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陌浅浅一笑,伸手抚上他优美的脸部轮廓,笑道:“是么?可我却觉得未必。傲,你拒绝不了我,不是吗?即使今日你可以拒绝,但我相信过不了多久,你便会主动来找我,到那时,我会增加筹码,你,可别后悔!”
南宫傲一怔,她凭什么如此肯定?就因为他对她的感情?她错了,纵使他爱她,也绝不会再因她而伤害晔,那是他无法容忍的行为。已经错过,如何能一错再错!想到此,便坚定道:“凝儿,这一次,孤一定不会输给你!”
如陌不置可否,只淡淡道:“那我们拭目以待吧。”
南宫傲眸光闪了闪,便转过头不再看她的眼睛,邪美的面容没有表情,道:“孤下朝后会带你去放置寒玉床的地方,你也记住你答应孤的条件。”说罢再不回头,大步离去。
如陌望着他坚毅的背影消失在微微发白的天色中,带着萧瑟的孤寂,一时竟分不清心中的感觉究竟是忧是喜。终于,要恢复武功了么?
如陌躺在床上,闭上双目,却仍然毫无睡意。眼前浮现南宫晔沉痛的眸子,散发的悲愤气息。他,知道痛了么?
随着气候的变化,天也愈发亮得早了。月未落,天已渐明,仿佛不甘心就此隐去般,苦做挣扎。灰白的天空似披上了一层惨淡的愁雾,漫无边际,笼罩了整座王宫,承载着无数繁复的心思,在这夏日初现的炎闷之气中渐渐弥漫着伤感的气息,使人心情极度沉闷。
此时离早朝还有小半个时辰,南宫傲迈着沉重的步伐,往龙隐殿慢步行去。在必经之路的长廊尽头,一个黑色的孤寂身影,带着被孤立在世界之外的苍凉,没有了往日朝堂上的睿智威严,没有了曾经战场中的霸气冲天,只是一个为情所困因情而伤的平常男子。他的眉间在一夜间染上了无尽的沧桑,双眸是哀痛过后的寂然,唇色惨白,面容消瘦,仅仅是一夜间,他,似已不再是他。
这一夜的等待,让他最后的一线希望宣告破灭。每一刻的煎熬,是时间穿透了他的身体,刻下了永久的烙印。他安静地等待着他的王兄出现,告诉他这只是一场虚假的她为报复他而做的戏,而他,唯一看戏的人中途退场,那么演戏的他们便也会散场,让一切落幕。
然而,东方发白时,他是否还能继续欺骗自己?他爱着的两个人,一同将他抛弃,他的生命突然找不到存在的意义。他还剩下什么?权利,不过是他为保护自己爱的人,用鲜血和生命堆积出来的东西。那日在军营,他的行为,她不懂,难道他的王兄也不懂吗?
作为三军统帅,他的威信是一个国家稳固的根本,尤其是如今局势紧张的时期。在无数将士的面前,她给他的耳光是触犯了他在将士们心目中有如神祇般的威严,她激烈的言辞更是带着反叛的意味,那是诛九族的罪状,她的执剑怒对激怒了一干的将士们,若不是顾及她身为辰王妃的身份,恐怕他们早已蜂拥而上,恨不能将她碎尸万段。若由他放走了她,那么他今后将如何服众,如何向将士们交代,所以,他不得不用如此残忍的手段逼她自行离开。当他望着她无力的躺在地上,绝望的双眸涌出的泪水,他的心情,无人可以体会。当她的衣衫被撕裂时,他的心也变得绝望,他开始恨,恨她的认命,恨她的不反抗,她是那样坚强而不服输的人,在倚春楼时表现出的坚毅为何到了军营便找不到一点痕迹?以她的武功,即使受了风寒,也不至如此不济!看着那些士兵的手伸向她,他是多么的愤怒,却又无法发泄,只能强耐。他感觉自己即将崩溃,当忍耐已达极限时,南宫傲先他一步阻止了事态的蔓延,那一刻,他终于松了一口气。也只有南宫傲的身份才可以将她从军营中带走,而他,只能留下善后,安抚军中的将士。然而,他却没想到的是,他竟因此陷入了如今这令他绝望的局面。
谁能体会她决绝的话语落到他心头的重量?谁能明了他无数个夜里无法入睡的凄凉?
