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回事?”碧明朗见玉环扶着宝珠回来,忙地迎上去将宝珠扶到一边的矮榻上,只见宝珠面若金纸,眉宇间隐约浮现着一股乌紫之色,不由地皱眉,“反噬?”
转而看向玉环,目光锐利,语气严肃,“玉环,发生了什么事?”
“我——”玉环低着头,搓搓手,有些无措。
“说!”碧明朗怒喝一声,玉环猛然抬头,只见他从未如此般疾言厉色,心里头更是怯了几分,忍不住轻轻抖了几下。这才小声地将事情经过大略地说了遍。当然,其中是经过美化的,偏向宝珠,把过错尽量地推给许凝。
碧明朗脸色一沉,大手一挥,“混账!”
“啪。”红晕在白皙的脸上迅速晕开,玉环捂住脸,满脸不可置信,瞪圆的眼睛里,眼泪滴溜溜地打转,“嗲嗲,你、你打我?”说着,眼泪顺着面颊流了下来。
碧明朗阴沉着脸,盯着她不语。眼底翻卷着复杂的情绪,似恨似怨,似乎还有一分杀机。
可惜,伤心不已的玉环并没有看出来,只恨恨地瞪了他一眼,跺跺脚,扭身就跑:“我要告诉娘亲去!你居然敢打我……”
闻言,碧明朗的目光一寒,抬手往虚空一画,一束火红之光瞬间笼罩住玉环,令她动弹不得。
“嗲嗲,你要做什么?”玉环惊叫,碧明朗冷冷一笑,五指轻弹,千丝万缕的光线于指尖迸出,射到她的身上,手掌轻轻一握,万缕光线猛然抽了回来。
“啊!”玉环惨叫一声,倒地不起。
碧明朗淡漠地目光扫了她一眼,旋即摊开掌心,只见一个红色光影化作的小人正在痛苦地挣扎不休。无奈,无论怎番挣扎,一如孙悟空无法逃离如来的五指山般,无法逃出他的手掌心。
碧明朗冷哼一声,将随身携带的锦囊摘下来,打开把小人装进去,锦囊上的暗色符文瞬间亮了下,旋即又归于沉寂。
“别怪嗲嗲心狠。要怪,就怪你娘亲,当年太狠毒。”碧明朗对着锦囊轻轻一句,手掌张开,罩上宝珠的头顶,如法炮制一番,将宝珠的精魂亦装入神秘古朴的锦囊中。
将失去魂魄的玉环也搬上塌上,与宝珠并排在一起,自怀中摸出一颗晶莹剔透的冰蓝色珠子,一股逼人的寒意霎时弥散开,空气也似一下子凝结起来。
碧明朗将珠子放置在二人中间,再抓过一床丝被给她们姐妹盖上,便转身走出去。
许凝又入梦了。明明没有睡意,却一下子睡着了,像是被人强迫的一般。
虚浮的梦境里,她再次见到了那个黑影,“你怎么又来了?不是刚走么?快放我回去,现在我没空学什么巫法!”
白衣还等着人救命呢,多拖延一刻他就多一分危险!
“呵呵,我不来,你要怎么救自己的情郎?”黑影谑笑道,却并无恶意。
许凝闻言,眼前一亮,似乎看到了希望,忙地上前一步,急切地问道,“你有办法救沈白衣?”至于他是如何知道沈白衣受伤之事,此刻她已无暇多想。
“那还得靠你自己。”黑影又笑着打趣,似乎心情很愉悦,“呵呵,你如此紧张,莫不是爱惨那丑男?”
“要怎么救他?麻烦前辈指点!”许凝哪里还有与人调侃的心思,心里只想着要怎么救沈白衣。
黑影知她心急如焚,倒也不再打趣,轻轻叹了口气,正色道,“嗯。月族圣女不但本身具有强大的自愈能力,医术更是鬼神莫测。其中的诡秘法门我倒是略懂的一些,可教与你,只不知道以你目前的修为能否起到效用?罢了,救人是正经。我且将所知的一些治疗秘术教给你……”
许凝大喜,拱手一揖:“多谢前辈!”
