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此了解他的软肋,每一句话都切中要害,令南宫晔的心揪紧,再揪紧……
她设计灭了嗜血楼,竟是因为巫邪想要伤害他的性命!这一认知,将南宫晔所有的骄傲打击得体无完肤,这个被他深深伤害的女子,究竟为他付出了多少,背着他为他做了多少事情?为什么不让他知道?为什么?
在她将自己交付于他而失去武功并筹划着帮他除去劲敌的同时,而他却将她引为亲人的微澜送去了军营,害了那个无辜的女子惨死,还陪上了沁贞的性命,难怪她如此恨!她恨的不只是他,她更恨的却是她自己,恨自己的付出,恨自己的深情……难怪像她这般骄傲的女子,也会为了报复他,而不惜利用另一名无辜的男子。她在报复他的同时,自己定然也承受着相同的痛苦。
如她这般深情的女子,真的会背叛他吗?他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他以为,爱上她,是他的不幸。原来爱上他,才真的是她的不幸。陌儿……
他闭上眼睛,阻止那眼中蔓延的悔痛带来的朦胧水雾,紧锁的眉头刻下了一道道深刻的印记,颤抖的双唇,干涩的喉咙,吐不出一个字。
巫邪看着这个在战场上所向披靡于各国军队之中提起其名便能使之惊颤的战神,以及在权谋之中运筹帷幄于谈笑中定乾坤的男子,此刻却是为情所痛,原来,不论是什么人,都难逃情之一字,就如同他一般。为了达成所爱之人的心愿,他不择手段。是,他所做的一切,只为完成她的心愿。想想她在看到多年的心愿达成之后的愉悦和欢欣,他便兴奋不已。于是,笑道:“辰王,如此深情的女子,你一定不舍得她死吧?”
南宫晔身子一震,蓦地睁开眼睛,利光迸射而出。他竟然只顾着悔恨,忘了陌儿还在他的手上。巫邪告诉他这么多,一定不会只是让他对陌儿产生愧疚,那只是一个基础,一个作为掌控他的基础。他绝不能自乱阵脚。强自镇定了心神,异常冰冷的声音散发着威严的凛然气势,道:“放—开—她!”
巫邪面对他突然的转变,不禁一愣,想不到他如此之快便恢复了镇定,便也凝了神,说道:“想要本座放人也容易,但本座,要你的命。”
原来巫邪要的是他的性命,为了陌儿,这条命给他又如何,但他心里却明白的很,即便是他满足了巫邪的要求,却也不一定能救得了陌儿。深深地望了一眼如陌抬高的眼眸,那一眼包含了无尽的愧疚与不舍。然后敛神对巫邪冷声道:“本王如何相信你?若本王如了你的意,你却不放人,又如何?”
巫邪将他的神色看在眼中,作为一个懂情的男子,他很明白那种眼神意味着什么,那代表着一个人可以为另一个人舍去性命的决然。便扬唇笑道:“若你不死,她便死定了。所以,你可以赌一赌本座的信誉。至少,如此,她还有一丝活命的机会。”
“你!”南宫晔阴狠的目光怒瞪着那让他恨不能将其撕成千万段的笑得邪恶的男子,青筋暴起的双拳在长袖之中剧烈地颤动着,却无法发泄他心中的愤怒。只因那人的手中是他此生唯一赌不起的生命,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他心中明白,此时,他不能乱,若乱,她便更加危险。他可以死,但她不能。凝神冷声道:“如果不能确定她会安然无恙,本王绝不会甘愿受死。若本王舍去性命也不能救她,那么,本王会选择在她离去后将你及你背后的主子碎尸万段之后,再去九泉之下陪她。”
如陌一怔,凝眸望他,他的语气如此坚定,他的神色如此决然,他为了她,已放下过骄傲和自尊,如今,却可以连性命也一并放弃。她的心底被掩藏的伤疤,一点一点的撕裂,疼痛异常。然而,他们终究是回不去了,即使今日之后,他们都能平安无恙,也依然无法回头。她讨厌这种被人操控的感觉,憎恨自己的性命被他人当做是斗争的筹码,但悲哀的是,此刻的她却毫无反抗的能力。
巫邪被他决绝而坚定的气势怔住,但也仅仅是一瞬,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一个痴情男子对于自己心爱的女子能付出到何种地步。他倒要看看,南宫晔能支持到何时。勾起唇的一角,眼中的笑意愈甚,在那道疤痕的映衬下,更加显得邪恶至极。“是吗?辰王,本座倒是很想和你赌这一局,看看我们二人,究竟谁赢?”