南宫晔望着前方缓步行来的南宫傲,心潮起伏。他曾为保住他的太子之位,在朝堂与人争权,在边关浴血奋战,诛乱臣叛党,终将他送上了这至高无上的宝座。以为从此兄弟二人携手,便可掌控天下人,不再受人摆布,不再会有伤害。然而,世事难料,掌控得了天下,却掌控不了那名女子,更掌控不了自己早已沉沦的心。
望着南宫傲凌乱的衣衫,散乱的发丝以及疲累的神情,无一不在证明这一夜所发生的一切,是多么的真实。而这一夜对他而言,是如此的漫长,漫长到超越了他二十多年来的生命。喉间的话语,像一根长刺被紧紧地卡在喉咙,无法出口。当南宫傲终于来到他面前时,他发现不论说什么都已经没有了意义。他孤独的身躯是沉寂的表情,露出惨然的一笑,带着决绝的悲愤,忽然掉头就走,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
南宫傲一怔,晔竟然一直在这里等待,他以为他已经离开。望着他转身便走的身影,不禁心中一痛,慌忙叫住他:“晔……我……”
南宫晔的身影顿了一顿,却并不转身。他倒想听听他的王兄会如何向他解释。若他当初带她进宫是为了解除他的困境,那么这一晚,他又该如何自圆其说?情不自禁吗?呵!想到此,他冷笑出声。
南宫傲听着他的冷笑,竟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他能说什么呢?说他拒绝不了她所以伤害了他,请求他的原谅?“对不起”三个字,除了会在他本已伤了的心上再捅上一刀别无它用。他曾听过许多为女人而反目成仇的朋友或是兄弟,他为此嗤笑不已。如今,他可还能笑得出来?
看着他再次启步离去,黑色的衣衫随着他的步伐,扬起再落下,风吹过他的乌发,根根发丝随风张扬着飘飞,如被拉扯着的疼痛从四面八方袭击而来,将他们之间二十多年来的手足之情撕裂得面目全非。
南宫傲无力道:“晔,该上朝了,你要去哪?”
没有回应,也没有半分的停顿,那个黑色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他的视线当中,带走了他最后的温暖。
是他错了吗?他明知那一日,晔已经忍不住要阻止了,而他为了保住晔在军中的威信,先他一步阻止,将她要了来,带进了王宫。才有了今日的一切,可是,为什么他却不感到后悔?若是重来一次,他还是会如此选择,因为,晔是将士们心中的神,是封国稳固的根本,封国可以没有他这个王上,却不能没有如国之守护神一般的辰王。
南宫晔出了王宫,神情木然地走在宫外的道路上,心像是被浸入了千年的寒潭般冰凉彻骨。当他路过繁华的街市,看着一早就开始忙碌的百姓们,有的是夫妻二人,有的是父子,他们简朴的着装,瘦削的身板,脸上洋溢着快乐和幸福的笑容,带着对新的一天的憧憬。那是一种简单的幸福,是如此的平实而珍贵,是他儿时最向往的,如今却注定了终生不可得。
巫临月的诅咒如此恶毒。他开始后悔了,后悔为何在知道她的背叛后不能像知道她双重身份的利用时那样包容她,给她机会,若再给她一次机会,也许他们之间便不会走到今日的地步。若他不是一时之怒为控制她将微澜扔去了军营,便不会被巫临月钻了空子,若没有留巫临月在身边,她便不会知道微澜的下落,也不会去军营,发生后面的一切。然而,这一切都比不上他后悔给她的惩罚,让他亲眼目睹他与另一个女人的缠绵,再用言语刺伤。那时的她,是多么的绝望和痛恨!果然,只有亲身体会了才能明白其中的万般感受。
如今,说什么都迟了。
回到辰王府时,天已大亮,府中乱做一团,上上下下的人皆在四处寻找他的身影,看到他出现时先是松了一口气,接着却是惊讶的张大嘴巴。那个满面伤痛的男子真的是他们冷漠残酷的王爷吗?那空洞而呆滞的目光映不出一物,虚浮的脚步只是机械地挪动,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令他们如神一般坚毅的主子在一夜之间仿佛变了一个人?
所有人皆是满腹疑问,却无人敢问出声。
青彦迎上来,小心翼翼试探道:“王爷,这上朝的时辰……”
不等他说完,便收到长风发出的警告眼神,连忙住了口,退到一旁。长风遣散了众人,对南宫晔道:“王爷,进屋歇息会儿吧。”
南宫晔仿佛什么也看不到听不到般,径直入了书房。只听“砰”地一声,门被用力摔上,将他与外面的世界隔离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