梦醒,许凝依照梦中黑影教给的方法对沈白衣一番施为,果然不久后,便有了一分起色。
沈白衣的呼吸开始变得平缓,脸色也没有那么难看了,虽然还没醒过来,不过许凝已经很高兴了。给他掖好被子,忙地起来要去煎药。幸而碧家配备有药房,各种药材药物应有尽有,省的深更半夜的还要麻烦出去抓药。
“怎么?要去哪里?”正好碧无情回来,看见她急匆匆的样子,一把拉住她,“哥哥?你回来了?没事就好。”
“嗯。”碧无情点点头,瞄了眼躺在床上的沈白衣,“他怎样?”
许凝眼底掠过一丝忧色,“不大好。现在还没醒。哥哥帮我看着他,我去煎药。”她的功力不到家,唯有辅以药物。
“叫下人去。”碧无情扯住她,不要她做那些粗重的活儿,而且,还是为了姓沈的。
“我不放心。而且他们也不知道要用什么药!药方,还在我脑子里呢!”许凝挣开他,径自出门煎药去。
碧无情看着她离去,默然良久。转过身,面对床上毫无生气的沈白衣,神色变得有些怪异。他一步一步慢慢地走过去,每走一步都似承载了万千心思,很是慎重。
在床前立定,他的内心挣扎不休:杀?还是不杀?
错失良机,则也许永远也杀不了他。从来他都是强大,高高在上的样子,难得,看到他如今脆弱不堪一击……除掉他,无心就是自己的了……
冷厉与狠绝,自眼底慢慢沉淀,碧无情缓缓地抬起手来,只需一掌下去,饶是他巫法邪术多高深,肉体也经不住他全力的一击!
“你想杀我?”沈白衣蓦然睁开眼,眼底,血浪涌动,寒芒嗜人,碧无情动作微微一顿,看见他坐起来,似乎并无大碍,暗自权衡一番,终于放下手,若无其事地笑道,“怎么会?杀了你谁来对付你家那只老怪物!”
沈白衣对他的说辞自然不相信,不过亦懒得去追究,淡漠地扫了他一眼,“你知道了?”他既然问,证明他知道了不少事情。这样也好,省了解释,直奔主题。
“打算怎么做?”
碧无情挑了挑眉,拖过一张凳子,慢腾腾地坐下,不急不缓地反问,“你有何打算?”
“把凝儿交给我。由我来守护。”沈白衣直截了当地道,言外之意很明显。
碧无情不是傻子,自然知道他所谓的“交给”不仅仅是把无心暂时交由他保护,而是,托付一生。
“不行。”想也不想,肯定要拒绝。末了,目光在他身上扫一圈,毫不掩饰地讥诮:“你如今自身难保,还提什么保护?!”
沈白衣不以为意,淡淡道,“我已经有了计划。希望你配合。”
“说。”
“大婚。”沈白衣薄唇微动,吐出简单两字,碧无情瞬时色变,“休想!”
沈白衣默然。四目相接,目光交汇,一番交锋。
“为了凝儿,你会答应的。”沈白衣笃定地道,“你既然已经知道真相,难道不想永除后患?”
碧无情神色微动,眼里有什么飞速闪过,忽而邪魅一笑,爽快地应道,“好。我答应。”
楚云悠要见自己,做什么呢?