说罢便挪动手中的剑,一分一分,缓缓靠近如陌白皙的颈项。而他的目光,却始终紧锁住南宫晔的双眼,看着他伪装的镇定慢慢的破裂,无法掩饰的恐惧之色渐渐升起。
当锋利的剑刃贴上那细腻光滑的肌肤,一条血色的印痕立刻呈现,丝丝鲜血溢出,印上闪耀着寒芒的剑身,折射在南宫晔的双眸之中,令他心中立即升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之感,那强装的镇定瞬间被击溃。再也顾不得那么许多,出口阻止的声音已带着微微颤抖的语调道:“慢着——!”
巫邪目带得意之色望着南宫晔,他知道自己会赢,因为南宫晔与他是同一类人。“辰王想好了?本座可没多少耐心等你。”说罢作势将剑继续深入。
“住手!”南宫晔的忍耐已达极限,他无法再继续看着她被伤害。虽然不是很远的距离,但是以巫邪的武功,在如此情势之下,除非笃定巫邪不会伤害陌儿,否则,他便没有把握在他的剑下安全的救下她。望着那溢出的殷红,他不敢赌。如果没有旁的办法,那么,他也只能拿自己的命去赌巫邪的信誉,为她争取最后一分活的希望,尽管那份希望,如此的渺茫,但也比没有的好。
想不到他南宫晔,也有这无力的被人操纵着生死的一日,舍去性命却仍然救不了自己心爱的女子。他深吸一口气,弯下腰,捡起地上的枯寒宝剑,对着那个邪恶的男子道:“拿开你的剑,本王立刻成全你。”
如陌心中一惊,南宫晔,他真的要为她去死吗?她的生命不过是剩下几个月的时日,在愧疚中活着也是痛苦,还不如换了南宫晔活着,至少,他活着,还能阻止金国想要侵占封国的野心,也只有他,才能稳住当下的局势,不让巫邪及他身后之人伤害到她所在乎的人。她没有忘记,那日所听到的,他们想要对付的,还有她的父亲,那个无法原谅却仍然深爱的父亲。
望着巫邪渐渐撤离到她肩膀的剑,望着南宫晔决然举起的枯寒,她毅然开口喝道:“南宫晔,你清醒点!你明知道,即使你死了,也不可能换回我的性命,又何必多此一举。你以为你死了,我便会原谅你吗?不可能!永生永世,不论你做什么,都不会得到我的原谅,所以,还是留着你的性命,尽你该尽的责任。”
南宫晔动作一滞,身子僵硬,永生永世,即使是用生命也无法换来她的原谅,那他还要永生永世做什么?责任,这么多年来,他没有一日不在为肩负着两个人的责任而努力着,但是他累了,他也只是一个凡人,他也会累,也会疲惫,想歇一歇,想放下一切……不行吗?
静静的闭上眼睛,仍然能感受到枯寒之剑的锋芒在面前闪耀,耳边传来众人的惊呼声:“王爷,不要——”那是长风的声音,还有秦征以及殿外瘫倒在地的一千多人。
“辰王,你是我们封国的希望啊,怎可为了一名女子,如此轻贱生命,置江山于不顾……”那是殿内所有将希望寄托于他身上的众臣。
为了心爱的人,让他自私一回吧,就这么一回……王兄,会理解他吧?
“对不起,陌儿……”
“对不起,王兄……”
在死去之前,他想先偿还他欠她的。
长剑入肉,带着强硬的决绝,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在他的胸膛处深深植入,再用力地拔出,动作迅速,一气呵成,带着翻出的红肉,任血流如注。
他缓缓睁开双目,笑望着惊讶的张着唇却说不出话来的如陌,她的表情充满着惊诧和慌乱,而他的笑容却飘渺而疲惫,磁性的低沉声音是万分沉重的语调道:“陌儿,这一剑,偿还欠你的,微澜的命。”
如陌望着那喷涌而出的鲜血尽染他胸前的衣衫,一寸一寸,迅速扩展,被染上鲜红的黑色,却也如此的刺人眼目,令她早已麻木的心,涌上一阵窒息之感,原来,她的心还没死,还会痛吗?南宫晔,她不想要他的性命,她从来都不想!尽管她如此怨他。
“南宫晔,够了!”她出口的声音带着痛意的沙哑,却是如此的无力。
“王爷,不要啊——您忘了曾经说过的话吗?您的命不属于您自己,而是属于封国辽阔的天地,属于封国的万千子民,请您……别伤害自己!王爷……”无论是长风,还是秦征,又或者那些曾跟随他出生入死的将士,此刻皆是苦苦哀求着,他们从未想过,他们冷酷无情的王爷竟会是如此重情的男子。他们拼命地拖着绵软无力的身躯往他身边费力的爬着,即使他们明知爬到他身边也阻止不了什么,尽管那爬行的每一步都如此艰难,却仍然努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