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推开门,小院里头迷雾迷离,一人背对自己而立,白衣如雪,飘飘如仙。一头金色的长发,披泻而下,迷人的金色穿透迷雾,耀人眼目。
看到背影的瞬间,许凝的心急剧一跳,差点就脱口而出那个熟悉的名字。然而,终于因为那耀眼的金发而哽在喉咙里。
他不是白衣。白衣的三千墨丝,她每一根都曾细数过。
慢慢地步下台阶,“你是谁?”疑惑的问句里,充满了警惕之意。
男子身子微微一颤,转过身,眼眸倾泻,是不容错辨的如水温柔,灌入她的心房,许凝猛然一震:“白衣?”
那容貌神情,分明是白衣,可,那金红色的瞳,眉心一点若隐若现的雪花形印记,又是那样的陌生。还有他脸上浅浅的疤痕,如今怎么变成了绛紫色,比原先狰狞了十分不止!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为何会变成这样?
她的震惊与疑问尽数落入他的眼中,沈白衣神色微微一动,启唇低唤:“凝儿。”简单的字眼,与唇齿间一回旋,便是柔肠百结。
“白衣?!”许凝滞了下,猛然跑过去,狠狠地扎入他的怀中,紧紧地抱住,生怕一松手,他就自手下溜走,又或者,梦就要醒来。
沈白衣的眉宇间滑过一丝痛苦之色,身躯因为她的拥抱而轻轻颤抖,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中的许凝并没有发觉。
“白衣,真的是你!真的是你!”突如其来的惊喜,让许凝有些语无伦次,“我以为你……原来她真的在骗我……幸而你没事……”
“我没事。别担心。”白衣轻轻抚摸她的发顶,柔声劝慰,直到她激动的心情差不多平复下来,才轻轻地推开她,抬起她的脸,望进她的眼底:“我变成这样,怕吗?”
许凝摇头,伸出手,指尖一点点地滑过他脸上的疤痕,滑过那雪花形的印记,停留在他金红色的眼眸,“无论是你变成怎样,都是我的白衣。我爱的人,有什么可怕的呢?!”
“只是,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这些疤,疼吗?”那些疤痕,她仔细一看,才注意到,竟然似裂开一般,深深地陷进去,深重的绛紫色仿佛随时流淌出来的诡异的血。
“练了门沈家的绝顶巫法,所以变成了这样。只要你不怕,无妨。”沈白衣轻描淡写地回道,顺势捉住她的手,放在唇边,细细地吻着,如此温存,让许凝止不住脸上飞红,也不扭捏,一把勾住他的脖颈,轻咬耳朵:“白衣,想你了……”
说着,细密的吻便落在他的耳朵上,脖子里。沈白衣轻轻颤栗,放开她的手,反勾住她的纤腰,密实的吻压下来,让她喘不过气,心里却甜美如饮琼浆。哪怕就此窒息而死,也心甘情愿了。
温柔纠缠,情到浓时,一个煞风景地声音忽然就冒出来:“公子,不要!”
是影?!许凝有些心虚地,急忙与白衣分开,越过他的肩头,看见平素冷静自持的影正充满焦急而担忧的神色,看着这边。
“影。”亲热的时候被撞破,虽然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到底有些窘迫。
沈白衣转过身去,淡淡的语调听不出喜怒,“影,莫非忘了沈家的规矩了。”影低下头,却还是倔强地道:“公子,不可。”
许凝满头雾水:“什么不可?”此问一出,影的头又低了几分,只是咬唇不语,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于是,她只好转而向白衣寻求答案:“白衣,他说什么不可?你是否有什么事隐瞒我?”
“其实并没什么。不过是前些日子去了趟月族,受了点轻伤,影有些担心过头罢了。”沈白衣淡淡笑道,许凝惊得瞪圆了眼睛:“你果真去月族了?”难道,月天琪说的都是真的?白衣受了伤,只是他并没有被擒!
能令影如此紧张的伤,绝非小事。许凝的心一下子揪起来,十分担忧:“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
“呵呵。”白衣拉过她的手,包裹在掌心,轻轻地摩挲,“别担心。定是有谁跟你说了什么吧?”
“月天琪说,你被她打伤了,还被关在月族的大牢里。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她?”白衣的神色凝了寒霜,语气却依旧是淡淡的,“你怎会碰到她?她可曾对你不利?”
“没有。她只不过想骗我跟她走罢了。”许凝回道,一时间隐瞒了见到灭的事实。“不过,我没有中计。”
白衣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感觉有些好笑。这小丫头,还想瞒着他关乎楚云悠变成归虚族巫尊的事呢。他若不知晓内情,如何能将她自巫仙宫弄出来!