许凝有些想不透,一个油尽灯枯即将死亡的帝王,与自己其实并无多少交集,而然,在此暗波汹涌之际,却独独宣召她进宫来。
异香扑鼻,展目而望,花海浮沉,如棉似雪。满园的黄泉之花,似乎比初次见时,愈发开得酴醾了。
此时朝霞如锦,阳光万点,将这酴醾一片雪色,映照出璀璨锦绣。
楚云悠合目坐在花树下,花雨纷纷,吻过他的发,他的眉目,点缀在雪色的衣裳上。此情此景,绝美如画。
许凝不禁有些恍惚,似乎回到了花下初见那日。只不过,如今的他,形销骨瘦,脸上已带了沉沉的死气,似乎眼睛轻轻一闭,便一路睡到黄泉,再也无法睁开。
“皇上?”小心翼翼的轻唤,惊醒了恍如陷入沉睡的云悠。
他忽然睁开眼,霞光在眼底点燃一抹亮色,添了几分生机。
“无心,你来了。”云悠抬头微笑,眉眼润泽,水玉般清亮的温柔,轻轻地荡开来。
“坐。”
许凝依言盘坐在他对面,只见他面前摊开一张宣纸,却并无笔墨,只一支做工精致的炭笔搁在一旁的笔筒里。
“皇上,要画素描?”
“不,是你要画。”云悠微微一笑,道,“听说此画最初乃是你独创。今日请你来,是想让你帮我画一幅。可否?”
画画?皇帝都有专门的画师,其中当有擅素描者,却为何偏偏找她来画?可否,她能拒绝么?许凝暗暗腹诽,面上只淡淡笑道,“唯恐画的不好,有辱圣颜。”
“无妨。”云悠笑着将纸笔推了过来,“劳烦无心了。”
许凝除了乖乖画,还能说什么?
云悠温润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连,隐含着一丝复杂的意味,轻轻开口,“无心。”
“嗯?”许凝漫不经心地应着。
“若云流为帝,碧家当如何?”
“什么?”许凝猛然抬头,愕然地盯着他,脑海里飞快地转动着:他这是什么意思?莫非,他担心碧家会造反?
顿了顿,飘忽一笑,“皇上此言何意?无论谁为帝,碧家自当一心辅佐帝王,尽为人臣子的本分。还能如何?”
云悠笑了笑,眉梢眼角,似能挤出水般来,“那么沈家呢?”说出的话,却隐含锋芒。
许凝觉得有一丝恼怒,却终究没有发作。只隐含讥诮地笑问,“皇上何不去问沈白衣?我不过是他未过门的妻子,又怎会知道他的立场?”
“抱歉,无心。”云悠敏感地捕捉到她的不悦,隐含歉意地望着她,“是我过分了。只是,太过担心自己死后,大楚将会变成什么样子……”
堂堂皇帝跟自己道歉,许凝倒反而不好意思。“皇上担忧亦是正常。是无心太放肆了。”说完,自顾低头画画。他想要自己做出怎样的承诺?很抱歉,她做不到。
对大楚,她本无多少感情,而老皇帝,又对不起自己,所以,她不造反已算好的,还要拼命去保护大楚的江山,她没那么伟大!
此间再无话。一个半时辰之后,终于画好了花下美男图。许凝搁下笔,长长地呼了口气。
“好了?”云悠笑问,慢慢地站起身来,走近来,低头欣赏:简单的黑与白,构造了一副栩栩如生的图画。花树千重,落英如雨,柔弱少年盘膝而坐,白衣逶迤,眉梢温润,目光迷离,藏着,让人看不透的情绪。
“真好……”云悠轻叹,意味不明。
许凝捧住画,爬起来,恭敬地递过去,笑曰:“幸不辱命。”
云悠却轻轻推回来,“送你。就当做是我送你的大婚贺礼。”
许凝的手微微一颤,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这画,大婚贺礼?”一个帝王的画像,送人当贺礼?而且,还是一个将死的帝王……怎么看,都觉太怪异了!
“怎么?嫌太小气了?”云悠笑着轻轻回了句,许凝再怎么大胆也不可能说嫌弃人家皇帝送礼太小气,在他看似温和实则无法拒绝的目光下,硬着头皮收下了画。
心里,却似哽了根刺,很不舒服。