾快乐,从此幸福而简单的生活?
轻轻将她揽进怀中,疼惜的抚着她如墨的发丝,无声的安慰着。
在他温暖的怀抱中,她总能毫无顾忌的宣泄着内心的苦楚。幸好还有这样一个怀抱可以容纳她的眼泪和脆弱,令她的心不至于太过孤单。过了许久,心渐渐平静,那汹涌的泪水才渐渐停歇。
冷意潇见她平静下来,便扶着她的肩,轻声道:“我陪你去,可好?”他知道,她一定会去,即使没有这些画像,她也会去。
如陌离开那个温暖的怀抱,转眸深深看了眼铺了满床的她的身影,再回头时,目光清澈,声音坚定道:“我自己去就好,很快会回来。”她与南宫晔之间,需要她独自面对,情之伤痛,谁也帮不了她。
夜浓如墨,光影在偶然送来的风中摇曳,轻灵的闪烁却是沉重的痕迹。
辰王府书房里屋,南宫傲坐在床前,面色凄然,目光忧痛的望着床上沉睡不醒的男子,那曾经闪烁着强大智慧的眸子,如今紧闭着。那执剑横扫千军的气势再也不复存在。
是他错了吗?不该将本该属于自己的责任贯注到他的身上,令他这么多年来为他为母后为责任,事事设想周全,却独独忘了该对自己好一点。
定定的望着床边那曾为他肃清道路,而沾满鲜血的手,如今却无力的垂下,心中越发的痛了起来。
十几日了,每日他都在他耳边说着过往的一切,说他们的年少时光,以及无法抛弃的责任,企图唤醒他,但他却毫无一丝反应,令他不禁心灰意冷。眸光黯然,语气感伤:“晔,你累了是吗?你终于承受不了,要放下你背负多年的责任,放下所有的一切,这世上,再也没有值得你留恋的了吗?母后不在了,我知道你很悲伤,王妹找到了,却是执剑相向,而我,为责任不顾你的感受,更令你失望心寒。还有凝儿的不肯原谅,令你的生命看不到希望,所以,你选择逃避,选择永远不再面对,用死亡来解脱。如果……如果这是你的愿望……晔,从今日起,我将不再阻止你。若有下一世,别再生在帝王家,即使生在帝王家,也莫再将责任背负一身。你,可以自私一些,为自己而活……”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心中悲凉无比,他所在意的人,一个个都离他而去,独剩他一人孤独而寂寞的活着,从此,再无人能真正的关心他的感受,再无人事事为他筹谋。纵使他将国家发展的再好,无人同他分享,意义何存?
羿德看着他们的王上,心中酸楚,他跟了王上这么多年,从未见王上露出如此悲伤的神情。希望辰王能够快些醒来,王上就不用白日里处理朝政,晚上来辰王府,已十多日不曾好好休息。每次见到王上与辰王在一起的时候,他都忍不住在心中暗叹,这种兄弟之间的真挚感情,在平常百姓家已是不易,对于一个王室来说,更是一个奇迹。看了看外面的夜色,二更已过,四更就要准备早朝,御书房还有许多奏折未曾批复,今夜王上又无法歇息了。想到此,便不得不打断王上的思绪,轻声提醒道:“王上,您该回宫了。”
南宫傲布满血丝的双眸再深深的看了南宫晔一眼,叹了口气,道:“晔,我明日再来看你。”说罢便起身出门,对守在门外的长风作了交代,然后带着羿德回了王宫。在他离开之后,立刻便有一个纤细的身影从黑幕中闪现,转眼间已立在那明黄床幔之前。
尽管已有心理准备,但当如陌看到躺在床上之人时,仍免不了心中一震。那惨白如纸的俊美面庞在短短十几日已消瘦了整整一圈,浓密的扇睫在灯光中投下的阴影,仿佛被拉长的忧伤,颧骨凸显,性感双唇干涩已失去光泽,没有一丝血色,鼻息微弱将无,仿佛预示着他的生命在下一刻便会随时终止,令她的心蓦地一紧。南宫晔,十几日了,她以为他会挣扎,凭着他的意志力,一定可以度过这个时期,原来他,竟连挣扎也一并放弃了。她当初至少还有怨还有恨还有不甘在支撑,而他,却只有悔只有痛,只有无望。
她知道要如何才能唤起他活下去的意志,但,他要的希望,她却无法给他。
轻轻坐到床边,望着那紧闭的微微凹陷的双眼,心中一酸,用手抚着他耳边的发丝,幽声道:“晔,你是在等我吗?因为我在你倒下之时丢下了你,所以你不愿醒来,是吗?现在我来了,就在你的面前,只要你睁开眼,便能看到。”
她不想斥责他逃避的懦弱,没有提醒他肩负的责任,因为那一切,南宫傲一定没少说。所以,她用自己的方式,来唤他。然而,过了半刻,他却依然没有半点反应,整个人仍是一点生气也无,仿佛根本听不见一般。
如陌心中一痛,他果真是毫无留恋么,不止封闭了自己的心,连听觉也一起封闭,不愿听到他人的挽留之声,如此决绝,不留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