“嗯。那就好。事实上,她才是我的手下败将。如今,月族尽在我的掌握之中,她骗你,不过想以此要挟,夺回圣尊之位罢了。”
“原来如此。”闻言,许凝长出了口气,幸好自己没上当,不然又要成为白衣的负累。想了想,不由地惊呼:“你刚才说什么?月族尽在掌握中?这又是怎么回事?”拉着他的衣袖,急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于是,沈白衣简单地将事情的经过述说一番。待得说完,发现她低头不语,脸上沉静如水,看不出任何情绪,不由有些担心:“凝儿?”
“嗯。”许凝抬头,满是担忧地迭声问,“你说碧明朗助你收服月族的?这怎么可能呢?他会不会有什么阴谋?你可别被他骗了呀!”说什么,她也难以相信那个无耻的男人改邪归正了!
沈白衣并没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只轻轻问一句:“凝儿是否还记得那个梦中教你术法的神秘黑影?”
“问这个做什么?”许凝脱口道,然而,下一刻又意识到不对劲:“你怎么知道这件事……”这可是她和黑影的一个秘密,莫非——“你知道黑影是谁?”
白衣点点头,却没说谁是黑影。可许凝—自他的神色中窥出了点什么意思,脸上渐渐露出震惊的不可置信的表情:“难道——不可能吧?”难道碧明朗就是黑影?神秘的黑影,就是那个她认为是卑鄙无耻的那个男人?这,太令人难以接受了!
可是,白衣却分明点头了。也就是说,她所不愿意相信的,却是事实。一时间,心中百味杂陈,分不清是何滋味。只是觉得,那感觉,真不怎样啊!
白衣看穿她的心思,也能体悟到她的心情,揉揉她的发,低声道,“别想太多。如想知道其中的故事,待见到他再问就是了。”
许凝木然地应了一声,心中终究是结了个疙瘩。
“好了。你也饿了吧,我让人去准备早饭。”白衣说着,拉着她走进屋子,许凝进门之前,忍不住回头瞄了眼犹自低头立在原地的影。脸上划过一丝阴霾:事情,果真就像白衣那样轻描淡写么?
一起吃了早饭,沈白衣有事便出去了,临走前叮嘱许凝,一定要待在这里哪里也不许去,尤其是巫仙宫。许凝这时才晓得自己犯糊涂了,原来他早就知道了一切。也许,比她知道的还要多。
一瞬间,恍然大悟。月天琪找灭,为的什么?定然是狼狈为奸,还不知道要怎么对付白衣和哥哥呢!
无尽的担忧如水将她湮灭。白衣,他打算怎么做?月族族人虽说被迫屈服,可到底是被迫的,心有不甘,面临强敌,非但帮不上忙,也许,还会倒戈也不定!还有哥哥,中了锁情,如今还把自己当贺兰家的家主呢。想必贺兰家早就与归虚族沆瀣一气了,要对付他,他又没有半分防备,岂非轻而易举?!
“扣扣。”敲门声惊醒她的沉思,许凝吓了一跳:“谁?”
“是我。”影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进来吧。”许凝收敛心神,看着影推门进来,她莫名地感到一丝紧张。影来找她,应是为了白衣的事,究竟是什么事?
“夫人。”影走到跟前恭敬地行了一礼。许凝没习惯这个称呼,一时觉得有些别扭。
“坐。”指着旁边一张凳子示意他坐下,影却抱拳道:“属下不敢。”
“无妨。坐吧。不坐下怎么好好说话!”
影却立着不动,许凝也不再勉强,想是沈家的规矩太严,他丝毫不敢逾矩。
“影,有什么话就直说吧。”许凝淡淡说道,看似淡然无绪,实则内心忐忑不已。
影抬起头,盯着她的眼,几分凝重地道:“公子他练了天绝。”
“天绝?”许凝不解,等着他的解释。
“天绝是上古流传下来的绝世术法,集巫法与邪术之大成,若能练成,则可克制一切的巫法与邪术。然而,正因为如此,修炼此法亦要付出极大的代价。那就是——但凡修炼者,须得一生孤老。”
“为何?”许凝紧张得手心出汗,“莫非练习此术法会造成很大的伤害?”
“不是。而是——”影顿了顿,语调缓慢,似在强调:“常人不可接近修炼者的三尺之内,否则,修炼者便会如同万蚁噬心,万针刺体,痛苦难当。”
“什么?!”许凝身子一斜,差点自椅子上滑落,脸上是震惊万分的神情。她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可是,影的神情又说明了这就是事实。而联想到他方才意味不明的那句“公子不可”,原来竟然在阻止白衣与自己的亲密。那个时候,相拥的彼此,她沉浸在幸福的当时,却是白衣痛苦万分的时刻……
他身体轻轻的颤抖,并非是她所认为的激动所致,却原来是因为无可抑制的痛苦么?!
为什么会这样?许凝脸色发白,牙齿在极度压抑下,咬破了嘴唇,鲜红的血珠染了一抹艳色。
三尺,三尺之遥,从此相爱的两人变成咫尺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